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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

      她觉得自己实在不算清白。
    按那位望津和尚的说法,她不仅是妖邪之人召唤的命魂,而且差点被安排成了怨气深重的魔物。
    身世因果一被点破,宫雾更觉得惶然。
    “您知道的,”她看着阚寄玄,声音放低很多:“我……”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阚寄玄平静道:“你要修道,要成仙,要广济众生,要终成善果。”
    “不是吗?”
    说出这句话时,老人家半点都不像魔界中人,通透得令人吃惊。
    明明在夜鸩山上,他们都听见了望津的那一番话。
    哪怕阚老前辈自己是魔界中人,居然也说,她将来会成仙……
    宫雾怔怔道:“我可以吗?”
    “自然。”昊乘子温和道:“路都是自己选的,有何不可?”
    “时间不早了,”阚寄玄起身伸了个懒腰:“看来我要多住几日,睡一觉再来折腾。”
    立刻有弟子接引她去上房休憩,还有鲜笋鸡汤也一并端了过去。
    老太太临走前很豪爽地挥了挥手。
    “亏我挖了这么多笋,你们也都来一碗,喝碗热汤好睡觉!”
    她一阵风似得走了。得到师祖许可之后,低阶弟子们端来大碗紫笋花鸡汤,给今夜在场的人们都盛了一碗。
    “牡翼宫倒是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景象。”严方疾吹了吹热气,大笑起来:“也是趁着溯舟的好福气,我们还能喝上一碗这样的好汤。”
    涂栩心埋头尝了一口,眼睛睁得很圆。
    “这笋汤——这简直比那天的梅子还要来得上劲!”
    “可不是嘛,”程集道:“夜鸩山巅的野竹笋,哪怕是寻常品种,也能滋养好些灵气出来。”
    宫雾原本也在跟着喝汤,临时想起什么,说:“不是野山笋。”
    “山顶上住了一位老和尚,他亲手种了大片大片的竹林,好几百年了都没有走。”
    老师祖原本也在笑着喝汤,听到她的话时即刻变了脸色。
    “你见到他了?”
    “对,”宫雾道:“他说,他的名字叫望津。”
    名讳一出,在场好几位都差点没有端住碗。
    “雾雾!!那是大无相寺的始祖啊!!”
    “望津大师怎么会在咱的夜鸩山上!!”
    第54章
    直到这时, 宫雾才有空把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一讲来。
    关于那座山,山上的紫竹林,以及那个神秘的和尚, 和他在等的龙。
    听到后半段, 现场好些人都没法再喝这碗汤, 颇有些舍不得。
    “我还以为是夜鸩山里的野笋, ”程集小心翼翼道:“居然是他老人家亲手栽种的, 那得是什么宝贝啊。”
    老仙祖低头嗅了嗅, 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
    “鲜。”老人家咂了一声:“非常好喝, 再续一碗。”
    宫雾捧起自己这一碗,低头浅浅喝一口,仍没缓过神。
    鸡汤的醇厚香气融进嫩笋里,每一滴都有充盈灵气,浸饱了来自夜鸩山的天地精华。
    再好的丹药也比不过这么一碗汤。
    像是把日月光华如泉水般掬起一捧, 汩汩饮下。
    然后灵窍剔透, 心神清爽, 经络也被洗涤处处通达。
    小姑娘舍不得喝完, 小口小口地尝其中香气。
    旁边的道尊们边喝汤边小声交谈,直觉这传闻实在不可思议。
    那位高僧竟然仍未圆寂?
    夜鸩山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变得凶邪,还是在被他镇住更恐怖的东西?
    但这笋汤绝对是最真实的证据!
    人人望此山而生畏, 能在山腰逡巡一圈都需要过人功力, 至今登顶者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没想到高僧居然就住在至凶至恶的山巅上,这才是世外高人!
    恰逢此时,有弟子前来通报。
    “天极宫五位长老到!”
    没等在座长老发话,又有一波接着一波的弟子前来报讯。
    “知白观发来拜帖——”
    “报!有数十车驾轿辇停在谷外, 自称是潇湘馆中人!”
    “报!晴星阁主携嫡亲儿女来访——”
    竟是如同过年时携礼贺岁一般,自天极宫的拜帖递来, 后面更有数十个弟子源源不断地奔走报信。
    宫雾悄悄支着耳朵把他们的话都一一听明白了,有些一头雾水。
    “我记着小本本里……没有这些个门派啊。”
    “其实,为师也不认识。”涂栩心小声说:“原来还有天极宫这么个仙门?是中原人士么?”
    老仙主广发博闻帖,直接惊起五湖四海的修行中人。
    一时间来道歉的,来示好的,来递元贤仙会头筹贺礼的,几乎要踏破月火谷的门槛。
    严方疾下意识站起身要前去迎接,阚寄玄紧接着咳了一声。
    她一咳,严宫主才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如梦初醒道:“广开前谷接迎众客,接见事宜按登门顺序来排,师尊,您看如何?”
    老谷主愉快颔首。
    一时间月火谷的天上地下均是灯火流光,像是上元灯节般沉夜如昼。
    双方均是有些不太适应。
    豪族贵派一向是喜好结交渊源深长的旧门族,第一次要硬着头皮来西南讨口热茶。
    月火谷自建谷以来便冷清安静,一向都是和本地农户们往来互惠,今夜山谷口前车马拥堵,狭窄山路挤不下前来道罪的队伍。
    为了元贤仙会的事,留守在谷内的三位宫主已经操劳数日,今夜虽然起了天大的热闹,喝过笋汤以后亦觉得困意上涌,只待一场好梦充足休憩。
    阚寄玄笑道:“瞧这架势,不如你们都去好睡一觉。”
    “只是来的陌生仙门太多了些,”涂栩心打着哈欠道:“万一有个财物折损,受伤送命的事发生在前谷,黑锅岂不是都要算在咱们头上?”
    “不会。”老仙主淡声道:“他们不敢。”
    这一句话如同落下定海神针般,让小辈们面面相觑一番,相继请安告退。
    而阚老太太则被安置在昙华宫的东厢房里,被额外拨了两位得力弟子陪同照看。
    此事先先后后都是旷古奇谈,以至于几大仙门的人陆续入驻前谷雅院时,一碰面脸上都是尴尬的笑容。
    你们也来啦?
    可不是,过来交个朋友。
    哟,这不是那谁!
    咱居然还有住对门的时候……
    转过天来,各种礼物如流水般送入月火谷,拜帖友书更如雪花般洋洋洒洒。
    月火谷发话说来客太多按序相见,有人觉得其中有诈,也有人不敢怠慢,
    “说不定多送点东西人家就先安排见面了?”
    “本来咱就是道歉来的,要不再修书一封叫长老们补送些礼金过来!”
    “排序好说,等就是了,倒是礼物要早点脱手,叫人家弟子登记收下,省得夜长梦多!”
    一时间,月火谷内诸多师尊弟子一并分作三派,流水般轮转。
    一派照常修行炼药,一派接待外客熟络人情,一派抽空休息。
    几大宫主性子都不算外向,便由严方疾花听宵主持待客琐事,无论是谢罪还是结友都能灵活应对。
    姬扬也跟在他们身边修习人情世故的种种门道,凝神照料各个细微之处。
    旧库房的弟子忙到腾不开手,只能临时另开东北西北两处库房,由程集和涂栩心暂时监督一二。
    按严方疾和昊乘子的打算,送来的礼金半数用于弥补亏空,修复从前赈灾放药时缺损的账簿,另外半数则扩充园舍,改进弟子们的伙食衣裳,让孩子们都过得好些。
    “烟鹤楼赠礼金三千银两,珊瑚玉鼎一尊,鹤羽大氅十件,地母灵丹一颗。”
    “知白观赠礼金八千八百八十两,琼花玛瑙法珠一对,嵌符云履五双。”
    “知白观赠礼金六千八百八十两,天狗犬齿五枚,红宝赤桃剑一柄。”
    “知白观赠……”
    “等一下。”小弟子手忙脚乱地拨着算盘珠子:“八千八百八加六千八百八等于多少?”
    “叫你姬扬师哥来算。”涂栩心在一旁嗑着瓜子:“刚才就算错一回,基本功还是不够好。”
    “寂清师尊,”小弟子委屈巴巴道:“我学的都是些杵药配丹的功夫,算盘还是前几日才第一回 摸!”
    “噢不急不急,”涂栩心摸了瓶丹药给他:“吃点好的补补,脑子清楚了把前面的再核查一遍。”
    小弟子哭笑不得,长长叹气,一仰头看见宫雾走进内殿,如同看到救星般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