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节
“珍珠的话……目前我知道的能产珍珠的就只有鲛人和蚌,蚌就算成精一般智力水平也不高,也很难与人类沟通,但鲛人要是入了魔并且道行足够深,倒是有可能会成为渊祟,听说渊祟就能够掌控水流,甚至引发水灾。”
“不过,鲛人一般在深海活动,不喜欢靠近陆地,我从没听说过跑到内陆河里来的鲛人。”
他斩钉截铁道:“反正无论如何,会要求献祭童女的所谓河神不可能是真的神,大概率是邪祟。就算是神,也是天地人神得而诛之的邪神。”
鱼富贵:“……呃,该不会是那位吧?”
毕竟他知道的邪神就那位一个。
任不悔眼中涌起戾色:“应该不是,毕竟就我所知,他的献祭对活人来者不拒,从来都不需要单独指定童女作为祭品。”
“但如果真是他,”他冷笑一声,“那说不定能碰见,刚好在这里杀了他。”
鱼富贵:“……”
他很怀疑任不悔的精神状态。
鱼富贵的灵犀法器在魇境里不能用,所以他不是很想一个人在魇境里对上那位,当然更不想和疯子任不悔一起对上那位。
这个魇境还不是出公差,没有加班费,草!
几人在幽深的船舱里前行,走到一处大门时,眼前豁然开朗。
舟向月第一反应是——这船真大。
确实大,大到中间的甲板上居然立着一幢幢石屋,石屋之上是像四号船那个哭珍珠的舱室顶部一样的巨大开口。
幽蓝的水幕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边界在上方涌动,站在这个舱室里,就像是在水族馆里的拱形走廊中。
这些石屋被封存在这艘巨船的船舱里,和船一起沉进了水里,就像是昆虫封存在琥珀之中,从此定格在那一刻。
看样式,这些石屋长得很像叶枯乡的建筑。
一幢幢石屋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哭声和惨叫声,让这片幽蓝暗光笼罩的地方看起来像是阴曹地府。
舟向月透过打开的门,看见几幢石屋里都铺满了黑色的地板,地板上浸着一层薄薄的水,每一幢屋子里都有人。
和四号船不同,他隐约看到的人影里几乎没有小孩子,看起来至少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更多的则是成年人甚至老人。
这一次,舟向月在那些人里看到了女人。
就在离他最近的这个石屋里,他看见了之前在四号船里见过的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好像是叫小黑子?
如果他记得没错,小黑子当时哭出来的珍珠在四号船里属于中上,但还没有达到阿豆那样盖章认证“可以升级到三号船”的品质。
不过舟向月一眼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来到三号船。
小黑子被绑住四肢吊在房梁上,一道道鞭子重重地抽在他身上,打得他痛哭着连声惨叫,“娘!娘救我!娘……”
他的眼泪接连不断地落进地板上的水池中,变成了一颗颗莹白的珍珠。
一个像是他母亲的女人头发散乱地被绑在墙角,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一下下用头撞在地上:“别打他了,打我!我求求你,求求你打我吧……”
她的眼泪滚滚落在水池之中化成珍珠,一颗颗又圆又大,而且竟然有了各种不同的色彩,一颗颗表面闪烁着美丽而迷离的光泽。
挥鞭子的那个壮汉皱着眉对旁边的另一个人努努嘴:“看着点,别让她磕出血了。”
另一个人应了声,蹲下来揪住女人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她满面的泪水道:“花嫂,你也知道我们不想打你儿子,我们只是需要你哭出更美丽的珍珠而已。你明明有潜力的,不是吗?你看你都长出鳞片了。”
在他手下,女人的脸侧能看见一片片隐隐约约的银白鱼鳞。
肉眼可见,那些鱼鳞正在缓慢地生长。
“我知道,我知道……”
女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会哭出更好的珍珠的……求求你们别打他了,我哭!我保证会哭出更多珍珠……”
“早这样不就好了?”
男人说,“你看,你偷工减料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本来就该哭出更好的珍珠,如果只是做到这一点的话,那可算不上惩罚。”
“你就看着你儿子再被打一会儿吧,你记住,这都是因为你。”
那人把她的头一放,对挥鞭子的人道:“再打重一点。”
鞭子更重更密地落在小黑子身上,他哭嚎的声音一开始更加惨烈,慢慢地却逐渐嘶哑起来,在空中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
女人瘫软地跪在墙角,身边已经积了一小堆五彩斑斓的美丽珍珠。
她低着头,仿佛神志不清一般,哽咽地一遍遍重复着:“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会哭出比以前都更好的珍珠的,我会长出鱼尾……”
直到小黑子几乎没什么力气挣扎了,那两个男人才把他从空中放下来。
女人抬起头,哀嚎着想要靠近去摸一摸孩子,却依然只能被困在原地。
一个男人道:“花嫂啊,你之前不是说你就希望看看孩子,就算摸不到也行吗?你怎么又反悔了呢?”
女人哽咽得说不出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嗓子眼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男人问道:“花嫂,你想再见到你儿子吗?”
女人像是濒临死亡的鱼一样,通红的眼睛空洞无神地望向孩子的方向,半晌都没有出声。
“不想……”
女人闭上眼,“不要让他来见我,我不想见他……”
一滴泪从她脸颊滑落,表面的莹莹光彩甚至在没落进水里时就闪烁起来,就连站在旁边的两个壮汉都忍不住眼前一亮。
这颗美丽珍珠滚落的刹那,女人的脸颊、手臂和腿上迅速地长出了一大片细细鱼鳞。
鱼鳞映着珍珠的华彩,流淌出晶莹剔透的水光。
一幢幢石屋里大多是这样的场景,一个个人悲痛欲绝地落下眼泪化为珍珠。
恐惧、愤怒、悲伤、抑郁……所有痛苦的负面情绪,都像是磨刀石锤炼刀刃一样,会让珠奴哭出的珍珠熠熠闪光,散发出更加美丽的光泽。
尤其是,在痛苦达到一定程度之后,珍珠甚至可以因为情绪的杂糅和变化产生不同的颜色,落在水中变得五彩斑斓。
舟向月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年幼的孩子基本都在四号船——孩子们阅历有限,能够体会的痛苦也非常有限,单纯肉.体所遭受的痛苦,远远比不上精神上的折磨。
而在三号船,最痛苦的也是那些最脆弱的人,他们都是因为心中有牵挂而变得更加痛苦。
任不悔几人只是短暂地经过了这些石屋,根本没办法做出什么反应,就被带到了一个空着的石屋。
在这里带着上他们的都是高大的壮汉,几人现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身体,完全无法反抗。
“既然是新来的,就先看看水平,”屋里的男人看到他们进来,对带他们进来的那个男人说,“就从有鱼尾这个开始吧。”
那人会意地点点头,抬手就把舟向月和任不悔给绑在了墙角,只有鱼富贵被拉到了石屋中间。
任不悔三人一抬头,面面相觑:“……”
他们三个难兄难弟,知道彼此都是半斤八两,属于在四号船哭珍珠都不合格的那种,何况是在三号船。
“快点!”男人催促鱼富贵,“都到三号船来了,还不懂规矩吗?”
鱼富贵咬着牙脸都憋红了,仿佛在憋着劲生蛋似的,估计是在想自己这一生中最最痛苦的回忆。
——不过看他那咬牙切齿的表情,舟向月严重怀疑他不是在想最悲伤的回忆,毕竟以他这种炮仗脾气估计没人能有机会伤害到他……他可能在想自己最愤怒的回忆?
愤怒的情绪也是令人痛苦的负面情绪,大概也可以作用于珍珠。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种情绪好像比较难让人哭出来。
最终,鱼富贵拼尽全力,终于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啪嗒,啪嗒。
那两滴眼泪落在漆黑的地板上,在水池里弹了两下。
哦吼,完蛋。舟向月想。
珍珠光泽平平,若是在四号船也只能勉强算个中下,在三号船则属于完全不够看的那种。
甚至比鱼富贵之前在四号船里哭的珍珠还丑,居然发挥失常了。
看着他们的男人怀疑地眯起了眼,下意识地去拿鞭子:“你这是……”
鱼富贵瞪圆了眼睛大叫:“等等,刚到这艘船里水土不服,发挥失常,发挥失常!你先让他们俩试试!”
那两个男人看向任不悔和舟向月,脸色已然变得不耐烦。
“这里可不是四号船,”一个男人冷冷道,“那里都是些没什么用的玩意,产的珠也少,他们恨不得能抓住每个珠奴多榨取一点,好坏都顾不上,让你们多酝酿酝酿也有可能。”
“但你们听好了,在三号船,我们可不缺优质的珠奴。如果你们现在没法哭出质量过得去的珍珠,那就只能立刻扔出去了。”
“有的是四号船来的珠奴想住进来吃用更好的呢,把你们扔出去喂水鬼,正好给他们腾地方!”
鱼富贵脸色一变,有点着急了。
之前他带着另外两人从四号船冲刺到三号船,已经是他的能力极限。
哪怕他能在水里快速游动,也无法招架那些恐怖的长发水鬼。他之前在水里迅速地瞥过上方,发现越靠近水面的水域里,那些一大团一大团的头发就越密集。
而且在水域清澈的时候,从四号船就能隐隐约约看到三号船的轮廓,但从三号船上往上看,却完全看不到再上面的船体,说明再上面的二号船距离三号船比三号船距离四号船要远得多。
别说再带上别人,鱼富贵自己都没有信心能一口气杀出重围游到二号船去。
而且二号船甚至不一定在三号船上面,万一它在不知东南西北哪个方向的十几里外,那让他上哪找去?早就喂了水鬼了。
鱼富贵着急,任不悔也黑着一张脸。
他下颌线绷得紧紧,舟向月怀疑他正在咬牙切齿地想解决方案,但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
而他自己的眼泪就更不用提了。
舟向月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那个,不知道可不可以取血变成珍珠?”
他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看到魇境里的人都这么注意不让珠奴流血,再联想到凌云塔尖那颗鲛珠里隐隐透出的血色,猜想或许不止眼泪可以变成珍珠,血也可以。
如果血可以的话,不才他自夸一下,他的血一般还是可以在魇境里开个挂的……
当然如果血真的可以变成珍珠,那血珍珠大概有什么问题,不然这些魇境里的人也不会这么忌讳流血。
“你想取血?”
一个男人怪笑了一声,“蠢货,你还不知道血珍珠一个搞不好就会产生血咒吧?”
血滴落进水池里,确实也是可以变成珍珠的。
但是生成这种血珍珠并不稳定,而且有一定危险性,有相当大的概率不仅不能生成珍珠,反而会产生血咒。
如果一滴血没有变成珍珠,就一定会附带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