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狞宠记 第8节

      冯元瞧她离自个儿恨不得八百丈远,似只鹌鹑一般缩头缩脑,不悦道:“见了爷话也不说一句?脖子让张大人扭断了?”
    瞧瞧,这说的甚么话!绿莺忽而一阵委屈,就一句软和话不会说么?她心里跟吃了未熟透的莲子一般,又酸又涩,泪珠子顺着脸颊砸在泥砖地上,转眼便被灰土吸噬,连个水花和响声都没留下。
    虽是这般,可冯元是何眼力,已然瞧见她哭。他不知她心底事,只当是被张轲惊到,便拧着眉头叱她:“既没吃亏,就莫要哭哭啼啼的了,爷听着心烦。”
    两人一个气答答,一个不耐烦,屋内沉滞。绿莺想起先头张大人一脸色靡,又攀她腕子又抓她手的恶心事,又气又委屈,憋得难受,张口就来了句:“那要是奴婢被他欺负了呢?”那你总会说几句软和话,怜惜怜惜我了罢?
    冯元未领会她的意思,只在脑中浮现出一幅她与旁人床榻亲热的景象,眉心一跳,垂眸阴鸷道:“只要爷没厌你,你若敢弄脏了自个儿,爷定将你......”
    “哈哈。”忽地一声嬉笑打断他的未尽之言,窗扇外竟嗖地翻进一人来。
    绿莺吓了一跳,瞠目一望,竟是佟固。
    佟固踱到冯元跟前,舔脸卖乖道:“弟为了替姐夫救这小丫头于水火,枉顾律法,纵马驰骋京城,这罪可犯下了啊!”
    “不过是罚些银子的事,给你。”冯元笑笑,从衣襟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他。
    “诶,弟为了姐夫,上刀山下油锅都在所不惜,银子算甚么,弟不缺。”他嘿嘿一乐,转转眼珠子油滑道:“姐夫记着欠弟个人情就是了,以后求姐夫的时候不少呢。”
    绿莺一怔,这才恍然大悟,佟固哪会那般巧出现,原来竟是这人安排的。她忽地有些自责,自个儿为何那般刻薄,她不是他的妻更不是他的妾,他凭甚么就一定要护着她呢,而且他最后终是替她遮下风雨、费心费力,可见他心里是有她的,她要知足啊!
    冯元拿这撒痴卖乖的内弟没法子,眼含笑意,无奈地摇摇头,转眼时恰好与绿莺四目相对。她目光清澈,里面饱含动容与感激,他不自在地错开眼,心内忽地生了丝不自在。
    他当时一口回绝,一来是不想得罪张轲,二来也是怀着侥幸心思,谁说这张大人一定能瞧上绿莺呢?待将那报信的丫头打发走后,他愈想愈烦躁,须臾便后悔不迭,万一她真的入了张轲的眼呢?他与她正热乎着,一想到没准今儿她便可能被旁人染指了,端的是生生割他肉一般。
    好一番思索挣扎后,终是决定亲自赶来刘府。
    可当他正要出门时,偏偏赶上侯府老夫人派人来请他,他无暇他顾,便想到了佟固,遂派人来河岸寻他。
    端午这日南北习俗不同,南人江上赛舟,北人河岸射柳。所谓射柳,即是将鹁鸪鸟藏在葫芦里,葫芦悬于柳枝上,弯弓射之,若射中葫芦,鹁鸪就飞出来,以此来定胜负。河岸离冯府不远,冯元这个年纪早腻了这种耍威风的场合,佟固正是跳脱的时候,年年那魁首必要收入囊中。
    德冒须臾便寻到他,此时他已然射中十几个葫芦,鹁鸪扑飞乱叫,魁首之位将得。待听到姐夫的交代,他二话不说,扔了弓箭,找了个家伙随手斩断马车套绳,骑马朝刘府飞奔而去。
    此时尘埃落定,冯元松了口气,多亏佟固周旋,他才能及时赶到。想到方才所见,他朝内弟无奈道:“我不是让德冒跟你说,不要跟张大人硬碰硬嘛,只拖延一番便好。你如今官职低根基浅,不宜得罪人。”
    佟固暗地撇撇嘴,心道:那是你没瞧见他是如何欺负你那小丫鬟的,你要是瞧见了,估么能把他牙拍飞!
    作者有话说:
    在这遍天都是甜文的氛围中,我知道我这本写实文风是有多么的不讨好。
    但有什么办法嘞,这篇文敲的每个字都饱含我的心血,我不想弃,更不会弃。就算不为我自己,为了一直追文的铁杆小仙女,我也一定会将这本我最爱的文写好,永不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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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事发
    冯元倒在床上,餍足地吁了口气。大手一揽,将绿莺搂在怀里,望着那粉润小脸儿,笑着开口道:“你身子不便还这般小意伺候,爷领你的情。说说,想要甚么赏?”
    绿莺抬头望了望他,怯怯摇头。他已然待她不薄,平日银两首饰不断,有他护着,刘太太再没让她受累挨饿,上月更是因她与那张大人起了争执。
    那日之后,汴京的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立马有了谈资:“当朝右通政与右佥都御史为了个美婢争风吃醋。”
    后来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还被添了油加了醋,又变成了“当朝右通政与右佥都御史为了个美婢争风吃醋,这个破了头,那个断了腿,两人闹了个不死不休。”
    他因着自个儿当了全汴京城一月的笑柄,她哪能再没脸没皮地讨要东西。她摇了摇头,一手环上他健硕的腰峰,将小脸儿贴在他胸膛上,心内满足,抿嘴笑得腼腆:“奴婢甚么也不要,只要冯爷常来坐坐便好。”
    冯元暗自点头,嗯,是个本分的,看她也愈加顺眼。
    “爷新得了个羊脂白玉如意,过几日给你带来。”顿了顿,他想到还有一事未交待,“对了,爷在朝为官也不便常来这刘家,正好在南门那里有个宅院,已着人归置了,改日休沐接你过去。”
    绿莺一怔,这、这是要替她赎身的意思?
    她有些不敢置信,猛地坐起身子,抓着他的手急促问道:“冯爷说的可是真的?没哄奴婢?”说完便直勾勾地盯着他那抿着的唇,唯恐他忽然张嘴给她来一句“哈哈,爷是逗你玩的。”
    瞧她瞪着那圆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冯元仰脸轻嘁一声,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是不会哄骗与你。”零
    绿莺心下大定,暗叹终于能离了这虎狼地儿,朝他感激道:“冯爷对奴婢恩同再造,奴婢没齿难忘,今后定尽心尽力伺候。”
    冯元将她拉倒躺下,凑过去亲了口那红艳艳的小嘴儿,笑道:“你这可人儿,不光让爷牵肠挂肚,连你家太太都不舍得放你走,端的让爷好一番周旋。”
    他给刘太太的赎身银子足,奈何那婆子就是百般推脱,说甚么“与绿莺主仆情意深”、“要一辈子在一处”云云的鬼话。他一瞧这般多的银子都不管用,直接施了官威。
    以他之力,让这刘家是生是死、是好是坏都不是难事,这点刘太太比谁都清楚。可她没想到往日对她甚为和气的冯爷,今儿竟以势压人,暗道绿莺还挺有手段的,往常端的是小看这小蹄子了。罢了,俗话说:民不与官争,她只能恨恨撒手。
    绿莺听得瞠目结舌,不知竟还有这一番周折,心下触动。没想到他竟这般看重她,自个儿竟能得他这般眷顾与费力筹谋。她此时心内是又羞又喜,隐隐还生了丝骄矜得意来,忍不住偷偷咧嘴窃笑,喜得跟朵大喇叭花似的。
    她满眼氤氲地望着冯元,脸颊热烫,情潮难抑,猛地扑到他怀中哽道:“冯爷天人之姿,竟能让奴婢遇上,奴婢何德何能,莫非是烧了八辈子高香?”
    冯元听了这话,心内大为受用。瞧她眼眶微红,眸光盈盈,他朗声一笑,满意地拍了拍她的小脸儿,“只要你将爷伺候好,爷不会亏待你。”
    翌日,冯元散衙回府。夫妻两个正坐在正厅说话,忽地从外头传来一阵丫头婆子叽叽咕咕的议论声。
    “何人喧哗?”
    冯元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吓得几人赶忙进来回话,“老爷恕罪,实在是那小翠的老子娘赖着不走,奴婢才在一处想着辙呢。”
    冯佟氏心一跳,赶忙拦住她们几个的话头,“他两个想必是得了失心疯,再不走就打走,实在不行绑了送顺天府衙门去。”
    几个下人彼此对看一眼,连忙点头应是,往角门而去。
    “且慢!”冯元瞧她这般发急,暗疑其中必有隐情。他将人唤住,朝她们问道:“小翠是哪个?她老子娘又为何闹事?”
    几人抬起头,窥见太太使的眼色,不知该不该答,你瞧瞧我我打量你,皆嗫嚅不言。
    正犹疑,忽地一声叱喝传来, “主子问话竟敢不答,是想被发卖不成?”冯元心火直冒,这冯佟氏竟在他眼皮子底下跟下人打起眉眼官司,当他是死人不成?
    几人这下再不敢支吾,谁是一家之主他们可分的清楚。年长的一个婆子起头道:“小翠是少爷院子里的丫鬟,头些时候去了。因身子上有伤,她老子娘便来讨要说法。”
    冯元奇问:“如何去的?”
    “是少爷、少爷他......”那婆子瞧了眼端坐在主位的二人,再不敢往下说。
    冯元不耐烦,摆摆手,“罢了,将那小翠的老子娘领进来。”
    待那老夫妻进来,他冷眼打量,瞧起来似是庄户人家,面色黝黑,穿的也不甚干净。
    “二老即是小翠爹娘?”
    那庄户夫妇进门前还有些理直气壮,待进了门一瞧,那居正位之人竟身着官服。此时忽地生了些气虚胆怯,忙鞠躬哈腰道:“回大人话,小翠正是小人夫妻的闺女。”
    冯元疑惑,攒眉问道:“既是知晓冯府乃小翠主家,为何还来闹事?”
    “小人不是来闹事,而是来讨个说法。”那黝黑汉子有些悲愤,“那日贵府小厮将小翠抬回家,一个婆子扔下几贯钱,说是小翠自个儿贪玩掉池子溺死的。这、这分明是指鹿为马,小人闺女哪是溺死,是被活活凌虐死的啊!”
    “求大人明察。”夫妇俩双双跪地,“咚咚咚”磕起头来。
    冯元眉头一皱,示意丫鬟婆子将二人扶起。他端起茶杯撇了撇茶末,敛眉暗忖起来。
    须臾后,他忽地将脸一肃,沉声开口:“冯府官宦人家,府里上至各位主子,下至仆妇小厮,可从未磋磨过丫鬟,二老慎言!”说罢将茶盏往八仙桌上重重一搁,“吭”的一声动静颇大,厅里众人皆是一瑟缩。
    为官之人自有一番凛冽气势,那夫妇果然吓得一惊,双腿打起了摆子。
    冯元一瞧这是敲打到了,便将话头一转,语气惋惜,“小翠是个好的,本官知晓二老心内伤痛,可人死不能复生,你二老节哀罢。”
    他让人取了二百两银票,夫妻二人这才满意而归。
    待人远去,冯元一改方才闲适,再忍不住气,狠狠一拍桌子,话从牙缝挤出来:“这个孽障!来人!”
    第17章 家法
    冯佟氏撇撇嘴,方才她就一直不乐意拿忒多银子打发那贪财夫妻,此时一听老爷这般骂她的宝贝儿子,忍不住辩驳:“渊儿十四了,晓了人事沾了几个丫头罢了,谁知那小翠是个丧气的,竟然死了。她那老子娘也是无赖,二百两银子莫说一个小翠,一百个小翠都买得,真是便宜他俩了。”
    “放屁!”冯元不防她竟说出这般不着四六的话,气得呼哧直喘。
    “你!”冯佟氏一滞,一脸不可置信,想她一介大家闺秀,从未被人用这般腌臜的话骂过,更是当着一众下人面儿,顿时面红羞愤。
    冯元冷睨了她一眼,心下暗叹:府里人只以为自个儿是因她无貌才不待见,可娶妻娶贤,自个儿何时嫌弃她容貌了?就这行事乖张、无贤无德之人,他怎么敬重的起来?
    “不拿银子打发了,你想他两个闹到全汴京皆知?你想你宝贝儿子一辈子说不上亲?”
    冯佟氏听了这话果然一缩脖,冯元端的是恨铁不成钢:“慈母多败儿!冯安自小便被你护在羽翼下,我每每要训导,你皆又拦又挡,如今长成个贪花好色之徒,院子里的丫头被他欺凌个遍不说,竟又闹出了人命!”
    吐出口郁气,他有些灰心道:“哎,侯府爵位由长房承,我本想让他走仕途,奈何他不争气,被国子监除了名,练武又嫌苦。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只能承下些我挣下的家业。可你瞧他不思进取的样子,你我百年后,他坐吃山空,偌大家业也迟早败光!”
    不行,该管教还得管教,哪能放任自流。他打起精神,提声道:“来人,取家法来,再让那逆子给爷滚过来。”
    “老爷......”冯佟氏一惊,腾地立起身,急地团团转,还未想到法子替儿子求情,冯安已被小厮带了过来。
    冯府少爷样貌清秀,一表人才,奈何身子骨似未长开,甚是单薄。
    冯元冷眼瞧他衣衫不整,面白体虚,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儿,脸一沉。
    偏这冯安不仅瞧不懂眉眼高低,还专爱火上浇油,瞧自个儿老爹只管坐着却不吱声,便吊儿郎当地掀掀眼皮,不耐烦道:“爹,你老人家唤孩儿到底何事,孩儿忙着呢,要是没事孩儿就回了。”
    “哼,忙?忙着跟丫头厮混?”冯元冷笑。
    这时家法也请了上来,冯元大手一挥,“来人,将他摁在凳上!”
    立马来了两个小厮将冯安往凳上按去,他百般挣扎,奈何身子发虚,跟个小鸡子似的只昂头胡乱喊着,“爹,孩儿犯了甚么错?近来孩儿一直循规蹈矩,连自个儿的院子都未曾出过,哪里能惹到爹,凭甚么打孩儿?”
    冯元示意下人将家规和罚藤承上,肃声道:“自来师出有名,今儿罚你之前也让你明白。方才在长辈面前吊儿郎当,这是犯了家规目无尊长一条,笞五下。将府里下人凌虐致死,这是犯了家规草菅人命一条,笞二十下。你可服?”
    冯安自来是个怂的,撇撇嘴,哼唧道:“不服,是爹误会了,方才孩儿没不尊重爹,而是将将睡醒,还有些迷糊着呢。那将府里下人凌虐死一事,更是子虚乌有,乃是那小翠手脚不干净,被发现偷了府里银钱才羞愧自尽的。”
    说着,他忽然盯向下人堆,恶声恶气吼着:“是谁?是谁在我爹面前搬弄是非诋毁小爷的?小爷要扒了他的皮!啊......疼死了!”
    冯元瞧他兀自冥顽不灵,终于将藤条挥了下去,凛声命小厮:“将他嘴堵上!”
    冯佟氏心疼的要命,上前求情也好阻拦也罢,皆是无用,那二十五下一下都没少,统统落在了冯安屁股上。
    到底是自个儿嫡亲的儿子,冯元哪能不心疼,打完后挥挥手让下人抬他回去上药。
    “老爷忒狠心,渊儿的臀已是血肉模糊了。”冯佟氏愈想愈心疼,抓起帕子拭泪。
    “你当我那般糊涂?本就未使多大力,他喊的倒跟杀猪似的。哎,可怜我这年纪,却只得他一个儿子,真是愁煞了。”子不教父之过,冯元只期望此时将他引入正途还为时不晚。
    冯佟氏撇撇嘴,只一个儿子还不是得怪你不进我房门?可这抱怨的臊人话她可没脸说。
    琢磨了一圈,她轱辘轱辘眼珠子,挑眉道:“还不是王氏和刘氏肚子不争气,伺候老爷年头也不短了,竟是未坐下一儿半女来。”说着兀自应景地叹着气,惋惜不绝。
    瞧她惺惺作态的样子,冯元端的是不知该说他这正房太太甚么好了,这些年自个儿念着结璃之情给她留着体面,她到如今竟还拿他当大傻子呢?
    “那王氏生下的孩儿为何夭折,之后与刘氏二人又为何久久不孕,想必已是绝了身子,这前前后后你最是应当知晓的罢?”撇了撇茶末,他不咸不淡道。
    冯佟氏身子一僵,强笑道:“老、老爷说的甚么,妾身听、听不大懂,呵呵。”
    “能否听懂你心里明镜着,懒得跟你周旋,我今晚有应酬,就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