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她指尖还未冒出一滴血。
她对楚源视若不见,楚源却不能当做看不见她,愤然望着这个外表温婉的女人,“若水不见了,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
针尖似乎有些发涩,连乔在头发上擦了擦,若无其事的道:“苏姑娘已经出宫了。”
她越表现得淡然,楚源越觉得怒不可遏,“是你将她撵出宫的?”
连乔抬起头,望着他轻轻的笑,“陛下您错了,苏姑娘是自己愿意离开的,臣妾只不过帮了她一把。”
这话正戳在楚源痛脚,他冷冷俯视连乔,“你为何要背叛朕?”
连乔将那根细针插回缎面上,葱白的玉指在日光下焕发出华美光泽——单凭这双手当然无法令皇帝消气,当你对一个人心生厌恶的时候,她生得再好看也是徒然,甚至会因反差而加剧恶感。
将绣活小心的摆在一侧,连乔盈盈起身,碎步行至楚源身前,拜了一拜道:“君子成人之美,而非乘人之危。陛下您明知道,苏姑娘的心并不在您身上,她心中牵挂的另有其人,臣妾只不过是想成全她。”
“你成全她?可你却害了朕!”楚源望着她厉声说道,“你明知道朕对若水有多么喜欢,可你却硬生生让人将她从朕身边夺去,你知不知道朕会有多伤心?”
皇帝因恼怒不肯叫她起身,连乔于是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尽管动作略显吃力,但声音却是坚韧不可反驳的,“恕臣妾直言,陛下此举实为不智。苏姑娘秉性率真,皇宫本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可陛下却将她强留宫中,究竟是为了她好,还是只为成全您的一己私欲?是,现在一时的新鲜还未过去,苏姑娘对您并无怨言,待时日渐长,您确定她不会对你心生恨意么?毕竟她只有在宫外才得自由自在,可陛下却像对待一只金丝鸟儿般,将她困锁深宫,实非人之所为。”
她望向皇帝的目光略感怜悯,落在楚源眼里却更近于嘲弄,他气冲冲的道:“若水会明白朕的用心,而非你这般强词夺理!”
连乔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因为皇帝这狂妄又无知的自负感。她稍稍低下眼眸,“陛下一定要这样讲,那臣妾也无言可辩了。”
但是她的态度摆明了是不相信,不相信苏若水会移情于皇帝,即便他是坐拥天下的天子,即便他愿将江山都与这个女人共享——可她还是不喜欢他。苏若水所在意的,就只有那个人而已。
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还比不上出身卑贱的一个小小郡王。想到这一层,楚源眸中更加阴郁,他不得不将这点怒火移加在连乔身上,“你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你敢发誓,你对若水就没有半点嫉妒之心?嫉妒她得朕如此钟爱,所以不择手段也要将她骗出宫去?”
连乔坦然凝望着他,“陛下所言,臣妾并不否认。臣妾也是女人,当然也会心生嫉妒,但比起无辜受到牵连的苏姑娘,臣妾以为您才是罪魁祸首。为了苏氏,您冷落后宫诸妃,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弃之不顾,恕臣妾直言,您不止称不上明君,更不配称作一个称职的父亲!”
她这番话说得颇为痛快,却是极不理智的,因为揭穿了皇帝内心深处的私隐。
楚源羞恼交加,脸上更是勃然变色,右手下意识的高高扬起,将要着落在连乔面颊上。
连乔微微阖目,准备承受这一掌,但是等了半日也不见有刺痛传来。再睁开眼瞧时,皇帝的人影已不见了,似乎是羞愤离去。
连乔揉了揉酸痛的膝盖,只觉得脊背都是僵硬的,几乎直不起腰来,幸亏紫玉忙忙进来掺了她一把,“娘娘您没事吧?方才您将奴婢都屏退,咱们可都担心坏了。”
虽然不敢近前,但紫玉等人在连廊上听着,只觉得皇帝声色颇厉,似乎发了极大的脾气——以皇帝的身份,即便当时杀死一个人,也无人敢多说什么。
“我没事。”连乔摆了摆手,神色有些疲惫,好比小孩子痛痛快快的发泄一场,过后便感到异常空虚落寞。
虽然在这场事件中,皇帝才应该称作小孩子。
“那陛下到底如何打算呢?”紫玉小心的觑着她。
“我不知道。”连乔坦言。
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要废去她当然不容易,但天下的规矩都是皇帝定的,只要皇帝下定决心,生死荣枯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想到这里,连乔心里反倒十分平静,初进宫的时候她很怕死,随着年月渐长,生死之心反倒渐渐淡了。人这一生,有喜剧,有正剧,有悲剧,无论采取怎样的收梢,对她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只要不变成可笑的闹剧就好。
抱着这种庄严肃穆的心态,连乔静静等待皇帝的判书下来,可是多日过去,也不曾见皇帝有何动作,甚至不曾派人将苏若水追回。天地虽大,要找到他们原是很容易的事,岂知皇帝反倒偃旗息鼓,叫人捉摸不透。
当然他也不曾往怡元殿来,却时不时让人将楚珮和楚弘抱到勤政殿去,专心致志的和这两个孩子嬉闹,似乎要弥补他们身上缺失的父爱。
唯有连乔彻彻底底的被冷落在外,她只能理解为这是皇帝针对她个人的行动。
罢了,谁叫他们的父亲是皇帝,连乔总不能拦着他们不许和皇帝见面,因此也便听之任之,只在两个孩子由宫人抱回时,认真问他们吃了哪些饮食,和皇帝都做了些什么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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