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是祈祷她早些死去,连乔漠然想着。
她对于穆氏暗中下毒一事,心内并不感到十分愤怒,她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的,只是没想到穆氏会用这样浅薄大胆的法子,明知道会被揭发,还是义无反顾的送来那碗汤药。
也许她要的本就是这样玉石俱焚的后果。
连乔眼光复杂的向穆氏望去,这位皇贵妃的日子似乎也不好过,她穿着一身薄得能透风的缁衣,袖口已有些破损,头上草草挽了一个髻,却光秃秃的,半根插戴也无,因为几日粒米未进的缘故,体力已有些支撑不住,她勉强跪在那儿,身子却颤颤巍巍的,仿佛一不留神就会栽倒在地,再也不醒。
连乔见她嘴唇微张,仍在那里振振有词,仿佛尘世间的一切都与己无干,心里不知怎的倒生出一股无名火来。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穆氏背后,想摇撼她的肩膀,质问她为何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谁知才伸出一双手去,穆氏好似察觉到什么,陡然转过脸来,凌厉的朝半空望了一眼。连乔心内一惊,脑子里如同天旋地转一般,再度昏迷过去。
*
楚源在床前守了十来日,眼瞅着连乔的呼吸一天天弱下来,心内不禁忧急如焚。就在他觉得无法忍耐,要派人出宫找寻杨涟踪迹时,杨涟却带着他之前所说的那人回宫了。
杨涟恭恭敬敬的将身侧高人介绍给皇帝,“这位便是下官先前提到的,善于疗治疑难杂症的程郎中。”
这程郎中破衣敝服,一把稀脏的大胡子,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好似一个月不曾梳头洗脸。楚源虽有些不悦,想到世外高人或多或少总有些怪毛病,勉强比了个请的手势,“那就烦请先生察看一番贱内之疾。”
贵妃只是妾室而非正妻,皇帝却直呼贱内,杨涟不禁多看他一眼,却见皇帝容色淡淡,不以为意,他心中顿时一震,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程郎中也不拘礼,从肮脏衣袖里伸出两指,搭住连乔的手腕便开始号脉,默思片刻道:“此症虽险,也不难治。”
楚源大喜,“那便有劳先生了。”
程郎中的话还未完,“只是一样,这方子是极容易的,唯独药引难求,草民恐怕陛下因此事为难。”
崔眉见他这样神神叨叨故弄玄虚,倒有些不快,“皇宫大内什么珍稀的药材没有,你只管说来,我倒不信会有缺的。”
程郎中淡然瞥他一眼,“是龙血。”
崔眉不禁呆住,要说这龙传说里自古有之,可谁也不曾亲眼见过,更别说杀其身取其血,这怪郎中提出这样的难题,不是故意唬弄人么?
他待要上前与此人理论,楚源却轻轻拦住他,依旧尊敬的问道:“敢问先生,再没有替代之物了么?”
程郎中睨着他,“陛下当真要救娘娘?”
“自然非救不可。”楚源平静说道。
“那好,草民便斗胆直言。”程郎中再无犹豫说道,“陛下乃真龙天子,所谓龙血,即需以陛下心头血做药引,杂以密药,方可解除此毒。”
话尚未完,崔眉就赶紧打断,“不可,陛下玉体怎可损伤?”又急忙面向皇帝,“陛下切勿听此人胡言乱语,小的看他定是不安好心,否则怎会想出这样荒唐的办法?”
楚源不理会近侍聒噪,正视着那人道:“需要多少?”
“不多,刺破胸口取一滴即可。”程郎中松了一口气,他原怕皇帝不肯依,那他这趟来了也是白来。
楚源听罢,眼中并无半分怯色,径自解开内衫,露出精壮胸膛,他铿锵说道:“拿来。”
程郎中忙递过一方淬过火的匕首,皇帝也不犹豫,持刀笔直一划,但见涓涓血流自前胸落入洁白瓷杯中,鲜红夺目。
程郎中忙道:“够了够了。”小心翼翼的捧着那瓷杯,准备配他的奇药。
楚源简单包扎好创口回来,就看到程郎中正在将兑好的解药小心翼翼的喂昏睡中的女子喝下,也不知是否错觉,楚源发现连乔喉间咕咽咕咽的动着,不似先前那般僵硬,心中蓦地生出几分欢喜。
待连乔将汤药喝得涓滴不剩,楚源就急忙上前,欲查看她的病势。
程郎中笑道:“陛下莫急,大约到明日娘娘就能醒来,若还无用,陛下只管取草民的项上人头便是。”
他朗声笑着,随杨涟一道退下——自然还得在宫中住一晚,否则药石罔效,这罪责只有他担得起。
楚源紧紧抓着连乔的手,觉得手心微热,连心头都暖和起来:积压许久的心事终于得以解决,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舒心畅意过。
崔眉见皇帝沉浸在无言的喜悦中,本想劝主子早些休息明早才好上朝,这会子也不得不咽回去:他要是再没眼色,说些煞风景的话,那他这个御前的红人也别想做下去了。
第123章 毒妇语
连乔次早醒来,已是日色高照,那阳光甚至有些刺眼得慌。想是丫头们也觉得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忒晦气,所以一早就拉开竹帘,好透风透光。
睁开眼睛,眼前是吴映蓉十足欢喜的面孔,她喜孜孜的道:“姐姐你可算醒过来了,不知道咱们等得有多着急!”
连乔淡看四周,发现尹婕妤、胡才人她们几个也来了,想是等候已久,见着她,个个都露着一脸笑。胡才人倒罢,尹婕妤一向唯穆皇贵妃唯首是瞻的,如今也跑来阿谀她——可见宫里不乏聪明人,知道穆氏因此事已被皇帝厌弃,今后这宫内便是连乔一人独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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