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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宾 第122节

      “很是含糊,且用的都是密语。信使在拷问了许久之后才供出解读之法。戎王威胁赵王,要他想方设法将驻守平朔城的将领调动,否则,便会将从前的事抖出来。”
    “平朔城?”我一惊。
    这是靠近北戎的一处边关重镇,有粮仓和武库,易守难攻。据我所知,北戎这些年没少打这个地方的主意,可惜太上皇将北方戍卫一并抓在手中之后,他们从不曾得手过。
    “那年恰逢北戎大旱,牲畜大批饿死,他们便起了南下劫掠的念头。至关重要一步,就是攻下平朔城。”太上皇道,“我得了这密信之后,决定将计就计。不但加固了平朔城的城防,还派人监视赵王。我想看看,那戎王见平朔城不曾换将,究竟会抖出什么事来。”
    我想了想,皱眉:“我记得,老戎王就是前两年与大王子一道被杀,二王子继了位。”
    “正是。”他说,“就在我静观其变之时,不想出了这等事。老戎王被杀,赵王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我不语。
    这一切又是如此巧合,透着诡异。
    “此事,还有谁人知道?”我问。
    “除了我和吕均,只有你。”他说。
    我颇为诧异。
    “林太傅不知道么?”
    “他每日忙碌不得闲暇,这事便不必他来操心了。”他说,“我也不喜欢事事都让别人去做。”
    我了然。
    对手下的大臣,就算再亲近,也总要保留些许余地,有所为有所不为。这是为君者的驭下之道。
    他执掌天下并没有多少年,可这道理显然已是了然于心。
    蓦地,我想起父亲对我说过的话。
    那时,我对父亲说,太子是个废物。他看着我,无奈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出生在帝王家的人,没有废物。
    “既然如此,这等朝中重臣也不知道的事,你为何告诉我?”我问,“我不过追问董裕罢了,你大可仍瞒着我。”
    “我答应过你,再不瞒你。”他说,“你在乎董裕,我不将这个说清楚,你便不会对我打消芥蒂。”
    “那也是我问你你才说的。”我不满,“为何先前不说。”
    “你在京中,知道这些,对你没有好处。”他说,“你会尽你所能去查清一切,董裕和赵王,你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说得没错。
    我说:“这不好么?你我联手,我可帮你。”
    “我不必你来帮。”他仍攥着我的手,声音却变得严肃,“莫以为你在京中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就算是在宫中,赵王也多的是耳目。”
    这意思,便是我看着叱咤风云,其实竟连自保的本事也没有。
    我想说,宫里是太后和景璘的天下,还有明玉。我对他们有用处,有人要害我,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可话没出口,外头忽而传来白氏的声音:“娘子睡了么?”
    我和他皆是定住。
    “二娘?”少顷,我假装迷糊,道,“可有什么事?”
    “妾听得娘子房里有动静,唯恐进了贼人,来问一问。”她说,“我进来看一看,如何?”
    我一惊,忙道:“不必,许是我今日太累,说了梦话,吵到了二娘。我这里无事,二娘不必进来。”
    她应一声,又嘱咐我好好歇息,离开了。
    听着隔壁传来门关上的声音,再没了动静,我松一口气。
    再看向那妖孽,黑暗中,仍旧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听到了低低的声音,他似乎在憋笑,忍得辛苦。
    我恼起来,在他手背上捏了一下。
    他“嘶”一声,手却攥得更紧。
    “睡吧。”他拉了拉我的手。
    我知道只好如此,少顷,躺了下去。
    我忍不住,小声道:“日后,无论什么事,有无危险,你都要告诉我。”
    黑暗之中,他似乎脸朝着这边,呼吸拂在我的鬓边,痒痒的。
    “知道了。”他的声音极轻,“快睡。”
    第一百六十九章 昭告(上)
    这一夜,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看到旁边那团充作枕头来用的衣服,我才想起来昨晚的事。
    天色已经大亮,我忙起身,穿衣洗漱,到了堂上。
    只听得笑语声声,白氏他们都起来了,正在用膳。上首,太上皇正坐着和兄长说话,也不知在说什么,兴致勃勃。
    见我来,杨氏招呼道:“娘子起了?快快坐下,方才阿珞还说要去唤你。”
    我答应着,在席上坐下,目光越过忙着给我端来早膳的仆妇,望向太上皇。
    他也看着我,目光闪了闪。
    这一瞬,我觉得我们两个像极了昨晚干了坏事的贼人,在互相对眼色。
    “那些糕点,你昨夜没吃?”
    兄长率先发现了我手里提着的纸包,问道。
    我说:“昨夜太晚了,且只有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留着全家一起吃才好。”
    听到有糕点,三个小儿脸上都露出喜色,马上跑了过来。
    兄长看着我,有些诧异,笑着对太上皇道:“她如今是转了性子了,从前无论多晚,那桂花杏仁糕有多少便吃多少,一点剩不下来。”
    太上皇也笑了笑,拿起茶杯喝一口茶。
    “姊姊,”阿珞手里拿着一块桂花杏仁糕,对我说,“上皇要带我们去观兵!”
    “上皇还说,要把兄长和姊姊也一并带去!”阿谌迫不及待地说,“姊姊,你去么?”
    我讶然,看向太上皇。
    那妖孽仍在喝茶,仿佛他本意是要带兄长和三个小儿去观兵,而我不过是顺带。
    我微笑,也似漫不经心一般问道:“观兵好玩么?”
    “当然好玩!”阿誉道,“上皇说,要给我们找师父,教我们骑射!”
    阿谌也手舞足蹈:“上皇还让我们去看神机营!”
    他们吵吵嚷嚷,乐疯了似乎。
    白氏笑道:“好了,你们一大早就在吵,我等耳朵都要被你们吵疼了。”
    阿誉和阿谌都乖乖回去坐好,阿珞却仍望着我:“姊姊去么。”
    我摸摸她的头:“你去我就去。”
    她也高兴起来,转身跑开。
    太上皇仍喝着茶,我瞥见他的唇角弯了起来。
    用过早膳之后,吕均进来禀报,说车马都准备好了。
    “上皇这便回宫了?”白氏讶道,“还是用了午膳再走吧。”
    太上皇道:“今日还须与大臣议事,不可耽搁。下回有了空闲,朕再过来探望。”
    他说着话的时候,目光不时地瞥向我。
    孟氏也看我一眼,忽而像是想起什么,对兄长道:“有件事,妾忘了告知公子。老徐昨日向妾说,娘子那院子的屋顶和房门无论如何都要修葺修葺。这些日子不曾下雨还好,若是哪日刮风下雨起来,漏水是难免的。”
    杨氏也道:“老徐也跟妾说了。那院子里,就数娘子的屋子最是麻烦。门窗关不严不说,瓦还缺了。这些日子也是急着住没办法,这才在屋里弄了个旧帐子挂起来挡一挡。只是若要修,便是大动静,不但要将瓦重新拣一拣,窗户和门都要换了才好。”
    白氏想了想,颔首,露出为难之色:“只是若要大修,这宅子里要修的地方也不少,我等将就将就倒是无妨,娘子却没地方住了。”
    我听着她们一唱一和,愣了愣。
    看向兄长,他睨着我不说话,目光意味深长。
    而后,我发现太上皇若有所思,心头一慌,忙道:“怎会没地方住?这宅子里还有好些厢房,找个地方住一住也无妨。”
    孟氏嗔道:“那怎么行?剩下的屋舍都是给仆人住的,娘子是大家闺秀,怎住得那样的地方。”
    白氏叹口气,对二人道:“要说能住,也是能的。妾那房子让出来,过去与你们挤一挤。阿誉和阿谌兄弟两个,便住到大公子那里去,倒也无妨。”
    我:“……”
    幸好兄长及时开口道:“此事不急,当下还未到多雨之时,修葺之事可一步一步来。”
    她们应下,仍笑嘻嘻的。
    没多久,太上皇启程,众人纷纷起身相送。
    登车之时,兄长和吕均在一边说着话,白氏等人则拉着阿誉他们站在门前,不许他们乱跑。
    太上皇跟前,只剩下了我。
    欲盖弥彰……我腹诽着,将目光从假装正在聊天的白氏等人身上收回,发现太上皇正看着我。
    “你今早晨什么时候离开的?”我小声问,“我都不知道。”
    “天色微亮只是就离开了。”他说,“我见你那时睡得沉,不想扰了你,就自己走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在讨论奸情。我的耳根一热。
    “你昨夜不曾睡好?”我若无其事地问道。
    “也不是。”他说,“我平日就是这般时辰醒来,接着就要上朝,早已经习惯了。”
    我了然。
    “阿黛,”他看了看兄长那边,目光灼灼,“我派工匠过来给你修理屋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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