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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陈构见他说得如此诚恳,表情也缓了些许,语重心?长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万不要?生出?别的心?思,否则别说本官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正在这时,楼下传来马车辚辚之声,紧接着是一声马嘶,柳宴书起身?往外看去,果?然有一辆青篷马车在春雨楼前停下来,片刻后,一名身?着侍从?打扮的青年男子从?马车上?跃下来。
    他低着头,恭敬地向车里?说了一句什么,下一刻,车帘被打起来,有一名身?着深色锦袍的青年公子下了车,身?形挺拔修长的,赫然是楚彧。
    他回身?,向车中伸出?手,一只雪白如玉的纤手探出?来,扶住了他,紧接着,有一少女自车上?跃下来,酒楼前的灯笼光晕落在她的面上?,光线朦朦胧胧,却不掩其丽质芳容。
    燕摇春打量着四周,长街两侧店铺林立,灯笼高悬,街上?人?群熙攘,络绎不绝,挑着担子的货郎拖长了声音,吆喝着叫卖。
    燕摇春忍不住惊叹:“好热闹啊。”
    少女的眸子亮亮的,盛满了新奇和兴奋,楚彧唇角微勾,道:“我带你?去转转?”
    燕摇春正欲开口时,忽听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朗声道:“喻姑娘!”
    她下意识抬起头,循声看去,只见柳宴书正在二楼的窗口处,探着身?子向他们打招呼,一张俊脸上?带着笑意,燕摇春也向他招了招手。
    柳宴书又看向楚彧:“喻少卿。”
    楚彧面无表情地回视,微微颔首。
    不多时,在酒楼伙计的引领下,燕摇春和楚彧入了二楼雅间?,陈构立即站起来,恭而有礼道:“喻少卿,喻姑娘。”
    简单寒暄过后,众人?准备入座,陈构原本是打算在楚彧下手位置坐下来的,谁知柳宴书见了,道:“院使大人?请上?座。”
    当着天?子的面,陈构哪里?敢坐上?座?偏偏柳宴书毫无所觉,再三相请,还是楚彧道:“陈大人?先坐吧。”
    陈构这才小心?地坐下,屁股将将挨着椅子边沿,甚至不敢坐实了,等众人?都落了座,喝过一盏茶,店伙计开始上?菜,燕摇春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个小碟子上?,那是一份看起来很精致的点?心?,奶白的酥酪上?淋了浅金色的百花醴,上?面还点?缀着鹅黄的桂花,香气扑鼻,散发出?袅袅寒气。
    柳宴书立即解释道:“这一道点?心?是在下特意为喻姑娘叫的,名为玉露酥山,是春雨楼的特色菜品,由牛乳冰酥制成,喻姑娘可以先试试,若是化了就不好吃了。”
    竟然是冰淇淋,燕摇春有点?意外,她许久没吃过这个了,正心?动的时候,忽闻楚彧淡淡道:“娇娇的身?体弱,大病初愈,大夫交代?过,不宜吃这些寒食。”
    闻言,柳宴书愣了一下,随即歉然道:“这……对不住,是在下欠考虑了。”
    “无事,”燕摇春的面上?露出?几分遗憾,她还挺想尝尝这古代?的冰淇淋的,然而她这身?体太弱不禁风了,今时不同往日,万一一个没顶住又病倒了,估计会连累楚彧。
    燕摇春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那碟玉露酥山上?收回来,听柳宴书说话,他讲的多是平日里?在文思院的一些事,正在燕摇春听得有趣之时,有一个小碗放在她面前,她一怔,低头看去,只见那小碗中盛着一些冰酥。
    是楚彧递过来的。
    燕摇春下意识看向对方,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楚彧微微倾身?,轻声道:“若只是吃一勺的话,想来没事的。”
    燕摇春顿时有些心?动,但是一想起前阵子吃的苦头,不免犹豫道:“万一有事呢?”
    楚彧:“我替你?受着。”
    ……娇娇想吃,让她吃。
    燕摇春和自己的本性作了一番艰难的争斗,最后还是没忍住,吃了那一勺冰淇淋,和她想象的一样,入口即化,酸酸甜甜,奶香味十足,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
    燕摇春只恨这一口太少,尝个味儿就没有了,不禁怅然若失,还不如不吃呢,根本解不了馋。
    楚彧见她如此,忍不住勾起唇笑了笑,道:“我让人?取温水来,化了给你?吃?”
    闻言,燕摇春摇头,语气遗憾地道:“这东西就吃个冷的,热了就不好吃了。”
    她说着,催促道:“你?吃了吧,不要?浪费。”
    旁边的陈构听了眼皮子一跳,心?惊胆战,燕容华这是让皇上?吃……她吃剩下的?那可是当今天?子,何等尊贵?哪怕皇上?再宠爱她,也不会答应的啊?
    陈构不禁在心?底为燕摇春捏了一把汗,他对这位娘娘还是颇有几分好感的,于是准备替对方解围,见酒楼伙计路过,连忙招手唤人?过来,附耳低声道:“那碗什么什么酥山,你?再速速上?一道来。”
    酒楼伙计听罢,连忙下去传菜了。
    楚彧其实不爱吃甜食,尤其是这种冷的冰酥,但见燕摇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倒也不怎么排斥了,便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入口微酸后甜,细腻绵软,花香在舌尖久久不散,味道竟意外得好。
    楚彧忽然想道:娇娇方才也吃了这个,那她的嘴里?应当也是这甜甜的香气。
    不,比这更软更甜……
    旁边传来当啷一声轻响,打断了楚彧的思绪,他下意识看去,却是燕摇春的筷子掉了,不知为何,她姣好精致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尴尬,朝他轻瞪来一眼,眸底藏着羞恼的意味:“你?——”
    楚彧心?道,啊,方才的想法叫她听见了。
    这么想着,他面上?反而不动声色,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娇娇怎么了?”
    柳宴书也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喻姑娘?”
    当着旁人?在场,燕摇春只能轻吸一口气,冲楚彧暗翻了一个白眼,对柳宴书道:“我没事。”
    过了片刻,酒楼伙计又送了一碗玉露酥山来,放到陈构面前,柳宴书见了,面露意外:“大人?也喜欢这个?”
    陈构看着那碗凉丝丝的冰酥,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心?是多余的,皇上?吃燕容华的剩食吃得挺愉快的,他操的什么心??
    于是,年过不惑的陈院使,硬着头皮道:“喜欢,喜欢。”
    说完,他便咬牙往嘴里?塞了一勺冰。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马蹄疾驰之声,伴随着人?声呼喝叫喊,一时间?,外面嘈杂喧闹不已,像是有人?在大声争执谩骂。
    燕摇春忍不住道:“发生什么事了?”
    柳宴书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了一眼,道:“有人?在街上?纵马,好像差点?伤了人?,被拦住了。”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燕摇春也跟着到了窗边,柳宴书往旁边让了让,指着楼下某处,道:“就在那个布庄门口。”
    不用?他说,燕摇春也看见了,因为那处的人?最多,有三四人?骑着高头大马,姿态趾高气昂,他们前方站着几个人?,将去路挡住了,其中一男子愤怒道:“你?险伤这位老者,竟毫无歉意,今日若是不给个说法,休想脱身?!”
    “是他自己不长眼睛,非要?走在大道中间?,踩死了活该!我还没骂他惊了老子的马!”
    “这是御街,无故纵马者,按律例当笞五十。”
    听罢这话,马背上?的人?竟大笑出?声,另一人?也笑起来,挑衅道:“哈!那你?去官府告去吧,我家?公子是太常寺少卿,当朝左相尚大人?的嫡孙,太后娘娘的亲侄孙!别说是告官府,你?就算告到皇上?面前去,那也是无用?的!”
    “你?——”
    当先那人?喝道:“再啰嗦,老子连你?一起收拾,快滚开!”
    气焰嚣张至此,令人?咋舌侧目,拦路的那几个人?显然也怕了,其中一个劝道:“孔兄,好汉不吃眼前亏,你?我还是先让开吧……”
    “对啊,那可是……相府的人?……”
    “相府又如何?”那孔姓青年愤慨道:“难道相府就不需要?遵循王法了吗?”
    谁料他才说完,那马上?之人?便挥出?一鞭子,将他打翻在地,众人?惊呼出?声,那相府公子方才傲慢道:“你?也配和我谈王法?王法只为你?们这种地位低微的贱民而设!”
    他说完,便扯紧缰绳,轻喝一声,马儿小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看架势竟是直接打算从?那人?身?上?踩过去!
    楼上?原本正在看热闹的燕摇春见此情状,忍不住脱口低呼:“啊——”
    楚彧立即拉住她的手,轻声安抚道:“秦灿下去了。”
    第79章
    “孔兄!”
    行人?惊叫着纷纷躲避,唯有那孔姓青年被一鞭子抽翻在地,一时间爬不起来,面露绝望之?色,正值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道矫健的身?影扑了上去,一把将那青年从马蹄下拉了出来。
    那相府公子显然也是极为意外,他当即勒停了马,遥遥地朝这边看过来,但?是因为天色太黑,他看不真切救人者的面孔,只望见对方穿了一身?青衣,很普通的侍从装扮,他隐在暗处,唯有一双锐眼如鹰隼一般。
    那相府公子心里忽然一跳,莫名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隐约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自?己?,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可是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根本无从分辨,他皱起眉,竟没?再多做纠缠,而是低声吩咐随从道:“时候不早了,不要在这里耽搁,先回府。”
    一行人?纵马远去,消失在夜色中,没?了热闹可看,行人?也逐渐散去,而旁边的春雨楼上,柳宴书皱着眉道:“这尚锡鳞也太嚣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天潢贵胄呢。”
    陈构看了他一眼,又小心望向?楚彧,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正在燕摇春等人?准备回到桌边的时候,旁边的雅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怎么没?死人?啊,真没?意思?。”
    那人?的语气中竟然还透着几分失望,道:“我还以为尚锡鳞能当街踩死那书生呢,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燕摇春几人?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却听隔壁雅间又有人?道:“踩死了又能如何?如今朝中谁不知道,左相如日?中天,依我看啊,别说尚锡鳞只是踩死一个人?了,他就是踩死一个官,也能安然无恙。”
    “仲甫兄此言差矣,他尚锡鳞若真是踩死人?了,那御史台也不是吃干饭的,总会参他一折子。”
    正在这时,一个稍微沉厚沙哑的男子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醉意道:“皇上年?纪太轻,镇不住那一帮子大臣,朝事尚要看左相的脸色,左相在朝廷经营这许多年?,御史台也有他的党羽,如今皇上就如同一耳聋目盲之?人?,何况以他的性格,无用不争,先帝实?在是糊涂,糊涂啊……”
    其他人?先是沉默了一下,尔后纷纷劝道:“王爷慎言,当心隔墙有耳。”
    “王爷喝醉了,快拿一盏茶来给他醒醒酒。”
    “王爷,您喝茶。”
    “喝什么喝?外戚专权,党同伐异,本王就等着瞧……瞧我这大昭的江山,终有一日?……哈!”
    “傻逼!”
    燕摇春冷不丁开口骂了一句,隔壁雅间忽然就安静下来,空气静得可怕,唯有楼下的车马嘈嘈之?声,伴随着货郎吆喝的叫卖声,遥遥传来。
    “方才你们谁在说话?”
    “不是我啊。”
    “也不是我,像是……”
    燕摇春将两手拢在嘴边,又故意压低声音,骂了一句:“大傻逼!”
    “一天到晚就知道在背后诋毁人?,嚼舌根子,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喝两碗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猪头狗脸的模样儿,也敢在这里指点江山,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明天我上折子参你们一本,妄议天子,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那边似乎被吓住了,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有杯盏倾倒的声音,有人?急急问道:“你!你是御史?不要胡说八道!”
    “就是,谁妄议天子了?”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告诉你,我、我是——”
    他大概是想以势压人?,又觉得自?报家门的举动很傻,便支支吾吾道:“总之?,我方才什么都没?说!”
    “我也没?说。”
    燕摇春重重哼了一声,继续用那刻意压低的声音道:“等着,我这就过来,看看你们都是谁,一个也别想跑。”
    这话一出,那边顿时炸了锅,一窝蜂作鸟兽散,一个喊:“快把门关死了!”
    “刘兄,等等,你往哪里去?”
    “快走!”
    “我、我想起家中还有事,必须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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