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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885节

      朱祁镇坐在御座上,脸色亦是十分凝重,道。
    “看来你们也很清楚,于谦并不能真的阻止皇帝做什么事情,但是,朝堂上下却都觉得,他可以阻止,这其实才是皇帝最高明的地方,有于谦在,朝野上下,就都觉得自己有底牌可以掣肘皇帝,可这底牌,注定也只能永远是底牌,因为,皇帝不会让他翻出来。”
    重华殿中安静不已,只有朱祁镇的声音回荡着,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
    “说回到这次的边事上,既然于谦这张牌起不了作用,那么,很多事情也就顺理成章了。”
    朱祁镇皱起眉头,继续道。
    “要打一场仗,其实无非就那么几件事,一是兵,二是将,三是粮草,四是辎重,这一切齐备之后,随便一个借口,大战便可起。”
    “想明白这些,你们再来看如今皇帝的作为,还看不懂吗?”
    听了这番话,朱仪和张輗对视了一眼,踌躇着道。
    “如此说来,虽然现在看似朝堂上下仍在对此事争论不已,但是实际上,皇上早就已经做好了安排。”
    “兵将粮草辎重,分别涉及军府,勋贵,兵部,户部,杨杰一去草原,杨家诸将必定率先上阵,于少保出京,兵部群龙无首,有范广执掌京营,天子想要调兵,兵部必然不敢反对,所以实际上,只要户部不反对,那么,这件事情即便朝堂上下反对,也完全可以成行。”
    随着一步步的分析,“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但是,这个结论得出来之后,连朱仪自己也不由有些大惊失色,道。
    “难道说,从春猎的时候开始,皇上就已经开始谋划这些了吗?这未免也……”
    也太可怕了!
    最后的这句话,朱仪没说,但是意思很明白。
    没有说出来,反而比说出来,更让人感到压抑。
    迟疑片刻,还是张輗最终开口,道。
    “太上皇,臣觉得国公爷刚刚的话,其实有些言过其实了,或许皇上会想要开战,但是,杨杰在草原上的举动,有太多都是临机而断,想来皇上就算再提前算计,也不可能预料到这些。”
    “所以,臣更觉得,这当中有很多细节,不过是巧合而已,尤其是兵部这边,于少保离京是为主持整饬军屯的事宜,这是朝廷大政,总不可能整饬军屯,也是为了支开于少保吧?”
    听了张輗的话,朱祁镇沉吟着,倒是也摇了摇头。
    “这应该不会,但是无论如何,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皇帝看来是已经做好打算,就是要打这一仗了!”
    说着话,朱祁镇将目光落到了在场的二人身上,似是有些喟叹,道。
    “可惜,朕如今深居南宫,对政事上不能插手,皇帝到底还是太过年轻,这大明的江山,才安稳了多久,如何能再经得起折腾?”
    “朕当年犯过的错,着实是不忍心,看皇帝再犯一遍,战事一起,百姓黎民要受的苦,可不轻啊!”
    这话已经算是明示了,张輗等人如何听不懂。
    思索了片刻,张輗试探着道。
    “太上皇,臣倒是有个办法,可以避免一战……”
    半晌过后,朱祁镇听完了张輗的办法,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朱仪,到最后,也没多说什么,只道。
    “既是出于为国之心,尔等去做便是,不必问朕。”
    “遵旨……”
    第961章 相互试探
    回程的路上,朱仪和张輗相对而坐,宽大的马车丝毫都不显得拥挤。
    半晌,张輗道。
    “国公爷方才,还是有些着急了,太上皇此次,怕是要不高兴!”
    这话说的十分淡定,既不是疑问,也没有带着不安或是惶恐,反而带着几分笃定的平静。
    不过,朱仪的反应也差不多,虽是在马车上,但是他却丝毫都不怕茶水飞溅,伸手给自己和张輗各斟了一杯茶,奉到对方的面前,道。
    “但是,他老人家还是认了,对吗?”
    张輗的面色有些复杂,停了片刻,他伸手接过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便搁在面前的小案,道。
    “何必呢?”
    说着话,张輗的神色变得有些怅惘,口气也多了几分语重心长,道。
    “国公爷,咱们是自家人,所以有些话,老夫就直接说了。”
    “太上皇说的不错,你还年轻,有些事情毕竟经历的还少,太上皇毕竟是太上皇,君臣之分还是要谨守的,当初……唉,总之,国公爷还是谨慎些的好。”
    朱仪端起面前的茶杯,却并没有慢慢的呷品,而是一饮而尽,随后道。
    “迟早的事,世伯未免有些过分小心了,何况,如今你我既已定计,那么不管怎么说,总是要说出来的,遮遮掩掩的,反倒不美,何况,这样的事情,此后总是免不了的,与其次次含糊其辞,不如提前心中有数,又有何不好?”
    听了这番话,张輗便知道,自己的话是白说了。
    这次他们到南宫来,其实目的就一件事,那就是就之前他们商定好的计划,征得太上皇的同意。
    但是,这并不好办,因为他们之前的盘算当中,其实有一部分,算是在和天子达成妥协,这个举动,最难过的,就是太上皇这一关。
    毕竟,凭张輗对太上皇的了解,这位主是一个感性大于理性的人物,道理就算是能讲明白,可心里的不舒服,却容易留下大患。
    这个错误,当初张輗犯过一次,而且,栽了大跟头,所以,他这次尤其谨慎。
    但是他倒是谨慎了,可没想到,朱仪却对此毫不在意,回想起刚刚在南宫当中的奏对,张輗隐隐能够感觉到,太上皇只怕如今,心中已然是扎下了一根刺。
    有了一次前车之鉴,张輗很清楚,这根刺或许平常的时候不起眼,但是在关键时刻,却很有可能会要人的命。
    试想一下,如果当初,他不是妄自尊大,自以为拿捏了孙太后,所以在宁阳侯一案上牺牲了会昌伯,孙太后也不会在紫荆关一战时,刻意抬举任礼,最后闹得鸡飞蛋打。
    时至今日,后悔已然无用,不过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朱仪,张輗总有一种感觉,像是看到了过往的自己。
    见对面的张輗一副担忧的神色望着自己,朱仪也终于收起了懒散的神色,道。
    “世伯,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是,这件事情小侄也有自己的想法。”
    说着话,朱仪也端正起了态度,沉吟片刻后道。
    “君臣之分固然是要谨守,但是世伯,如今毕竟与以往不同,太上皇在南宫当中,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有心无力。”
    “说到底,真正在朝堂上的,是太子殿下,是你我这般大臣,我等的身份立场,立于朝堂之上,已是不易,若是事事处处既要考虑如何应付天子的打压,又要考虑会不会让太上皇心里不舒服,说句不好听的,无异于腹背受敌。”
    “如今,我等既然已经做好打算,韬光养晦,那么,太上皇早晚都会明白的,小侄承认,今日有些话,的确是冒失了,但是,从结果来看,太上皇毕竟没有多说什么,不是吗?”
    这番话,说的亦是苦口婆心。
    但是,听在张輗的耳中,却并没有消解半分的忧虑,相反的,他更觉得,眼前的朱仪跟那个时候的他相像了。
    这般想法,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
    叹了口气,张輗也明白过来,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都不会有用了,想当初,焦敬等人也劝过他,但是,不同样没有什么用吗?
    说白了,事实不摆在眼前,是不会吸取教训的。
    不过,心中叹息的同时,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朱仪,不知为何,张輗又莫名的生出一丝安心。
    虽然说如今两府同气连枝,但是,一个太过完美的盟友,有些时候,其实也不是好事。
    这份少年轻狂,或许对朱仪来说,会不可避免的栽个跟头,但是,对于英国公府来说,或许……
    “唉,但愿是我杞人忧天了吧。”
    感慨了一句,张輗便重新转了话题,道。
    “不过,太上皇此次的态度如此坚决,倒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
    如果说忽略掉朱仪在南宫当中略显急躁的行为,其实这一次进宫,他们的目的达成的的确很顺利。
    甚至于,让张輗都感到有些意外。
    这中间的关键问题,其实就在于,皇帝到底会不会打这一场仗。
    是会不会,而不是想不想!
    就现在的种种迹象来说,皇帝肯定是想打的,但是,从想打到真的会打,这中间是有距离的。
    如果说皇帝仅仅只是想打,但是,囿于朝野上下的压力,或者是其他各方面的因素,最终按捺下来,并不会打。
    那么,也就用不着他们出手阻止,一切的盘算自然也都落空。
    只有他们能够说服太上皇,让太上皇相信皇帝真的会打这一仗,后续的一切才能顺理成章。
    毕竟,虽然不会说出来,但是他们心里都清楚,太上皇眼下最喜欢看到的,就是皇帝吃瘪的样子。
    可问题就在于,现在表露出来的迹象,都只是迹象而已,尤其是朝议上,皇帝毕竟还是没有态度太过强硬。
    虽然说已经有了行动,但是,朝堂上下的压力,还有大战起后对边境百姓的影响,还有朝臣们引以为傲的大杀器于谦,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
    以往日皇帝的性格来看,这些都是他会顾虑的,这也是张輗这次心里没底的原因。
    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太上皇反而好像比他们更加笃定皇帝会开战,而不仅仅是想开战。
    甚至于,隐隐之间,张輗感觉太上皇反倒像是先入为主断定了皇帝会开战,然后才找到的理由支撑。
    这一点,的确让他感觉到有些奇怪。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太上皇毕竟身居宫中,有些事情,他老人家考虑的,其实是比咱们更周到的。”
    听了张輗的疑问,朱仪却摇了摇头,道。
    这一下,顿时让张輗来了兴致,问道。
    “这么说,国公爷是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这话虽是在问,但是实际上,却只是递了个话头而已。
    因为张輗提起这件事,就是清楚,朱仪肯定是知道其中缘由的。
    要知道,太上皇自归朝之后,对于成国公府一向多加倚重,更重要的是,春猎之后,朱仪在朝堂上亮明了立场,可以光明正大的时常出入南宫。
    就单是张輗知道的,南宫的护卫统领孟俊,还有阮浪死后,新晋在太上皇身份贴身侍奉的太监,都和朱仪有不错的私交。
    所以,如果要打探南宫的消息,只怕没有人比朱仪更加方便了。
    看着一脸询问之色的张輗,朱仪倒是也没卖什么关子,略一思索便道。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不过,是因为你我身在宫外,太上皇身在宫中,所以有些时候,关注的东西略有不同罢了。”
    说着话,朱仪的神色也变得慎重起来,尽管是在自家的马车当中,他还是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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