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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林座

      1941年秋。
    滇边,禅达。
    “我给你练个绝活啊,用鼻子吸溜粉条子。”
    啪~
    手拍后脑勺的声音。
    “你再打我一下。”
    啪~
    “你再打一下。”
    啪~
    声音更响了。
    “愣子,让打几下打几下,愣子……”
    “……”
    林跃眨了眨眼,看向布满灰尘与蛛网的屋顶,点点天光由瓦片缝隙泻入房间,角落里传来烧柴禾的噼啪声,弄的房间里乌烟瘴气
    刚才那个说话的人……好像是山西兵康火镰(绰号康丫),这货一向鸡贼,最会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碰到弱的过去掐两把,遇上横的跑得比驴还快。
    林跃把手伸到面前看了看,掌心上面一点的地方是黄黄的茧子,皮肤纹理嵌着一层灰,指甲几乎是黑的,下边缘因为缺乏维生素起了很多肉刺,看起来有些碍眼。
    这时后腰上面一点的部位好像有小东西爬过,他伸手过去抓了抓,这一抓不要紧,右肩和左肋都开始痒起来。
    “玛德,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他一个翻身从铺着稻草的破木板起来,打量一眼脏兮兮的军装,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酸腐味,差点没把他熏吐了。
    “哟,林座醒了。”一个声音打背后传来:“就您说的这不是人住的地儿,您搁那块板子上躺了有半个多月了。怎么?现在睡够了,要不我跟您换换?”
    他清楚记得山西兵康丫被兽医郝西川拍脑瓜子的一幕出现在电视剧开头,也就是说现在位于西南边陲古镇禅达的溃兵收容站里,而刚才喊自己林座的人……
    整个炮灰团除了死瘸子孟烦了,还有谁这么毒舌。
    “你二大爷的。”
    他回头看着对面一脸奸相的死瘸子:“再逼逼削你啊。”
    说话的同时,脑海闪过一段画面,在某个大雨如注的夜晚,孟烦了给屋顶漏下的雨水由睡梦中浇醒,裤子湿透的样子跟尿床一样。
    “别学我们东北人说话。”隔了两米远的地方,东北兵迷龙把搭在天灵盖的手放下来,一脸不爽地瞅着他。
    “我就学了,咋地吧。”林跃说道:“你不是成天要整死这个整死那个吗,来呀,有种整死我。”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我今天非整死你不可。”那家伙从床上起来,说着话就要撸袖子动手。
    “今天有好戏看得啦。”
    “这俩人掐了有一个多月了吧,天天光说不练,也没见谁整死谁。”
    旁边的人在一边儿起哄。
    “行了,行了,你们俩别闹了,鹅宣布个事啊……”军医,哦不兽医,郝西川走到俩人中间:“咱们就要被整编了,就在最近。”
    “扯卵蛋。”
    “那是你去那干的事情,鹅说的是认真地,鹅毕竟是咱这地方上唯一的医生。”
    “吁~兽医……”
    “好,鹅是兽医。你们是病人,来找鹅看病,哪怕你们说鹅是妇科都行。真是的,不说口水话了。”
    郝兽医带着一顶破旧军帽站在人群中间,嘴巴周围的胡子乱蓬蓬的,跟杂草一样。
    “来了军官了,调查了解咱们这些溃兵们的健康状况。他还说还要来,说是要打仗了。”
    “打仗”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刚才嬉皮笑脸的人全都敛了笑容,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跟孟烦了、康丫等人不同,林跃跟在兽医身后出了房间,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瓮前面探头往里瞧。
    黝黑的面庞干涩的皮肤,稀拉拉的小胡子和脏兮兮的脸,唯一可以欣慰的是发型没乱。
    这次不扮演任何人,还是身穿。
    确定水面映出的脸是自己的脸,他又去梳理自己的身份设定。
    林跃,湖北武汉人,双亲和姐姐在日军空袭中丧生,一年后怀着对鬼子的仇恨加入军队,因为打仗很凶,半年多时间便由少尉副排长升到中尉排长。
    几个月前,他所在的营遭到敌人伏击损失惨重,在付出近8成人员伤亡的代价后长官下达了撤退命令,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能有序转移,直至前方传来防线失守的消息,溃逃发生了。
    林跃因为在路上救了一个伤员,受其拖累没有赶上主力步伐,几天后伤员因肺部感染不治身故,他开始往南边流亡,辗转来到禅达,跟炮灰团的人混在了一起。
    这群人里面军衔最高的是未经战火洗礼的林译,然后就是林跃和孟烦了,一个中尉排长一个中尉副连长,相比之下林跃小孟烦了两岁,算是收容所里前途最光明的青年军官。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死在鬼子的枪口下。
    在收容站的这些日子里,林跃经常吹嘘自己升迁快,腹诽孟瘸子当逃兵的陈年旧事,还说自己会连长-营长-团座-师座这么升上去,成为最年轻的实战将军。
    孟烦了就拿“林座”这两个字损他,一来二去便成了绰号。
    至于跟迷龙的恩怨嘛,其实没啥大不了的,那货最爱挤兑阿译,整天说他装犊子,林跃姓林,林译也姓林,本着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心思说了句公道话,阿译高调装逼,迷大爷低调炫富,阿译爱他的勋章,你带你的表,大家看破不说破,谁也别嫌谁。
    好嘛,这下结仇了。
    林跃在收容站的日常就是跟孟烦了斗嘴掐架,跟迷龙吹鼻子瞪眼睛。
    “来,来,来,让一让。”郝兽医提着木桶走过来:“你说你这个娃,天天对着一盆水往里瞅,一张脸瞧了二十多年,还没看够尼?”
    “奏是没看够,要你管。”
    “天天学别人说话,没大没小。”郝兽医推开他,从瓮里舀了几瓢水到木桶里,拎起来往回走。
    林跃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转身往外面走去。
    “就要开饭咧,你这娃娃去干什?”
    “你们先吃吧,不用管我了。”
    什么饭?
    盐水青菜煮粉条,吃到嘴里淡出个鸟儿来,就这还是好饭食,物资紧张的时候连粉条都没得吃。
    林跃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右边条件好点的房间,门口晒着一些药草,没了胳膊和脑袋缠着纱布的伤员坐在台阶上倚着门柱面无表情看着天空,一个瞎了右眼的二等兵挥手赶走落在绷带血渍上的苍蝇,或许是动作幅度大了点,扯到了伤口,露出一脸痛苦表情。
    “啊……”
    “兽医你个王八蛋!”
    这时后面传来孟烦了的惨叫,看来又到了上药的时间。
    林跃摇摇头,迈步出了收容站,朝着镇子外面的山林走去。
    现在最为迫切的事情是解决吃喝问题,改善生活,收容站里提供的食物他是真的吃不下,虽然按照设定这样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好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