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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当一股精纯的白色元气吹拂在前方的山壁上,看似平整毫无间隙的山壁便骤然喷出一条气浪,然后缓缓移动,现出了内里的洞窟。

    一团柔和的白光出现在丁宁的面前。

    他看到前方这个方圆不过数丈的洞窟四壁都是凝脂般的白玉为墙,而这数面墙壁上,全是字迹及图录,显然是记载着一些剑经。

    “经卷洞里的剑经虽然也有些可取之处,但这几部剑经更具特色。野火剑经防守有余,但杀意不足。”薛忘虚看着平静端详的丁宁,说道:“你领悟力非比常人,我也不提建议,你可以自行挑选一部修行。”

    丁宁点了点头,他缓步走入这个白玉为壁的洞窟,微蹙着眉头,逐一扫过玉壁上的每行字迹。

    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在看过所有的玉璧之后,他转身看着薛忘虚,异常认真地问道:“那我能挑选两部么?”

    薛忘虚微微一怔。

    他没有马上回答,在凝视丁宁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我都只学了一部,但你若是觉得对你有用,别说是两部,全部都可以学。”

    ……

    苏秦垂首凝立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大门的后方是连绵的重重院落,华贵而深。

    这是骊陵君府。

    在祭剑试炼结束之后,他独自离开青藤剑院,没有人知道他最终却到了这里,在这里低着头等待着。

    看着此刻甚至没有什么知觉的左手,他牵动唇角,艰涩的笑了笑,笑容里充满痛意。

    他的出身原本贫苦,所以即便资质出众,在参加一些宗门的大试时也受诸多威胁和排挤,最终只能屈安于白羊洞。

    在白羊洞里,他已然鹤立鸡群,连青藤剑院狄青眉也有意招揽,白羊洞又是皇后都关注的修行之地,今后只要他行事令皇后顺心如意,自然有大好的锦绣前程。

    他已经怕极了再过那种贫苦而受威胁和排挤的日子,只想成为那种可以威胁和排挤别人的权贵,然而突然出现的一名酒铺少年,一场试炼,一剑却毁灭了他目前拥有的一切。

    和心痛相比,身体的痛楚已经全无知觉。

    深深的院落里,高贵清雅的书房中,骊陵君抬头看着吕思澈,温和地说道:“那名酒铺少年再度令我感到意外。”

    吕思澈歉然道:“是我的失误。”

    “和你无关,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表现,尤其我还和他亲自交谈过,我也不能将他和这样的怪物联系在一起。”骊陵君看了吕思澈一眼,“那苏秦还在门口站着?”

    吕思澈点了点头,“还在候着。”

    骊陵君微嘲道:“他和你如何说辞?他为什么觉得他有资格等待我的回复?”

    吕思澈平静道:“他求见时说,他的左手虽然废了,但五气运行,天地元气的感知,对于剑技的领悟,这些还是远超寻常的修行者。即便他右手无法施展精妙的剑技,但他毕竟在这个年纪已经踏入了真元境,若是有朝一日突破第五境,用飞剑之时,失去左手便也没有什么妨碍。”

    “想的倒也不错,用飞剑便不会手。只是飞剑远攻之时,面对近身刺杀便没有多少防御能力,所以长陵的那些到了第五境的修行者,哪一个不是两柄剑?难道到了第五境,还要多找一名近侍在他身旁专门守着他不成?”骊陵君摇了摇头,缓声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拾心情,并想出一些对策,再加上之前的表现,他的性格又太过狠辣。相比墨尘在明知不可为之时,还因为我的赐剑而最后一搏,我更欣赏墨尘,我认为你送出的这柄雪蒲剑,已然有了价值。”

    吕思澈心中亦是同等判断,他说道:“那要将他赶走么?”

    骊陵君沉吟了数息的时间。

    “正值用人之际……先看看是否可造,是否可以为我所用。”数息之后,他做出了决定,看着吕思澈说道:“让他为我养马,冲洗马厩。”

    ……

    苏秦霍然抬首。

    他面前已经关闭很久的大门终于打开。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名青衣丫鬟。

    他顿时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白。

    “你随我来。”

    青衣丫鬟随意的看了他一眼,就像是指挥更粗鄙的奴仆般说道,然后转身,看都不看站在门外的苏秦一眼。

    苏秦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穿过数重偏院,青衣丫鬟掏出一块手帕,嫌恶的捂住了鼻子,在一处马房外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着苏秦,看着苏秦左手纱布上渗出的点点血迹和青黄色药迹,眼神也不自觉的嫌恶了起来,好像他的身上和那些马厩里的粪便一样臭,她将手帕捂得更紧了些,快速地说道:“主上吩咐了,你可以留在这里帮他清洗马厩,帮他好好养马。”

    苏秦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看到这名青衣丫鬟身后马房里那些横流的粪水,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要和这些东西为伍,竟要蒙受这样的羞辱,他一时连任何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到底想不想留在府里?不想留在府里,就现在跟我出去。”青衣丫鬟恶狠狠的说了一句,然后直接动步。

    苏秦依旧没有说话。

    青衣丫鬟的眉头微挑,正要发怒,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苏秦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前方的马房。

    他开始担水,冲洗马厩。

    第五章 凶剑降服

    至夜间,夜幕终似托不住冬意的沉淀般,天空里终于星星点点的飘起了白色的雪花。

    静待在白羊洞山门口的马车车厢原本包裹着黑棉布,此刻却是慢慢被染白。

    丁宁从白羊洞山门里走出。

    他没有打伞,在走到车头前,对着依旧穿着灰袍的荆魔宗行了一礼之后,便拍了拍衣衫,抓了抓头发,去掉身上堆积的雪屑之后,这才掀开了厚重的夹棉黑布帘,进入了车厢。

    “你可是真够虚的。”

    看着身穿狐毛大袄,就像把自己堆在一堆狐狸毛里面的王太虚,丁宁忍不住说道。

    “大概过完这个冬,养到明年春里才会不这么虚。”王太虚微微一笑,这笑意更使得他像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今天怎么想到要见我?”

    车厢外的荆魔宗已经开始驱车,车厢微微的颠簸。

    丁宁抽了一个软垫靠着,说道:“我听说这几天长陵城里出了一件大事。”

    “你说是白山水?”王太虚看了他一眼,点头说道:“你大概是今天才知道,长陵城里已经翻了天了,据说两相和皇后都异常震怒,已经有不少长陵城里的官员被撤职流放。尤其白山水且战且歌之时,吟唱的歌词太过放肆,又被他成功的逃了去,估计风波还要扩大。”

    丁宁沉吟道:“白山水出手,周围却没有能够足够阻止他逃出长陵的人……你知道什么内幕么?”

    王太虚说道:“是长陵卫追踪一些皇陵被盗之物,结果逼出了樊卓和白山水。当时樊卓处于被查的商队之中,想必无法隐瞒强大的修行者身份,所以才悍然出手,引出了白山水。只是长陵卫一开始直接围住了那支商队,如此凑巧,恐怕有些我们无法得知的隐情。”

    丁宁眉头微蹙,道:“应该是长陵有人想故意惊走白山水,不过我听说白山水从九江郡会馆一路冲杀出去,由渭河逃走。这样的修为,应该比赵斩还要强得多。”

    王太虚微微一笑,道:“白山水本来就是和赵四先生齐名的人物,你今天想要见我,应该不会是想要和我探讨白山水修为的事情吧?”

    丁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最近在做什么?”

    王太虚的神色严肃了起来,认真地说道:“其实我最近怎么做,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别的人不知道,但我自己非常清楚,我之所以能够在和锦林唐的争斗里活下来,便是因为你的计谋。”

    “薛忘虚之前带你进白羊洞的时候就和你说过,要想多几个人给你的那些兄弟偿命是不可能的,我想你也不会去做这种傻事。”丁宁看着他,说道:“如果换了是我,我必定是乘这段时间要挟军方,乘机多要些利益。尤其是此刻因为白山水的事情,皇后和两相震怒,军方的人必定更要想息事宁人,不敢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尤其你经历了上次的刺杀,这次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他们也应该明白,就算杀死你,他们的很多事情也会马上被你的一些手下抖出来。”

    “我真的很佩服你,我越来越觉得,就算是那些传说中的怪物能在修行速度上压过你,但是也不可能拥有你这样直接拨开云雾的眼光。”王太虚感慨的看着丁宁,“我现在已经让兵马司很头疼,我提出要做解库、矿造的生意。”

    “狮子大开口是对的。”

    丁宁沉默了片刻,“但你不是选择离开长陵,而是选择更上重楼,这便说明你最终还是想和那个害死了你兄弟的权贵斗一斗。”

    “敢于控制锦林唐做那些事情,在那夜能够调动那么多修行者来杀我的人,应该不是大将军便是王侯。”王太虚轻轻的咳嗽了起来,“我现在自然不可能动得了这样的人,可是我的那些兄弟,真的是我的手足,即便我愿意砍掉我的手脚去换他们,他们也已经不可能活得回来。我希望在将来有一天,我也可以让那个杀死我兄弟的人,付出一些应有的代价。”

    “既然你已经这么做了,我想求你帮忙做件事。”丁宁低下头,轻声地说道。

    这无疑不符合丁宁一开始的态度。

    因为在一开始,丁宁便不想和两层楼有过多的纠缠。而且这件事对丁宁应该很重要,否则他不会这么郑重其事的说出来。

    所以王太虚有些奇怪,“什么事情?”

    丁宁缓声道:“在你和兵马司谈的最后阶段,看看能不能争取到一些和牢狱有关的生意。”

    王太虚微微一怔:“和牢狱有关的生意?”

    丁宁点了点头:“最好能够出入牢狱,和管牢狱的那些人可以接触得很熟的生意。”

    王太虚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尽力去办。”

    丁宁眉头微蹙:“你不觉得我这个要求很奇怪,不想问我为什么?”

    “你能够一月炼气,又能够在祭剑试炼这样的比试里最终胜出,你将来必定是个做大事的人。”王太虚笑了起来:“既然我们都是做大事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奇怪。”

    ……

    落满白雪的马车穿入陋巷,停在梧桐落无名酒铺的门外。

    丁宁下了马车,挥手和荆魔宗和王太虚告别。

    推开虚掩着的大门,长孙浅雪和往常一样,点了一盏小油灯在等着他。桌子上的几样吃食应该是刚刚从蒸笼里端出来,还在冒着热气。

    丁宁看到长孙浅雪换了件新的袄子,虽然是街巷之中最常见的款式,但一些最普通的碎花纹饰,在她的衣上都似乎变得特别生动,特别的鲜亮。

    于是他在坐下来的时候,忍不住说道:“别人是靠衣饰好看,你却是让衣饰变得好看。”

    长孙浅雪根本没有在意他这句话,清冷道:“你怎么又会坐王太虚的马车回来?”

    丁宁一边开始吃东西,一边说道:“因为我有件事情要他帮忙。”

    长孙浅雪没有再深入去问什么,这是她和丁宁这么多年里自然形成的约定。

    “你真的从祭剑试炼里胜出了?”看着丁宁吃得香甜的样子,她也很罕见,或者说之前从未有过的拿了一块甜米饼慢慢的吃了起来,同时不冷不淡的问道。

    丁宁轻恩了一声,马上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方木盒,递给了长孙浅雪。

    长孙浅雪不需要去看,就知道方木盒里的是对她而言十分重要的青脂玉珀。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接那个方木盒,而是看着丁宁,缓声道:“谢谢。”

    丁宁随口说道:“你我之间何须谢。”

    长孙浅雪清冷地说道:“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你应该明白,经过上次的关隘,再加上这颗青脂玉珀,我的剑便将稳固下来,今后对你便没有太多特别的依赖。若换了是我,我未必会把这个青脂玉珀给你。”

    “这没有什么关系。”丁宁抬起了头,舔了舔唇角看着她,说道:“因为这些年我本来没有想依靠你做些什么。”

    长孙浅雪蹙起了眉头。

    这些年除了修行的事之外,她很少思考别的方面,但是她并不是笨人,所以她很快的想到,虽然她和一般修行者而言的确拥有很强的力量,然而这些年丁宁的确没有依靠她做什么。甚至没有让她出一次手来保护他。

    丁宁一时也没有再说什么。

    “今夜你自己一个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