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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早晨天还没亮,顾渝就比平时提前了半个时辰起身。千秋节之于皇后,是一年中除了过年之外最重要的日子,必须要穿上正式的皇后礼服,接受群臣和命妇的朝贺。

    大周的皇后礼服男女有别,只是男后的服装虽然没有女子的那么繁复华丽,可比起顾渝日常喜欢的轻便简单的常服,穿戴起来还是要麻烦许多,不提前梳洗收拾是绝对不行的。

    大约是早上起得早了些,顾渝的精神不是很好,用早膳的时候更是毫无胃口,还忍不住干呕了两声,好在萧明川今日有事走得早,没有陪着顾渝用膳,也就不清楚他的状况。

    侍书见状紧张道:“殿下,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传太医过来瞧瞧?”

    萧明川只知道顾渝昨日晚膳用得不多,他推说午膳用得晚肚子不饿也就搪塞过去了。但是侍书侍剑是跟着顾渝回了顾家的,对他的身体情况和食欲如何可比萧明川了解多了。

    侍书记得很清楚,顾渝刚回家那日胃口特别好,比在宫里时多用了一倍都不止。不过第二日,殿下和二少爷出门逛了大半日,回来神情就有些怏怏的,不说话,也不出门,只把自己关在屋里。

    侍书侍剑不知道顾渝出门遇到了什么,只发现从那以后,顾渝的食欲就变得不太好了,以前喜欢吃的菜,现在夹都不夹,倒是一些以前他根本不碰的菜,反而会吃上一点。

    侍书当时就问过顾渝,是否身体不适,皇帝让皇后回家小住是好事,可要是皇后生病了,那就是好事变坏事了。顾渝说自己没事,还让侍书不要乱说话,免得被顾二太太他们听到了。

    顾渝难得板起脸说话,可他要是严肃了,侍书侍剑是绝对不敢违背他的意思的。谁知回宫后,顾渝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侍书不得不大着胆子旧话重提。

    顾渝闻言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笑着反问道:“今日什么日子,怎么能传太医呢?侍书,不要再说这个话了。”大周习俗,新年第一天和生辰当天都是不能看大夫的,否则不吉利。

    侍书想想也是这个理,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是她太急了,忘了这个忌讳。

    顾渝皱着眉头扫了眼桌上摆着的膳食,让人把几样甜腻的糕点收了下去,之后就感觉舒服多了。

    早膳的鱼片粥很合顾渝的口味,他喝了一碗嫌不够,又让人添了半碗。

    见此情形,侍书侍剑都是暗现喜色。说实话,顾渝今日的食量也不如正常时候,只是他前两日吃东西太秀气了,简直能和萧岭相媲美,今日稍微恢复了些,就让她们很满足了。

    自从知道有了身孕,顾渝对自己的身体也很关注,他发现普通孕夫孕妇最反感的鱼腥味他闻了完全没事,倒是各种含糖含油的糕点,他是一点都闻不得,闻了就恶心反胃,两次都是这样。

    好在顾渝本来就不爱吃甜点,他爱吃鱼,爱香辣酸辣麻辣各种辣,似乎问题并不大。

    朝贺和宫宴都是按部就班,顾渝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反正有礼部的官员在,他们会提醒他下一步的流程,不用担心一时疏忽造成纰漏。

    只是大半日折腾下来,顾渝的感想用一个字来形容就是累,两个字是很累,三个字是非常累,四个字就是快累死了。

    宫宴结束后,顾渝带着萧岭回去午睡,萧明川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萧明川是这样计划的,等他批阅好折子,顾渝差不多也该起来了,两人换好衣服就出宫。

    谁知萧明川来到坤宁宫的寝殿时,看到萧岭和朱颜在院子里扔石子儿,却没见到顾渝。

    “父皇。”萧岭看见萧明川没有跑过来,而是小声地叫了一声,就把食指抵在了唇上,用气声说道:“爹爹还在睡,你小声点,不要吵醒他了。”

    萧明川闻言愣住,这都什么时辰了,顾渝怎么还在睡。要是平日也就罢了,顾渝爱睡多久睡多久,他不管他。可是今日……

    他们说好了要出宫的,他还把行程表都安排好了,顾渝这是要毁约吗。

    见萧明川愣神想着自己的事,萧岭又道:“刚刚我去叫过爹爹了,他嫌我吵,把我赶出来了。”这在萧岭是个新鲜体验,他不觉得委屈,还感觉蛮好玩的。

    “岭儿乖乖玩,玩热了出汗了要赶紧告诉嬷嬷,让她们给你换衣服,朕进去看看你爹爹。”顾渝只是睡觉萧明川不担心,可他还能嫌萧岭吵,这个现象有点不正常,萧明川不放心了。

    萧明川轻声走进顾渝的卧房,侍书侍剑在屏风外面守着,她们见了萧明川要请安,被他免了。

    萧明川压低声音问道:“皇后还在睡?他有没有说哪里不舒服?”

    侍书侍剑齐齐摇头,侍剑轻声回道:“皇后只说又累又困,倒没说过哪里不适。”

    萧明川摆摆手,示意她们先退下,自己绕过屏风走到了床榻前。顾渝睡得很香,萧明川轻微的脚步声根本没有惊动他,他往里翻了个身,嘴里咕哝了句萧明川听不懂的话。

    萧明川无意识地勾了勾唇,笑意格外温柔。他侧身在床边坐下,双手捧到嘴边呵了呵,确定不会冰到顾渝了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了被子里,在顾渝的腰上轻轻掐了把。

    “岭儿,别闹。”顾渝睡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打搅,他以为是萧岭又来了,低声呵斥了句。

    萧明川其实挺舍不得吵醒顾渝的,不过今日要是睡过头了,不能出宫去玩,顾渝醒了肯定也会怪他。萧明川低低笑道:“真是岭儿在闹,他就钻到你被窝里了。”

    顾渝迷迷糊糊睁了睁眼,鼻音很重地含糊道:“陛下……”他好困,感觉怎么睡也睡不醒似的,根本不想睁开眼睛,可他还记得,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再睡了。

    萧明川把顾渝抱起来,趁他神智还不清醒,先在他唇角偷了记香,又在床头摆好靠枕,才让顾渝半躺回去,靠着靠枕上。

    顾渝抬手揉揉眼睛,茫然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萧明川拧了块温热的布巾,轻轻给顾渝擦了擦脸,轻笑道:“皇后现在起床的话,我们还能去书市逛逛,若是你再赖会儿床,我们就只好直接去东华街夜市解决晚饭问题了。”

    顾渝显然是被萧明川的话吓到了,原本睁不开的眼睛猛地睁圆了。他有睡了这么久?用过午膳开始睡的,感觉没睡多久,怎么再过会儿就要用晚膳了,是不是太夸张了。

    萧明川转身把布巾挂到了架子上,回过头就看到顾渝惊愕的表情,不由笑道:“皇后昨夜没睡好,是不是想着要出去玩太激动了?不应该啊,你前两日回家,顾湘没陪你到处转转?”

    顾渝眨眨眼,又揉了揉额角,总算让自己清醒过来,低声道:“二哥要温书呢,哪能天天陪着我?”顾家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状元头衔,盼了好几代人了,顾湘肩上的压力不算小。

    “朕还以为皇后要说,此二哥不同于彼二哥呢。”萧明川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

    顾渝的脸红了红,却是小声而肯定地道:“本来就不同。”

    萧明川顿时心花怒放,扑上去抱着顾渝狠狠亲了口,欣喜道:“皇后先叫人进来伺候梳洗,朕把岭儿送去母后那里,我们今晚不回来,朕怕他夜里有事不方便。”

    萧岭从小跟着乳母住在东配殿,身边伺候的人一大群,不存在单独睡觉害怕的问题,就是他身体弱,万一夜里有个突发状况,一时找不着做主的人比较麻烦,就怕因此误了事。

    顾渝笑着点点头:“陛下去吧,我等你,记得把行行也带去。”朱颜跟萧岭如影随形,萧岭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都不用顾渝再提醒了。

    萧明川表示明白,向顾渝讨了个吻才高高兴兴地走了,临走前把侍书侍剑叫了进来。

    皇帝夫夫感情融洽,身为顾渝的贴身大宫女,侍书侍剑无疑是最开心的。两人有说有笑进了里间,却没看到床上有顾渝的身影,不由面面相觑,皇后这是去了哪里,怎么凭空不见了。

    片刻,她们听到净室方向传来声音,就恍然大悟了,转身去帮顾渝准备出宫要穿的衣服。皇帝夫夫是微服出行,服装上就不能有任何宫里的痕迹,好在皇后前几日才回了家,便服还没收起来。

    过了会儿,顾渝从净室出来,他的脚步有些虚浮,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眼尾甚至有些发红。

    侍书侍剑想说什么,但是见到顾渝先摇头了,只得闭了口,什么也不敢说。

    萧岭有了朱颜和萧懿行作伴,对萧明川和顾渝扔下他出宫玩的行为已经不抵触了。反正他们就是在宫里,也不会陪他做游戏的,可他们要是出宫去,还会给他带好玩的回来,没什么不好的。

    萧明川再回到坤宁宫时,顾渝已经收拾好了,两人带上青龙朱雀,轻车简从出宫了。

    第65章 看戏

    比起上回被侍卫们簇拥着去了寻梅山庄,萧明川和顾渝这回算是货真价实的微服出行。

    顾太后知道皇帝夫夫出门几乎没带人,却也没说什么。萧明川本身就是高手,他在武学上的天赋酷似昔年的景和皇帝,而他的贴身影卫,那就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虽说顾渝本身不会武功,可跟着几个绝世高手在内城逛一逛还能出事的话,顾太后就要怀疑萧明川的皇位坐得还稳不稳当了,上京的治安都不好,其他地方还能看吗。

    毫不起眼的黑漆平头马车悄无声息地出了皇宫,萧明川也不跟顾渝商量,自觉就把称呼换了:“阿渝,我的计划是先去西林街的书市看看,听说最近出了几本有意思的新书,你看如何?”

    “行,我听二哥的。”尽管马车行驶地很平稳,顾渝还是抓了个软软的抱枕抱在怀里。

    顾渝历来就有买书的习惯,只不过他买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书籍——时下,只要是跟科举考试没有关系的书,都被认为是杂书——而是志怪小说、游记散文、山川志、话本子之类的。

    顾家原是不允许小孩子看杂书的,就怕移了性情。但是俗话说得好,堵不如疏,你越是不让看,小孩子心里就越痒痒,越是想着要看,顾津顾湘顾浙小时候,无一例外地都偷偷看过。

    后来,顾若素发现了这件事,不仅没有惩罚儿子们,更没有把所谓的杂书全部付之一炬。

    顾若素的处理方法很特别,他命人在书房专门收拾了两个书架出来,全部放的都是杂书。顾家三兄弟要看可以,他完全不反对,就是看完以后,必须要写读后的感想交给他检查。

    起初,顾津等人还觉得挺好玩,写就写呗,反正他们平时看了也会互相讨论的。

    不料顾若素的标准很高,他们写的感想交上去通通不合格,被打回来要求重写。三兄弟顿时就傻眼了,不就是几本杂书,还能写出多深刻的感想,有那个闲工夫,他们还不如多写两篇功课。

    人们为什么爱看杂书,就是因为没要求,看着不费脑子,比起需要反复背诵的四书五经及其各种注解,不知轻松了多少倍。要是看杂书还有那么多的要求,很多人肯定就宁愿不看了。

    顾家三兄弟便是如此,他们深刻意识到了父亲的“阴险狡诈”。毕竟是从小被人耳提面命长大要去考状元的孩子,偶尔看个杂书放松下还可以,带着钻研的精神去看,那还是回去看正经书吧。

    顾渝从小在宫里长大,受到的约束反而没有那么多,藏书阁的书他想看就看,谁也不会管他。

    不过藏书阁收藏的书虽然多,大多却是枯燥无味的资料典籍,顾渝喜欢看的并不算多,倒是偶然有事回家,被他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随后几年,顾渝把顾若素专门收集的杂书看了个遍,感觉不过瘾还让人替他去书市找。那时,顾渝已经进宫了,科举这事儿也和他没关系了,他爱看杂书,顾家没人拦着,还会帮他搜寻。

    萧明川一向知道顾渝的这个爱好,还曾经问过他,何必这么麻烦,直接让人把书送进宫多方便。顾渝的回答是,挑书本身就是一种乐趣,直接下旨的话,就没那么有意思了。

    考虑到顾渝出宫一趟不容易,萧明川特意安排了去西林街的行程。而且从西林街转出来,穿过杏花胡同,正好就是兰桂园,那是上京最有名的戏院,他们还可以过去看出新戏。

    见顾渝不用自己提醒也把称呼改了,萧明川满意地笑了笑,又道:“阿渝呐,你有没有觉得二哥这个称呼容易搞混,咱们换个更亲密点的如何?”好几次,顾渝在说顾湘,他都差点自作多情。

    顾渝怀里抱着抱枕,背后靠着靠枕,姿势摆得非常舒服。他听到萧明川的话,挑眉笑道:“那你想听什么?明哥哥?川哥哥?太肉麻了,我叫不出来。还是小明?小川?明明?川川?……”

    顾渝话没说完,自己就先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仰,根本停不下来。

    萧明川无语望天,他的名字明明又简单又大方,怎么被顾渝这么一说,就有点不对劲了。到后来,他也忍不住笑了,还伸手把顾渝揽进怀里,吻了吻他的鬓角。

    良久,顾渝止住笑,认真道:“怎么?真想听我叫你夫君?”这个事萧明川上回就提过,被他打马虎眼混了过去,谁知萧明川念念不忘,这会儿竟然又想起来了,真是叫他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啊!阿渝总不能不承认我是你夫君吧?”萧明川略显夸张地叫了起来,“我们可是拜过天地祭过祖宗的,等到你我百年之后,阿渝还要埋在我家祖坟的。”

    萧明川的话说得太直白了,顾渝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可他没有否认,还主动凑上去,飞快地在萧明川的唇上轻啄了下,再用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叫了句:“夫君!”

    萧明川傻眼了,瞪大眼睛不知所措。片刻,他回过神来,抓住顾渝的肩膀用力晃了晃:“阿渝,再叫一声好不好?”顾渝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了,他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实在是太亏了。

    顾渝摇摇头,坚决不肯再喊,还小声道:“你轻点,晃得我有点头晕……”

    萧明川立即松开了手。随即,他又把顾渝捞了回来,低头吻上了他的唇。再让顾渝叫他一声夫君是不可能了,可那个蜻蜓点水一样的吻,搞得他心里痒酥酥的,他得自己找补回来。

    萧明川的吻又温柔又霸道,吻得顾渝就要透不过气,只能被动地迎合他的节奏。

    就在两人吻得如火如荼的时候,马车停下了,朱雀平静的声音飘进来:“主子,西林街到了。”

    顾渝瞬间找回了自己的神智,他推开萧明川,用手捂住滚烫的脸颊,满眼都写着不可思议。

    这是在大街上,没有封路那种,两边就有行人经过,他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至于影卫,顾渝早就当他们不存在了,反正他和萧明川说的那些话,青龙朱雀肯定是一字不落听到了的。

    “咳、咳……”萧明川轻咳两声,若无其事地道:“阿渝,到了,我们下去吧。”

    顾渝用手拍拍脸,感觉温度还是有些高,不由紧张道:“我的脸是不是很红?”

    萧明川撇开脸,尽量不露笑意地道:“没事的,我家夫君如此美貌,人们只会注意到你的美色,不会留意其他的。”说完给顾渝整理了下披风,车里点着炉子,温度比外面要高些的。

    顾渝的脸颊原本只是有些微红,被萧明川这么一逗,顿时又变得火辣辣了。顾渝不高兴地瞪了萧明川一眼,他发现他是出了宫就开始放飞自我,说起话来一点顾忌都没有。

    顾渝想了想,把披风后面的帽子翻了起来,戴得整整齐齐。

    这件披风是萧明川前几日送给顾渝的,用的是他去年秋天狩猎打到的白虎皮。那只白虎的体型非常庞大,给顾渝做了披风后剩下的边角料还给萧岭做了一床褥子和一副套袖。

    萧明川出于个人的审美偏好,让人在披风的边缘缝了一圈毛茸茸的细绒毛。不仅如此,他还叫人在系带上坠了两个毛球,把好端端的一件白虎皮披风搞成了可爱的风格。

    顾渝拿到披风的时候就嫌弃过,说是给岭儿穿着的样式,还想把两个毛球摘下来,被萧明川制止了。他再三表示,白虎是他辛辛苦苦打来的,顾渝不能对不起他的心意,毛球坚决不能去掉。

    顾渝想不通,萧明川辛不辛苦和那两个一看就很幼稚的毛球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他亲手做的。不过见萧明川实在喜欢,顾渝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披风上的毛球,还在今日穿了出来。

    这件披风很长,能把顾渝整个人都裹进去,一直垂到了脚踝。帽子的边缘也有又细又长的白色绒毛,顾渝把帽子翻起来戴好,整张脸顿时被遮住了一半,也没人看得清他的脸色了。

    会来书市的,往往都是读书人,而供得起子弟读书的人家,往往都是不穷的。因此顾渝的那件披风虽然显眼,但也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两人下了马车,挨着店铺逛了起来。

    萧明川习惯性地伸出手,想要牵着顾渝的手,结果发现他的手裹在披风里,不好拿出来。萧明川叹口气,感觉自己有点作茧自缚,然后长手一伸,把顾渝的肩膀给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