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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出来久了,需得尽快收拾妥当回帐,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替她穿上衣裳,重新裹上大氅,抱她起来时,忍不住在她仍旧透着红晕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认真看着她道:“芽芽,你真好。”

    傅兰芽胸口一阵发闷,拒绝接他的茬。

    平煜无声一笑,抱着她走到河畔,眼看看到营地了,这才小心翼翼放她下来。

    翌晨,天刚蒙蒙亮,营地便喧嚣了起来。

    傅兰芽昨夜大半夜未眠,身子又极困乏,外头动静传来时,眼皮仿佛黏住了一般,怎么也睁不开眼,被林嬷嬷哄孩子似的哄了好一回,才揉着眼睛从褥子里爬起来。

    洗漱时,傅兰芽隐约觉得林嬷嬷望她的目光比平日要灼热许多,透着几分审视之意。

    她佯作镇定,心里却不免忐忑,昨夜回帐后,嬷嬷睡得极香,胸口那张纸条也未有动过的迹象,中途应该从未醒过,

    那套她脱下后置于枕边的锦衣卫的衣裳,更是一睁眼便不见了踪影,不用想也知是平煜做的手脚。

    再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看身上,第一回 时,她和平煜毫无经验,不小心露了破绽,昨晚平煜亲吻她时,似乎有意避开了露在外头的肌肤,没再像上回那样在脖颈处留下痕迹。

    胸口和腿的内侧被他亲吻所留下的痕迹,林嬷嬷又瞧不着。

    按理说,从头到尾都未露出破绽,嬷嬷难道能透过衣裳,瞧出什么端倪不成。

    这般想着,她忍不住狐疑地瞟了瞟林嬷嬷,就见林嬷嬷不知何时已低头去整理行囊,不再一味盯着她。

    她松了口气。

    到李珉送早膳时,她已经可以在林嬷嬷暗中打量的目光中坦然地走到帐帘口,接过李珉手中的干粮了。

    “傅小姐。”李珉正色道,“今日我们需在黄昏前赶到旋翰河下游,用完早膳后,就需得出发。”

    傅兰芽嗯了一声,点点头,暗自思忖,若是傍晚时分便能赶到旋翰河下游,依照平煜的性子,立刻会着手安排破解那座鞑靼古庙外头的阵法。

    也不知百年前那位建造古庙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设下那般精妙的阵法,以至于百年后,这古庙依旧能掩藏于茫茫草原中,让人遍寻不着。

    哥哥最擅奇门遁甲术,若是哥哥也在,定能勘破古庙外头的奇怪阵法,顺利进入庙中。

    一想到哥哥和父亲仍然身陷囹圄,能否成功翻案,全在于能否扳倒王令,她忙强打起精神,打开装干粮的纸包,分一半于林嬷嬷,不声不响将剩下的干粮吃完。

    吃饱喝足后,主仆二人打足精神,准备上路。

    军情急迫,用过早膳后,大营开拔。

    秦门和行意宗为防右护法用引蛇术偷袭,跟平煜等人商量后,有意殿后。

    刚部署完,秦勇和秦晏殊、李由俭几个走到营前,正要上马,便见平煜从帐中出来。

    秦勇心中一跳,脚步略缓,目光落在平煜身上。

    就见他今日着身赭红色的袍子,分外利落英伟,出帐后,扶着腰间的绣春刀快步走到帐前的马旁。

    朝阳流转间投洒在他俊逸的侧脸上,勾勒出一层金灿灿的线条,尤为惑人的是,他脸上分明不见笑容,眉眼里却藏着笑意似的,整个人说不出的神采奕奕。

    秦勇察觉身旁李由俭的目光瞥来,忙定了定神,跟弟弟和李由俭走到近旁,笑道:“平大人。”

    平煜正要翻身上马,听到这声音,回过头,笑道:“秦当家,秦掌门、李少庄主。”

    他今日心情颇佳,连一向碍眼的秦晏殊都觉得顺眼许多。

    秦晏殊却觉得平煜的笑容刺眼得很,上了马后,琢磨了一路,怎么都觉得平煜刚才看他的目光里有一纵而逝的自鸣得意的意味。

    一彪人马沿着旋翰河边行了一日,到黄昏时,部队前方忽传来停马的命令,秦勇等人抬头,就见平煜和荣将军几个下马走到河边,手中持着地图似的物事,四处眺望。

    再一抬眼,就见暮色沉沉,不远处一座绵延山脉横亘在太阳西沉的地平线。

    而那座传闻中的古庙,根本未见踪影。

    第134章

    天色已近黄昏, 为赶在王令大军到来前找到破解古庙的机关,众人兵分两路,各行其事。

    平煜等人研究阵法,余人则在荣将军及平焃的安排下在河畔安营及布防。

    傅兰芽主仆的帐篷离河畔颇近。

    在帐中放下包袱, 傅兰芽饮了口水,走到帐帘边, 悄悄掀开一角往外看, 远远便看见了正在议事的平煜和李攸等人。

    出乎她意料的是, 陆子谦和林之诚也在其中。

    傍晚的草原, 风很大。

    陆子谦身上披着件厚实的果子狸玄色大氅, 手中持着一张地图似的物事,沿着河畔走来走去,偶尔停步, 抬头望望东方那几颗冉冉上升的星辰。

    林之诚身上衣裳则单薄许多。许是习武的缘故, 虽然内力受损, 身姿却不见半点瑟缩之态。

    与陆子谦四处眺望不同, 林之诚只定定地望着远处那座无名的山峰,脸上依旧无甚表情,目光却不时流露出思索的痕迹。

    看样子, 他也跟陆子谦一样都在帮忙找寻进入古庙的玄机。

    傅兰芽见他脚上的玄铁锁链依旧未被解下,身后亦有几名暗卫寸步不离地跟随,略有所悟。

    再想起南星派那变化无穷的阵法,越发有了结论。

    看来平煜之所以坚持带着林之诚夫妇上路,一是为了遵守对林之诚许下的诺言, 防止林夫人被东厂人马暗杀。

    另一个原因,恐怕便是看中了林之成擅长研究阵法了。

    大敌当前,平煜于人尽其才一道上,倒是已修炼得炉火纯青。

    正暗自思索,林之诚忽然背过身去,朝河流下游缓缓走了两步。

    傅兰芽怔了一下,一眼便看在他背在身上的那两个包袱。

    包袱皮颜色灰扑扑的,年代已有些久远,边角处想必也早有磨损,冷眼看去,与林之诚周身的气度颇有格格不入之感。

    饶是如此,林之诚依然对这包袱异常珍视,一路上从未见其解下过。

    再一想到洪震霆先前所说当年林之诚痛失双生儿之事,她后颈掠过一道凉风,难道那包袱里竟真装着林之诚那对双生儿的骸骨?

    她心慌地收回目光,回到帐中,默默跪坐在毡毯上,想起母亲,忙从包袱里找出那本小书,翻阅了一会,到了作了画的那页,目光凝住。

    “怎么了小姐。“林嬷嬷见傅兰芽怔怔地望着书页不说话,忍不住膝行了两步,近前细看。

    傅兰芽摇了摇头,目光仍未离开书页,直立着起了身,走到帐前,掀开帐帘,比对了一会。

    果然,那页书上所画的有无数小人跪拜的山峰……跟河流对面那座山峰的轮廓甚为相似,都是状若驼峰,供着峰顶圆月。

    怪异的是,从她的角度来看,那山顶的角度如同投射在镜面上一般,有些扭曲也有些歪斜。

    无论她拿着书页怎么调整,山峰的朝向都有些微妙的偏差,似是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她满腹狐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琢磨了片刻,清了清嗓子,唤道:“陈大人?”

    她知道今日在帐外把守的是陈尔升,也知道陈尔升颇得平煜的信任。

    陈尔升应了一声,“傅小姐,何事?”

    傅兰芽弯了弯唇,低声道:“我有桩要事要禀告平大人,或可有助于破解阵法,烦请陈千户帮忙知会一声。”

    她身为罪眷,偶然想起要紧的事想向看押她的官员做交代,并不算什么罕事,就算旁人知晓,也无可供指摘之处。

    陈尔升唔了一声,跟身旁几名同僚交代几句,默默走开。

    平煜正在河边研究李伯云当年画的地形图,从图上来看,那座古庙的确便在这左右,可是脚下的草原一马平川,丝毫看不出端倪。

    一抬头,落日尚未彻底西沉,皎月已挂在当空,无数星辰在幽蓝夜幕中隐隐闪耀,铺作河汉,在众人头顶洒下星辉。

    旷野孤烟,天地寂寥,日与月同辉,这等壮阔景象并不多见。

    平煜仰头看了一会夜空,见月亮又圆又大,皱了皱眉,问李珉道:“今日可是十五?”

    秦勇正好走来,听见这话,接话道:“正是十五。”

    李攸和平煜对视了一眼。

    无论是二十年前镇摩教用被俘的傅夫人做药引,还是当年李伯云无意中在旋翰河边发现古庙,似乎都在月圆之夜。

    独有平煜夜行军闯入古庙时,天上正下着瓢泼大雨。

    也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微妙关联。

    细究起来,诸人都对奇门之术颇有心得,平煜和大哥从小因着家学渊源,没少浸淫此道。

    林之诚虽是江湖人士,却天赋异禀,算得个中翘楚。

    陆子谦一介儒生,本更精于经史子集,然而因着傅兰芽大哥傅延庆的缘故,耳濡目染,也一脚踏进了奇门之术的大门。

    诸人本是各有所长,古怪的是,在河边盘桓了许久,偏无一人瞧出端倪。

    因着打霜的缘故,脚底下的土壤被冻得结实坚硬,一丝可疑的缝隙都没有。

    但凡要设下用作障眼的阵法,总需借用外物,譬如上回南星派为掳傅兰芽设下的石碑阵,借用的便是数百座“杂乱”排布的石碑。

    在岳州城外树林设下的百星阵,用来扰乱视线的则是树林中数千株冲天大树。

    而能将诺达一座古庙藏匿得无影无踪,更需庞大复杂的阵法。

    可到了此处,入眼之处皆是平原,无石无林,哪怕最近的托托木尔山,也远在数十里之外。

    观望半晌,人人心中疑惑不已,那位布下阵法之人,究竟借用的何物呢。

    平煜负手沿着旋翰河走了一会,仰头看看天色,正要说话,陈尔升忽然走来,附耳对他说了句什么。

    平煜目光柔和了一瞬,见周围扫来数道目光,面色无改道:“有样重要证物急需我过目,容我先告退片刻。”

    说罢,冲众人点点头,不紧不慢转身离开。

    到了傅兰芽的营帐外,平煜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负手立在帐外,淡淡问:“何事?”

    就见帐帘微微掀开一条缝,一本小书递了出来。

    书页对折,打开的那页纸上,正画着坦儿珠图腾及众小人叩拜的情景。

    这是傅夫人留给傅兰芽的遗物,他早已研究了无数遍,当下蹙了蹙眉,接过。

    依着他过目不忘的本事,一早便认出书上所画的山便是旋翰河对面的托托木尔山,画上内容一目了然,所能窥探的信息委实有限。

    顶多如李伯云的地图一般,透露出坦儿珠藏匿之处正在托托木尔山附近,但因画得太过简单,旁的东西,一概不知。

    也不知傅兰芽这时将这本书递于他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