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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节

      袁宁趁着别人不注意,在忽闪忽闪的火光旁偷偷亲了章修严一口。

    章修严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眼里映着袁宁被火光照亮的脸。

    第246章 友

    第二天清晨, 袁宁从睡梦中醒来, 跟章修严在牧场周围散步。秋天早上有雾气, 远处的草野白茫茫一片。两个人绕了一圈回来,心情十分舒畅。

    沈霁云也醒来了, 他站在晨曦之中,看着云间洒落的光线。见章修严和袁宁绕了回来,他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 跟袁宁他们尝起了这边的饭食。章修严飞过来一趟,自然不光是来看袁宁的,他得去见见袁宁的师兄杜建成, 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调任。

    沈霁云也临时有事,去与人相谈事务。相比起来, 袁宁倒闲了下来, 他琢磨了一下, 绕去水泽那边找树人玩。平时他和树人们能在灵泉那边相见,不过袁宁还是想看看树人现在生活的地方。

    树人已经长高了一些, 强壮的根系深深地扎在肥沃湿润的泥沼里。见袁宁来了, 树人高兴地舒展枝叶,向袁宁说起这边的见闻。自从在这边扎根之后, 它交上了不少朋友, 这一带的植物它都认识了, 还能远远地和袁宁种在西北边的防护林和超富集植物交谈。风和云是它们的伙伴,树人可以让它们帮忙捎话。

    树人和袁宁谈起现在的进展:“棉花厂那边的污染情况已经转好,人参宝宝育出的新棉种也开始试种了, 它们的结实率高,对土地肥力的破坏性又没有那么强,很适合在这边生长。”

    虽然都是树人,但不同的树人有不同的性格,生长在昌沧这边的树人就有些忧国忧民,思想特别积极上进,了解到这边的沙漠化问题和污染问题之后马上责无旁贷地跟进起来。

    袁宁觉得这树人肯定是跟章修严学的。

    袁宁笑眯眯地和树人说了一会儿话,发现树人周围的泥土干净湿润,远处漫过来的湖水清澈又漂亮,映照着明亮的日光,泛起粼粼波纹。他想了想,决定把人参宝宝们带出来玩玩,让树人注意着有没有人接近。

    有树人在,没有人能无声无息地靠近这一片。人参宝宝们从出生开始就生活在灵泉那边,听说可以到外面看看,都兴奋得不得了,蹦蹦跳跳地围着袁宁打转。

    人参宝宝们发芽的时间比树人们早,但心智发育得比树人们慢一些,按照人参的年龄来算,它们目前依然处于幼年。而树人不一样,树人还作为种子被母体孕养时,就开始接受遥远的传承,在种子成熟的那一天它们已经有了健全的思维与全面的知识。

    当然这只是思维与知识方面,具体性格的生成还是与它们发芽之后接触到的人和事有关。这次长出来的树人就各有不同,有的和人参宝宝相像,有的和袁宁相像,有的则和章修严相像。

    袁宁再和树人确定了一遍,才把欢欢喜喜的人参宝宝放了出来。人参宝宝一出灵泉,目光就被湛蓝又高远的天空吸引住了,哇地一声,七嘴八舌地惊叹:“蓝!蓝!蓝蓝的!”“还有云的!云先生说他要去南边旅行呢!”“好大的湖!好大好大的!”

    听到人参宝宝的感叹,袁宁有点愧疚地放人参宝宝们自由活动。

    人参宝宝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还跑到湖里抓了些鱼来看和灵泉那边的长得一不一样。不一会儿它们就各自抓了各种各样的生物来给袁宁看,有的是红红的螃蟹,有的是挥舞着长夹的青虾,有的则是带着壳的软趴趴的贝类。

    水泽这边像个小宝库,什么生物都藏着一些,人参宝宝探险够了,高兴地爬到树人身上,身体依然白白胖胖的,没沾上淤泥也没沾上水,站在树人茂盛的树干上远眺:“宁宁宁宁,外面好大啊!”

    袁宁说:“是啊,外面好大。多亏了你们培养的种子,这边的牧草和水泽生物才长得这么好。”不管是优质牧草还是良好的防沙防风植物,人参宝宝们都有帮忙筛选适合种植的种类。

    人参宝宝们欢欢喜喜地说:“那我们要培养更多种子!”有人参宝宝跳到了袁宁肩膀上,声音充满了喜悦,“我喜欢大大的世界,我们都喜欢!”

    袁宁笑了起来:“我也喜欢。”小的时候他对外面的世界总是怀着畏惧和担忧,畏惧未知的事物,畏惧未知的未来,害怕自己无法应对将要面临的一切。长大一些以后就发现其实没什么好怕的,不管有多少痛苦与磨难,这个世界终归是温柔而美好的。

    不好的地方自然也有,可这样的“不好”恰恰是他们存在和努力的意义。

    他永远被这个世界善意地对待着,那么多的人对他那么好,他愿意对身边的人也会以同等的善意。

    袁宁陪着人参宝宝在水泽玩了半天才回到牧场的居住区。中午这一顿是圆锁宴的第二顿,似乎比昨晚更为隆重,有负责主持的、有负责奏乐的,还准备了丰盛的酒席和独特的“项圈馍”。

    圆锁宴有一套固有的仪式,城里的人已经渐渐淡忘了,始终生活在草原上的居民们却还保留着完整的仪式流程。袁宁和章修严在一旁看着众人轻松却又认真地完成一个个古老的仪式,能清晰地感受到当地人对于自身信仰的敬畏和虔诚。

    袁宁对项圈馍很感兴趣,那是按照十二生肖来做的,由白面蒸成,捏出十二生肖的形象,由德高寿高的长辈一左一右地拿着,一圈一圈地套到孩子身上。

    项圈馍一共十二圈,每一圈都会对应一些吉利话,到后来孩子整个人都被套在里面,由他的父亲把他从馍圈里抱出来,意喻自由和高飞。

    天底下的父母都对自己的孩子抱有相似的期望吧!

    袁宁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时不时和旁边的沈霁云说话,免得冷落了客人。

    沈霁云看着众人脸上真挚而欢喜的笑容,顿了顿,抬手夹起一块炸得香酥可口的油炸糕送到嘴边尝了一口。用的不是什么特别好的米面,也不是什么好的油,口感有些粗糙,味道也不特别,他缓缓吃完了一块,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即使坐在热闹无比的地方,感觉四周还是一片寂静。就算认真尝试去看、尝试去品尝、尝试去感受,结果还是收效甚微。

    吃过午饭,沈霁云就与袁宁道别,说有事要先回去。

    袁宁还有事要办。

    自从发现灵泉那边的气候变化,袁宁就拜托罗元良帮忙筹建温室。牧场经营了这么久,已经开始有盈余,袁宁手里的余钱挺多,罗元良乐于去开拓新的领域。

    罗元良找过来就是让袁宁一块去看温室的。章修严这时也谈完正事回来了,他已经吃过饭,听到袁宁要去看温室,自然也跟着一起去。

    罗元良看了章修严一眼,没说什么。自从那一次和诺敏一起撞见章修严和袁宁接吻,罗元良就知道袁宁以后肯定会和章修严绑在一起,很多事不必避开章修严。

    今年才是第一年,袁宁没太心急,拉着章修严跟着罗元良去实地跟进。罗元良挑的地就在牧场边上,光秃秃的原野里多了一间间造型统一的温室,看起来有点显眼。

    有章氏在背后支撑,袁宁手底下也网罗了不少人才,温室里里外外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从外面看上去漂亮,里面更加漂亮。温室最重要的作用在于控温,袁宁一踏进温室,就感觉到温室里的温度比外面要高一些,暖洋洋的,像是回到了春天。

    这真不错。

    袁宁追问:“如果是极端寒冷的环境,这里面也能维持这样的温度吗?”他之所以拜托罗元良在这边筹备温室,就是担心灵泉那边的冬天不是一般的严寒,而是极端的冷。准备温室就是让人参宝宝可以熬过那样的极端寒冷。

    实在不可以的话,他可以想办法让人参宝宝离开灵泉那边,找一个可以愉快生活的地方定居。

    罗元良说:“还不知道,今年冬天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他们在华中那边的温室技术已经非常成熟,但昌沧这一带的气候和华中截然不同,适合在华中那边用的技术在这边不一定适合。他顿了顿,“等你们调到昌沧这边来,技术应该就成熟了。”

    袁宁还要大半年才开始实习,章修严也还要在首都掌控移动通讯网络的铺设,他们摸索出来的新型温室技术还不需要拿出来,可以慢慢实践、慢慢改进。

    袁宁和章修严听懂了罗元良的意思,对视一眼,都看向罗元良。

    罗元良不是能言善道的人,见袁宁两人齐刷刷地看过来,他开口说:“别的东西我不懂,但是我可以改进种植技术和养殖技术。在昌沧这边,畜牧业和农业还是很重要的。”

    罗元良没有说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他一向重行动多于重言语。

    罗元良知道袁宁和章修严选了什么样的路,知道那样的路有多难走,如果能帮上一点忙的话他会很高兴。这些年来不少人重金挖他,有想让他去帮忙经营牧场的、有想让他去专心做研究的、有看上他的一身打斗本领的,但他对那些都不感兴趣。

    现在这样就很好。

    能帮上忙很好,帮不上忙牧场也可以成为袁宁的退路。

    袁宁也没有和罗元良说多余的客套话,笑眯眯地接受了罗元良的善意:“谢了。”

    三人正说着话,牧场的猎鹰突然从空中俯冲而下,尖啸着落到温室之外,朝温室里的袁宁叫喊。

    袁宁眉头一跳,说道:“牧场那边有客人来了。”

    第247章 奇泉

    袁宁回到牧场, 看到了一批意外来客, 为首的两个还恰巧是他都认识的。一个是把他扔去开公共课的秦教授, 一个则是从郦国归来的司马弘,他们带着一批考古专家一起过来, 正捧着马奶在喝。

    比起上次见面,秦教授和司马弘都清瘦了不少,精神却特别好。见了袁宁, 他们都搁下了手里的碗和袁宁打招呼。

    秦教授单刀直入地说明来意。原来他们找到了线索,想要进沙漠挖掘遗迹。只是要进沙漠得找几个好向导,他们想来想去, 想到了袁宁这边。没想到一问之下发现袁宁正巧在这儿,他们自然乐滋滋地等着袁宁回来。

    本来那个叫诺敏的小姑娘只叫一只猎鹰飞去找人, 他们都觉得不太靠谱, 结果那只猎鹰这么快就把人带了回来。秦教授说:“你看这事得赶紧给我们安排安排。”

    袁宁觉得秦教授这些人都是费校长带出来的, 一个两个都没把他当外人,什么事儿都差遣他去做。

    不过要进入沙漠——甚至在沙漠里挖掘遗迹, 没有靠谱的向导确实不行。正巧他也认识这样的人, 还真只有他能够安排好。

    袁宁答应下来:“好,我找人准备准备。”

    袁宁准备去找阿古拉先生他们, 当初他搞防风林时就是在阿古拉的牧场里落脚的, 阿古拉的牧场位于沙漠边缘, 认识不少常年与沙漠打交道的当地人。

    艾彦也是那边的人。艾彦听了秦教授他们的打算,沉吟片刻,转头询问韩家老大的意见。他们这一年来安居一隅, 没做什么引人注目的事,生活算是安定了一些。但他们骨子里并不是安于宁定的人,偶尔也会想做点事。

    韩家老大说:“那我们也去。”

    艾彦当年就没少和沙漠打交道,韩家老大这几年为了“祭奠爱人”也经常出昌沧这边的沙漠,对那个遍布黄沙的世界不算陌生。

    袁宁高兴地说:“有大舅你们在会更安全!”他对沙漠也很感兴趣,“我也挺想去看看的!”

    韩家老大说:“如果你可以请假,也不是不能去。只要你不掉队,应该不太危险。”

    袁宁还真心动了。

    他和章修严商量过后,决定和费校长请两天假,去沙漠里头见识见识。既然想防止这黄沙怪物扩大,他怎么能不去好好了解了解它的真正面貌!

    袁宁给自己找足了理由,便联系阿古拉先生那边,拜托他帮忙准备水和食物。这方面阿古拉比他们有经验得多,他们可以把阿古拉的牧场当补给点,到那边再把补给带上。

    剩下的就是一些简单的准备工作了。罗元良得知袁宁要进沙漠,考虑了一下,弄来几辆车,也加入了队伍。自己有车,能带过去的东西就多一些,睡袋帐篷都备好了,头灯、指南针之类的零零碎碎的东西也人手一份。

    艾彦联系熟悉的人再找了几个向导,同时准备一些骆驼,真正置身莽莽黄沙之中,有时还是这种古老的运输工具比较可靠。

    章修严还要工作,不能像袁宁一样随时请假,当天晚上就回了首都。袁宁和秦教授、司马弘了解他们的进展,发现还真被他们找到了不少线索。

    司马弘所要找的那个人没有后代,墓葬也不容易找,但司马弘大半辈子都耗在这上面,实地考察之后还是让他找着了一些线索。比如他借助秦教授的权限看到了不少修复后的古籍,从皇帝起居注里的只言片语里推断出了一个事实:那个人的尸体被人盗走了。

    所谓的皇帝起居注就是由专人记录的皇帝日常生活,所记录的范围颇为广阔,既包括皇帝平日里与朝臣的奏对,又包括皇帝每个月啪啪啪几次、和谁啪啪啪、啪啪啪的时长等等,总之就是连皇帝每天吃了多少口饭都会详尽记录。

    这本起居注残留的部分不多,而对方大费周章地盗走一具遗体,原因已经难以考究,写这段起居注的人也不敢明写,只隐晦地提及皇帝夜半醒来,无法再入眠,似在思念故人,可惜这个故人已经身陨魂消,连遗骸都无法收捡。

    司马弘敏锐地抓住了这句话,结合当时的局势,很快想起了那位皇帝的丰功伟绩之中包括数次往北方征伐、一度将草原人远远驱逐。他脑海之中出现了一个荒诞至极的想法,而这个想法出现之后他就挥之不去——那位皇帝是向北上寻回那个人的遗骸!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可恨的生物,拥有的时候不会去珍惜,甚至恨不得摆脱对方;可一旦失去了,对方的种种好处又会来到眼前,并且因为再也无法相见,这份念想会越来越深厚、越来越强烈——所以最终那位皇帝狠下心清除了那个人的所有痕迹,不愿听到任何人再提起那个人,仿佛这样就能减轻那种锥心彻骨之痛。

    这个荒诞的想法让司马弘感到莫名痛快,他甚至想仰天大笑出声。活该!真是活该!可这种痛快消散之后,取而代之的是绵长难绝的难过。

    活该又怎么样,还不是痛苦着痛苦着就过去了。那个皇帝照样立后生子,照样四处征伐,照样坐享那个人的余祐名垂千古,而那个人却永远无声无息地沉眠在黄土之下,没有任何人会记得他的存在。

    司马弘原本正和袁宁说着追查的进展,说着说着脸上却一片温热。察觉袁宁和秦教授齐齐看着自己,司马弘站了起来,走到外面静立片刻,才转了回来。他脸上的热泪已经干了,那种沉郁又悲伤的神色也渐渐褪去,只剩满满的坚定:“他应该被人记住的。”司马弘咬牙,“我知道他自己肯定不会在意,我知道他没有名垂青史的念想,我知道他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人记住,可是我们在意。”

    袁宁与秦教授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知道司马弘过去的执着,对于他说出的这番话就不会太过吃惊。司马弘为了追查这一切,甚至能在众人的不解中远走异国,一去就是许多年。

    司马弘说:“不管记不记得,不管过去了多久,我们都很在意。”他握紧拳头,“我有预感,我们可以在沙漠里找到更多的东西证明他存在过。”

    袁宁说:“这两天人和物资都可以就位了。”

    司马弘的执着是袁宁做不到的,但不代表他不能理解。他了解完追查进展,不再打扰秦教授和司马弘,一个人走到了屋外。

    天上有着满天星斗。秋季的夜空特别热闹,不需要用专门的仪器就可以观察到很多特殊的星星。这些离他们十分遥远的恒星,在它们所处的星系里应该也像太阳一样发光发热,为其它星体上的生命提供能量。

    世上有些人天生就像它们一样,照耀着别人,帮助着别人,指引着别人。对于自己是否会燃烧殆尽、对于自己是否会被人铭记,他们全然不在乎。他们所做的只是他们想做的、他们能做到的,在意的往往也只是过程,而不是最终是否得到些什么。这样的人古往今来都少,但古往今来都有,像他们这样平凡又普通的人往往是在追随着这些人的脚步前行,甚至享受着他们的余荫。

    那位诛杀了那个人的皇帝,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人太过出色、太过耀眼,却又纯白无垢到令人惭愧,才会生出忌惮之心!

    如果能找到那个人存在过的证据,似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那样的人确实不该被人遗忘。

    第二天准备停妥,袁宁一行人就往昌沧西北部出发。到了阿古拉的牧场之后,阿古拉先生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告诉他们接下来几天天气都非常好,可以放心地进沙漠。只不过沙漠里还是暗藏着不少危机,路上还是得好好注意,千万不要掉队。

    袁宁谢过阿古拉先生,跟着艾彦他们开始进入沙漠。

    沙漠边缘并没有寸草不生的荒凉,美丽的胡杨林随处可见,再往里走一些,可以看到不少被当地人称为“海子”的湖泊,都是些咸水湖。

    水源带来的是大大小小的绿洲,它们都被沙山环抱着,但顽强地长出了不少高低错落的植物。

    在金黄沙山的映衬之下,天空显得特别澄蓝,连带湖水也蓝得透亮,一群群当地牧民放羊的牛羊在湖边吃草,时不时优哉游哉地甩甩尾巴。

    袁宁在艾彦的指引之下看到一个“海子”里藏着的奇特石头,不到三四平米的石头上居然有百来个泉眼!潺潺泉水打着旋儿涌出来,看着清澈又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