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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

      赵泽雍默默守护,半晌,一声叹息:究竟谁干的?有何深仇大恨?要这样伤你!

    很快的,赵泽雍调整好心情,吩咐内侍好生照顾着,他冷脸快步去了书房,听取密探回来的亲卫汇报。

    ——

    当容佑棠醒来时,天已经黑透。

    这是……殿下的卧房?!

    容佑棠心惊之下,忙掀被,欲下床,不慎牵动胃部伤口,他本能伸手捂住,摸了摸,发觉还能忍受,人也清醒精神,遂安心许多。略弯腰,刚伸手要捞靴子,却见外间两个内侍小跑奔进来,他们一个端着药,另一个捧着温水和小漱盂。

    “容公子,您别下床!”

    “身上如何?可觉得好些了?”

    内侍们把东西放在桌上,不由分说把容佑棠按回去,拿了两个靠枕给垫着,让其靠坐。

    “我觉得挺好的,没什么大碍,不用躺着,这是殿下的……不合规矩!”容佑棠有些慌,非常尴尬,悄悄观察相熟内侍的神色——还好,还好!他们丝毫没有露出鄙夷厌恶之色。

    “没错。”相熟的圆脸内侍笑容可掬道:“这正是殿下吩咐,他让您好好养着。”

    “管家已派人去贵府上传信了,只管放心歇息。”

    “来,先喝药,温得刚刚好。”圆脸内侍提醒道:“大夫有嘱,您恢复期间的饮食要加倍注意:茶酒一概不能碰,忌生冷硬烫辛辣刺激,总要细细养上大半月,才能好呢。”

    容佑棠忙道谢,接过药汁,刚要仰脖一气灌下,却又听见说:“哎!慢些慢些,快了刺激胃。”于是容佑棠只得遵医嘱,放慢速度,一口一口,“品尝”苦口良药。喝完漱口毕,又打了热水擦脸,洗手时,他忐忑地问:“殿下呢?”他生气了没有?

    “刚从宫里回来不久。在书房。”

    “很忙?”

    “这个不知。”内侍歉意道:“您知道的,殿下书房连着那园子,全是禁区。您是否——”

    容佑棠心有所思,脱口婉拒:“不必了!多谢。殿下勤于公务,不好打扰。”

    然而瘦长脸的内侍却表示:“侍卫听到动静就应该已去报了,殿下有吩咐的。您觉着身上怎么样?可需要请大夫来瞧?”

    “并无太大不适,不用烦请大夫了。”容佑棠摇头。

    “那您先坐会儿,别急着躺下,小的去叫准备厨房米粥。”俩内侍在里间忙活一通后,暂时告退离去。

    此处是庆王卧房。一应家具皆为楠木或紫檀,厚重贵气,丝毫未见繁复奢靡的装饰与色彩。内外间用半面墙的屏风隔断,悬挂素色帐幔,床帐铺盖也俱是素色的。

    整肃冷硬,高度契合主人的气质。

    容佑棠以前只进过几次外间,一直有意识地避免进内,如今却躺在了被窝里!

    赵泽雍拒绝熏香,最喜开窗透气,隆冬天气也不例外。他的被褥很暖和,里里外外沾满他的味道,干净清爽。床非常宽大,足够让容佑棠连续翻滚好几下。

    这无处不在的独特味道,把容佑棠熏得坐卧不安!莫名尴尬心悸,耳朵微红。他一见内侍们离去,就立即掀被,穿靴下地,在熏笼上找到外袍,匆匆穿好,走出去,拉开门就要——

    “容公子,您有什么需要?”门口站了两尊铁塔,左一和气礼貌地问。

    “这位大哥,我有急事禀报,想去书房求见殿下。”容佑棠愣了一下表明。

    “刚才已经去通报过了,殿下忙完就会来的,您请安心休养。”那铁塔壮汉见容佑棠还要开口,立即躬身垂首,恳切加了一句:“殿下有吩咐、大夫有医嘱,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您——”

    “好,我明白了,这就进去等!”容佑棠没听完就内疚自省了:唉,听命行事,折腾当差的算什么?为难人。

    不过,殿下为什么叫人看着?我又不跑。

    难道他查出了关于我真实身份的蛛丝马迹?

    容佑棠坐在外间圆凳上,惊疑不定,心神不宁,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在发生亲昵接触以前,他时常缜密细致地策划暴露后如何解释、如何保家人平安无事……可现在,他却迷惘了。

    殿下一直待我很好,我却瞒着他。虽是私人身世,亦无加害之心,可终究不妥。一旦事发,百口莫辩。

    唉,作茧自缚了!

    容佑棠连连苦笑,难以想象庆王得知真相后的震怒。

    不知出神沉思多久,忽听见门外传来“参见殿下”的动静,他回神,忙起身站着。

    赵泽雍推门进来,一身冰冷雪气,皱眉问:“怎么起来了?回去躺着。”

    “殿下,我已经没事了。”容佑棠依稀记得自己狼狈呕吐过,不免窘迫,遂歉疚道:“劳烦殿下费神照顾,污秽不堪——”

    “那算什么?尸山血海都待过,行军打仗时经常十天半月不沐浴、不换衣。你觉得本王邋遢吗?”赵泽雍了然,不以为意地打断,进屋一贯先洗手,这是当年第一次上阵杀敌后就养成的习惯。

    “当然不!”容佑棠立即摇头,钦佩道:“您那是不得已,抗击外敌要紧,打仗比什么都重要。”

    赵泽雍莞尔,擦干手,脱下外袍挂好,转身便近前,打横轻松把人抱起来,大步朝里间走。

    “殿下——”容佑棠本能地勾住对方肩背扶稳,紧接着又松手,浑身绷紧,尴尬得无以复加,小声急切道:“我自己走!”

    赵泽雍却置若罔闻,走着走着,手忽然一松——

    “啊!”容佑棠慌忙伸手勾住,彼此紧贴。

    “殿下!”容佑棠有些恼羞成怒了。

    赵泽雍却愉悦低笑出声,心情大为畅快,重新抱稳,把人放回床上、塞进被窝里。他坐在床沿,板着脸,佯怒道:“你长能耐了,连聚众斗殴都敢参与!”

    “您知道了?”容佑棠想坐起来,胸口却被大掌牢牢按住。

    “一查便知。”赵泽雍不悦道:“只准你离开一天,就受伤回来。”

    难道以后不给休息了?!

    容佑棠敏锐察觉到庆王的意图,赶紧诚恳解释:“您都调查过了,分明不是我们的错,是、是——一场误会。”他生硬改口,险些直说:是七皇子他们的错。

    “老七也这么说,你们倒挺默契。”赵泽雍虎着脸:“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

    “这、这就是实话啊。”容佑棠心虚,讷讷的。

    赵泽雍点点头,异常严肃,威严道:“先记着你的罚,待痊愈再惩戒。”

    容佑棠茫茫然,不知错在何处,却深知此时不宜顶撞,只得硬着头皮先答应。

    “打伤你的人叫汤奇,襄省卢化人士,五年前在家乡酒后伤人,砍断对方一手掌,化名潜逃入京,当了老七的护卫。现已捉拿归案,由护城司衙门负责审理。”

    “可是——”

    “放心。”赵泽雍心神领会,安抚道:“不是聚众斗殴,是以查获旧案罪犯的罪名。”

    容佑棠松了口气,意外又感动,内疚连声道:“太兴师动众了!太麻烦了!”

    “此外,”赵泽雍皱眉,握着对方的手,深吸口气,难得烦恼道:“老七糊涂混帐!他识人不清,尽结交别有用心之人,时常被煽动牵着走,快及冠了,却一事无成,声名狼藉,不肯学好,本王真是——”赵泽雍勉强打住,忍着怒火。

    容佑棠同情宽慰:“秉性难移。连陛下都无可奈何,您又能怎么样呢?七殿下那么大了,总不能像对九殿下那样教他。”

    “六弟七弟乃双胎龙子,出生时举国瞩目,父皇大喜,大赦天下。那时皇祖母仍健在,疼宠非常,抱到身边,亲自养了几年。”赵泽雍头疼道:“许是溺爱的缘故,六弟尚可,七弟却很不像话!因着是皇祖母慈心抚养过的,连父皇也无法严苛责备。”

    原来如此。

    自古孝道大于天,就算是皇帝,也要孝心虔敬,否则言官有话说、史书有记载,留名万年。

    “但绝不能任由他肆意妄为!”赵泽雍态度强硬,告知:“本王刚入宫回来不久,老七被父皇下旨禁足祈先殿三月,抄录太祖信诫一百份,清心反省。”

    太好了!至少有三个月是确定看不到七皇子的!

    容佑棠勉强压下幸灾乐祸,问:“太祖信诫知道,但祈先殿是?”

    “已焚毁的祈元殿旁边就是,你看见过的。祈元殿用以诵经祈福,祈先殿则存放历任先皇告后世子孙的各种书文。”

    容佑棠虚心点头。

    “放心,将来本王会时常敲打老七。”赵泽雍不忘提及:“今儿晚了,还有周明宏——”

    “别动他!留给我!”容佑棠反应激烈,异常坚决,铿锵有力道:“我要亲自对付他!”

    我的仇人,我自己收拾!

    赵泽雍挑眉,有些惊诧意外,但更多的是欣赏。他颔首,嘱咐道:“好,留着他,给你练练手。但要注意安全,切忌以身犯险,必要时务必求援。”

    “是。”容佑棠大大松了口气,喜不自胜:

    因祸得福。今后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对付周家了,殿下答应不插手,一切随我的心意!

    舒心欣喜,脸上就现出笑容来。

    “这么高兴?”赵泽雍伸手抚摸对方额头。

    容佑棠下意识点头,紧接着又摇头,一本正经问:“有吗?”

    “有。”

    四目对视片刻

    容佑棠撑不住,又笑起来。

    “日后若再遇见打架,躲远些,免得尽挨打。”赵泽雍说话也带着笑意。

    一躺一坐,聊了半晌,内侍便端了吃食求见,赵泽雍吩咐送进来,容佑棠则坚持下床去了外间。

    “容公子,您这几日只能喝粥了。”内侍把清淡的山药肉沫粥摆桌。

    “好。”容佑棠关切问:“殿下用过晚饭了吗?”

    赵泽雍摇头,吩咐道:“端来,也摆这儿吧。”

    “是。”

    于是,一张圆桌,二人对坐,容佑棠喝粥,赵泽雍吃饭,十分融洽。

    我们好像一家人……容佑棠恍惚有这样的错觉,随即却打消念头,暗斥自己:永远不可能的!

    饭毕,容佑棠有些无措,闲坐了会,就请示要回客卧。

    赵泽雍严肃质疑:“这么大的屋子,就容不下你?”

    这、这是容不容得下的问题吗?

    “可是我睡习惯了客卧,那儿有几本要看的书……没得影响您休息!”容佑棠滔滔不绝,据理力争。

    “确实。”赵泽雍赞同点头:“你若是留下来,这一夜都不用睡了。”毕竟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

    “就是啊。”容佑棠也赞同接了一句,解释道:“我睡相很不好,身上又擦了跌打药油,衣服臭,把好好的干净被褥也熏臭了。”说到最后,他十分的不好意思。

    “你——”赵泽雍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定了定,最终什么都没说。

    遇见本王之前,他应该非常守礼规矩,快十七岁才初遗,养父又是太监,管得颇严,估计根本不教那方面的。

    真乖。

    赵泽雍感慨凝视,心生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