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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5节

      他死不要紧,带累整个部落搭进去,他就是白部的罪人!

    进帐之前,白部首领被秃发孤拦住,要他取下长裙帽。

    看到秃发孤颈侧和手臂的图腾,白部首领神情微变,当场脱口问出:“秃发部?”

    秃发孤没接话,仔细检查之后,将长裙帽还给他,手指在颈下象征性的比划两下。意思很清楚,进帐之后老实点,别打什么不好的主意。要不然,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甚至人头搬家,死无全尸!

    读懂他的意思,白部首领下意识打个寒颤,不再多言,迈步走进大帐。

    帐中十分宽敞,摆设却相当简单。

    一榻一架一扇屏风,木榻两侧有收起的胡床,并有五六只木箱。木箱大部分合拢,仅两只开启,能见箱中的绢布和竹简。

    桓容坐在屏风前,深衣皮弁,腰间佩兽首宝剑,眉目如画,气势威严。

    典魁许超分立左右,皆身着光明铠,没有戴头盔,手按腰间宝剑。虎目射出寒光,落在白部首领身上,仿佛刀子刮过,让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低下头,白部首领以右手扣在胸前,深深弯腰。

    “拜见伟大的汉朝天子,愿您的伟大流传万世!”

    桓容挑了下眉。

    这句话倒是新鲜。

    “尔乃白部首领?”

    “回陛下,正是。”白部首领点头。

    “从西强山迁出?”

    白部首领继续点头。

    “因为何故?”

    “回陛下,吐谷浑大王子残暴不仁,我部无法存活,只能北迁。”白部首领言简意赅,将大王子强征青壮之事和盘托出。

    如果只是征召勇士,他还不会如此着急,冒着天大的风险迁移。问题的严重性在于,大王子要人不算,又开始要钱要粮!

    一些小部落无法反抗,牛羊牲畜都被抢走。眼见寒冬将临,部落上下都没了活路。

    白部部众过千,能战的勇士超过四百,算是个大部落。不想遭遇和他人同样的下场,部落首领和长老合议,趁着还有点家底尽快走人。

    哪怕要担风险,总比被抢走所有、眼睁睁等死要强上百倍。

    什么击退汉兵,再入桓汉劫掠,都是虚空画出的大饼,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

    汶山之战众人都看在眼里,谁都不是傻子。

    三千人被砍瓜切菜,一个都没能跑回来,凭六千人想击败对方的两万大军,无异于白日做梦。打都打不赢,还提什么战后红利,分明就是忽悠人!

    几番商议之后,白部首领迅速拍板,举部迁往西域!

    “哦?”听完白部首领的讲述,桓容开口问道,“未遇阻拦?”

    “自然遇到。”白部首领苦笑道,“若非王都传来消息,大王子必会派兵追袭。”

    “什么消息?”桓容有个预感,这个消息很重要,重要到会影响整个战局。

    “传言国主突然病重,有意传位二王子视连。”

    白部首领刚刚说完,桓容已是心头急跳。

    辟奚重病?

    “你说的可确实?”

    “回陛下,我不敢妄言。消息从王都传来,大王子很是心焦,暴行更甚以往。”

    白部长老猜测,国主病重传位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大王子如此举动,八成为是积蓄力量,兴兵讨伐二王子。

    换做平时,这个决定不能说错。然而,如今汉兵压境,不日将至西强山,如果天险失守,整个王都会暴露在汉兵的刀锋之下。

    这个时候不想着全力退敌,而是分心争夺王位,甚至酿成一场内乱,简直愚蠢之极。

    届时,甚至不用汉兵多费力,吐谷浑政权就会从内部土崩瓦解。

    “论理,大王子领兵在外,国主不会着急传位。”长老的话意味深长,至今仍在白部首领的脑海中回响。

    “大王子掌握虎符,二王子等不及了。”

    “国主年事已高,又突遭重病……只能说,苍天不怜吐谷浑,注定将有一场劫难。”

    劫难的后果,长老没说,白部首领也没问。但听过这番话,更坚定后者迁移的决心,不惜对上大王子派出的追兵。

    好在国都的“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大王子被牵制精力,没有太多心思关注白部,如若不然,白部未必能跑出西强山,更不可能遇到桓汉军队。

    听完百部首领的讲述,桓容沉吟片刻,突然问道:“你部可出自拓跋鲜卑?”

    “回陛下,确是。”

    “那么,这块虎符你可认得?”桓容取出慕容氏给他的虎符,交给典魁,示意他送到白部首领面前。

    白部首领先是疑惑,继而神情凝重,显然是认出了这块虎符。

    “敢问陛下,这是从何得来?”

    “庶母相赠于朕。”

    桓容没有隐瞒,直接将慕容氏道出,并简单说明她的出身。

    知晓慕容氏有拓跋鲜卑血统,又晓得桓伟就是慕容氏所生,压根不用桓容再说,白部首领纳头就拜,激动表示,白部愿意臣服汉室天子,为桓容冲锋陷阵!

    桓容欣然接纳,好言安抚几句,命人将他带下。

    看着落下的帐帘,桓容忽生感叹,所谓的裙带关系,有的时候还真好用。是否该感谢一下桓大司马,寻个好日子祭拜一下?

    还是不要了。

    桓容摇摇头。

    要是桓大司马泉下有知,未必会感到欣慰,八成会格外郁闷,顺带有几分憋屈。

    白部首领见到部落长老,将帐中发生之事逐一说明,长老一致表示,首领英明,这个决定简直不能再好!

    “西域胡未必好打交道,且有汉兵和秦兵驻扎,我等迁移过去,想要站稳脚跟并不容易。”一名长老笑道,“如今则不然。头领投靠桓汉天子,我等就有了出身!”

    更重要的是,天子的庶弟有鲜卑血统,哪怕不是白部一脉,终究能归到拓跋鲜卑。按照世间规矩,他们勉强沾得上皇亲,如果能立下战功,部落的前程一片光明。

    “首领无妨向汉室天子请命,率部落勇士为前锋,绕过西强山守军,直袭大王子中军!”

    “请战?”

    “对。”长老继续道,“欲得新主信任重用,必要有投名状!如此大好机会,首领切莫放过。须知独孤部与我等同出一脉,也有意歉意。其部众超过我等,如也投向汉室天子,必会压我等一头!”

    竞争无处不在。

    吐谷浑内忧外患,明显是日暮西山。

    辟奚活着,朝廷尚能支撑,勉强维持人心不散。一旦辟奚身死,国内必乱!

    大王子手握兵权,二王子占据王都,其他几个王子都不是善茬,说不得,没等汉军逼近,内乱早已摧毁王都。

    “如果国主没有突然兵重,必定会增兵设防,并联合附国乌桓,将汉兵挡在西强山以动,可惜啊。”

    白部长老摇摇头,还是那句话,上天不怜,为之奈何。

    甚者,他曾怀疑辟奚病得蹊跷。

    只是事已至此,白部改换门庭,吐谷浑国内愈乱,对他们愈是有利。

    更何况,因出身拓跋鲜卑,他们始终被辟奚忌惮,不会委以重用,宁愿娶氐女,也不会纳白部女为妃,生下有拓跋鲜卑血统的儿子。

    转投汉室,固然也有这样那样的困难,但慕容氏族和桓伟存在,就给了他们希望。

    推桓伟上位自然不可能,寻机送出勇士,护卫在王子身边,总能保部落康泰。等到桓伟成年,假使有了封地,他们可以一同跟去。

    当然,那是以后要考虑的事。

    现如今,他们当一心一是的追随汉室天子,递给上独一份投名状。

    太元元年十月,白部叛出吐谷浑,途中遇桓汉大军,举部臣服。

    同月,汉军顿兵西强山,白部首领率勇士请战,连拔山中五座军寨,杀敌过百。

    吐谷浑大王子派兵支援,不想独孤部趁势起兵,从背后狠狠给了大王子一刀。其后奔出西强山,率附庸杂胡投桓汉。

    吐谷浑王辟奚重病,无法处理政事。二王子手持盖有国主印的诏书,代摄朝政,下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收回大王子的兵权,派四王子领兵往西强山,接掌大王子手中军队,抵御汉兵。

    西强山飘露第一场雪,桓容下令发起决战。

    至此,汉军已改变之前计划,决定攻下这处天险,继而拿下吐谷浑全境。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汶山之战后,他同谢安等人商议,拿下西强山以东便暂时休兵。毕竟吐谷浑辖地特殊,又遇到寒冬,没有充分的准备,出身南地的将兵恐难以适应。

    不承想,鲜卑、羌部和杂胡接连来投,掉头冲锋犹如一群虎狼,压根不受天气影响。

    战机摆在眼前,桓石秀和刘牢之同时请战,谢安和王彪之也表示赞同。桓容采纳众人意见,以桓石秀为主将,刘牢之为副将,率汉兵胡骑攻上西强山。

    随驾的郎君无一例外,全部持枪上马,随大军出战。

    号角声起,战鼓声响彻天地。

    百辆武车排开,铠甲鲜明的甲士在后,战马打着响鼻,兵器和铠甲撞击声不绝于耳。

    天空中滚来乌云,细碎的雪子点点飘落。

    桓容站在大路前,伸手接住一片雪子,见其在掌中融化,嘴角牵起一丝笑纹,旋即消失无踪。

    “出发!”

    汉兵征讨西强山时,秦玚已经离开长安,率部曲抵达凉州。

    秦璟见到兄长,二话不说,将西海的政务军务尽数托付,请秦玚迅速北上,自己点齐麾下骑兵,就要南下吐谷浑。

    “吐谷浑?”秦玚愕然,“阿弟要去做什么?”

    “日前传来消息,汉兵已至西强山。”秦璟跃身上马,眺望吐谷浑方向,道,“吐谷浑疆土甚广,汉军取东,我自可取西。”

    恩?

    秦玚觉得事情没什么简单,奈何秦璟不再多言,抱拳告辞,打马飞驰而去。

    吃了满嘴的灰尘,秦玚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