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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节

      人声逐渐清晰,秦璟心知不能久留。随手推开车门,跃下武车,接过骑兵递来的缰绳,利落的跃身上马。

    桓容立在车辕前,身上披着斗篷,面色微白,仍不太习惯北地的寒冷,精神却比之前好上许多。

    “此去山长水远,未知何日能再见,万望秦兄保重!”

    秦璟颔首,脸上带着笑容,气质恢复往日冰冷,道:“容弟一路顺风!”

    话落,策马后退,为武车让开道路。

    旭日东升,为满目银白染上一抹暖色。

    悠长的号角声响彻大地,两队甲士策马驰出,护卫在武车左右。

    弓兵步卒列队而行,铠甲鲜明。

    装满的大车行在队伍中间,拉车的驽马不断打着响鼻。车辕上的州兵抓紧缰绳,扬起长鞭,打出或长或短的呼哨时,气息在口鼻间凝成一阵白雾,几乎要遮住视线。

    千人的队伍蔓延成一条长龙,队首的五行旗在寒风中烈烈作响。

    “秦兄,就此别过!”

    桓容在车上拱手,秦璟在马上还礼。

    目光交错,斗篷被狂风掀起,衣摆飞扬。

    吱嘎声中,武车越过战马,车轮压过雪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车上的人融入北风,就此南归而去,再没有回头。

    目送武车行远,秦璟调转马头,扬起马鞭。

    “走!”

    命令下达,十余骑化作离弦之箭,如闪电般穿过茫茫的雪原,向北飞驰而去。

    宁康三年,元月

    桓容一行离开长安,除带去的千名州兵,另有三百百姓随行。

    同长安的人口相比,这三百人压根不算什么。但是,其中有半数是匠人和工巧奴,对急缺人手的盐渎工坊而言,实在是不小的惊喜。

    沿途之上,队伍经过数个村庄。派出探路的斥候回报,同来时不同,空荡荡的村落已然有了人气,临近傍晚,更能见到炊烟袅袅。

    多数房屋依旧空置,证明回来的人并不多。

    但有一就有二,有十就有百。外逃的村民开始归家,并未就此南下或是西行,从侧面说明,秦氏在北地极得人心。

    “秦氏之名果然非虚。”

    合上车窗,桓容陷入沉思。想到咸阳郡和商洛郡贴出的告示,心中明白,自己想要蚕食北地,未必如想象中容易。甚至,之前作出的计划怕要作出些许更改。

    秦氏鼓励百姓开荒种田,荒田皆归其所有,更减免两年税负;同时颁布政策,命散吏辑录乡间青壮,许其闲时种田、战时从军,军饷比不上幽州,却也没差太多。

    这样的条件,对出身北方、不愿背井离乡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小的诱惑。

    秦氏先下邺城,后下长安,统一北方之势不可阻挡。早晚有一天,秦策会立国建制,成立雄踞北方的汉室政权。

    东晋固然被视为正统,但就武力等方面,未必是秦氏对手。

    如此一来,他的计划必须加快实行。至少在秦氏扫清北方、掉头南下时,能有足够的力量与之抗衡。

    想进一步并不容易,后退却是更难,稍有不慎,立即会粉身碎骨。

    想到这里,桓容不由得深深叹息。

    为今之计,只能坚持前行,扫除道路上的所有障碍,直至攀上高峰。

    乱世如棋。

    不想沦为棋子,必须成为执棋之人。

    他有意结束百年战乱,还天下一个太平。誓言既下,天地为证,必要说到做到,不能有半句食言。

    “使君,前方就是丹水,过了丹水就到边界。”典魁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桓容从沉思中惊醒,推开车窗,恰遇一阵冷风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问道:“已近丹水?”

    “正是。”典魁向右移了些许,为桓容挡住冷风,口中道,“方才钟舍人看过天色,命人来报,傍晚时恐有雨雪。现下请示使君,是否加快行速,尽快赶往魏兴郡,还是就地扎营,等雨雪过后再启程。”

    “傍晚将有雨雪?”

    桓容微微皱眉,抬头看一眼天色,果然见远处有乌云翻滚,思量片刻,道:“传令下去,寻开阔地扎营,莫要冒雪前进,以防生出意外。”

    赶路固然重要,安全更加重要。

    以时下的医疗条件,一场感冒都会要人命。若是在雨雪中赶路,必定会有人冻伤,哪怕有医者和药材,也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桓容实不乐见、

    “诺!”

    典魁领命,唤来两名骑兵,令其飞驰下去传令。

    骑兵奔驰而过,传达桓容的命令。

    一行号角声起,队伍开始减慢行速。

    两队斥候分别离开,一队就近寻找扎营地点;另一队往四周打探,扫除危险,以防有贼寇埋伏在附近,趁夜袭扰大营。

    待寻到扎营地点,州兵立即放下车板、打下木桩,以最快的速度架设起围栏。

    随行的百姓无需吩咐,主动帮忙搭建帐篷。厨夫忙着埋锅造饭,除外出的斥候和负责守卫的甲士外,所有人都在埋头干活,少有空闲。

    营地中一片忙碌,却事事井然有序,不显得混乱。

    肉汤在锅中翻滚,香味迅速飘散。

    每人身上都带着蒸饼,硬邦邦的不好咬,干脆撕成小块浸入汤里,撒上些味重的调料,热乎乎的吃下肚,全身上下都暖了起来。

    为了驱寒,厨夫特意切了大捧的姜丝。

    桓容向来不喜姜味,看着汤里的姜丝难免皱眉。

    然而,天寒地冻,北风像是刀子,实在不能太过挑剔。硬着头皮喝一口,发现没有想象中的味重,再喝两口,暖意自喉咙滑入腹中,旋即涌向四肢百骸,冰凉的指尖都暖和起来。

    桓容舒了口气,三两口喝下羊汤,活动几下手指,自车柜中取出绢布,悬腕提笔,记录沿途所见。随后铺开舆图,添上两处疏漏。

    入夜之后,营地外亮起点点幽绿,是外出觅食的狼群。

    狼群驱赶着一头野猪,恰好追到营地前。

    或许是在黑夜中无法辨别方向,也或许是慌不择路,野猪跑着跑着,竟然一头撞上营地外的栅栏,发出一声轰响。

    响声惊动巡营的州兵,营门前迅速亮起火把。

    “敌袭?”

    “不是,快看那里!”

    “好大的畜牲!”

    州兵争相登上武车,借火把的光亮眺望,见到对峙的狼群和野猪,当场咋舌。见到野猪冲向狼群,锋利的獠牙挑开一头狼的腰腹,更凶悍的张口撕咬,不觉有几分头皮发麻。

    “这么大的畜牲,怕会有三百斤!”

    “不只。”一名出身猎虎的弓兵打量许久,开口道,“这个体型,必定超过四百。快看,那里还有!”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被驱赶的野猪不只一头,粗略数一数,足有七八头,显然是一家子都被狼群撵了出来。

    不过,这群狼的胃口着实不小,敢对这么一大家子野猪下手,想是饿得受不了,不得不冒险一回。

    看着战斗中的野猪和狼群,众人齐齐吸气,随后又想到什么,齐刷刷眼睛放光,险些没流出口水。

    虽说不缺肉味,可这么大的野物,下锅烹煮,足够每人分上一块。

    野猪肉比不上羊肉,总归也是肉!

    “队主,要不要放箭?”一名州兵开口道。

    “不忙。”队主沉稳道,“等它们打上一阵才好下手。”

    营门前的喧闹引来更多人注意,连桓容都被惊动。

    得知是狼群追赶野猪上门,巡营的州兵刚好遇上,正等着猎手和猎物两败俱伤,好能渔翁得利,给千余人加顿肉食,甚至为避免损失弓箭,已经动手削起木棍,桓使君不知该笑还是该感到无语。

    总而言之,有这样“足智多谋”“悍勇凶猛”的军队,应该感到高兴的……吧?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南归

    不慎闯到营地前,被幽州兵盯上,狼群和野猪注定要倒大霉。

    猎手和猎物无暇他顾,战斗得异常激烈。狼群为填饱肚子,不顾一切的撕咬;野猪为求得生存,同样使出浑身解数,尽全力冲撞。

    几个回合下来,狼群合作密切,包围圈不断紧缩。哪怕有同伴倒下,也不肯后退半步。

    野猪知晓亲况危急,几乎发了狂,凭借体积庞大、皮毛坚硬,拼着被狼群撕咬,在包围圈中左冲右突,只为冲开一条生路。

    如果仅是一头成年野猪,凭借二十多头狼,即便要付出一定代价,早晚能耗尽对方的力气,将其当场捕杀。

    问题在于,狼群惊动了野猪一家,单是超过两百斤的野猪就有三头,小野猪也是个个凶悍,实在不好拿下。

    营门前,州兵们手持木棍,打着火把,紧盯营外的战斗。

    众人都是摩拳擦掌,只等队主一声令下,必定棍下如雨,将猎物和猎手全部扎成刺猬。

    队主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观察着营地外的战斗。

    见有小野猪被狼群扑倒,成年野猪彻底陷入疯狂,当下心头一动。待两头野狼被破开肚腹,鲜血和内脏洒了一地,立刻知晓时机已到,迅速举起右臂,用力向下一挥,口中道:“放!”

    听到命令,州兵高举手臂,刷刷的破风声不绝于耳。

    削尖的木棍自头顶飞落,带起恐怖的风声。

    狼群一心战斗,压根没有察觉,等到发现危险,已经来不及了。二十多头野狼,转瞬就被扎成刺猬。

    野猪情况稍好,尤其是带头的两头,甩开木棍,凶悍的嘶叫,双眼通红,愤怒的冲向营门。

    “再放!”队主又抓起木棍,用力飞掷而出。

    野猪竖起背上硬毛,削尖的木棍扎在身上,压根穿不透,有的甚至当场折断。

    轰!

    两头野猪先后奔至,轰然撞击。营门开始摇动,打入雪地的木桩随之颤抖。

    “开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