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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节

      氐兵不只抢走粮食金银,遇上年轻的女郎,同样会当场抢走。

    遇上懦弱的,敢怒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氐兵扬长而去;遇上脾气硬的,实在忍无可忍,抓起刀子木棍拼命都不稀奇。

    类似的事越来越多,在一名什长胆大包天,对一名汉人散吏的女儿下手时,愤怒的情绪终于爆发。

    城内的百姓拿起武器,活活打死了这什氐兵,随后有人振臂一呼,借着愤怒的情绪,直冲向东城门。

    这场民乱生得太过突然,杨安得到禀报,东城门的氐兵已被逼到城墙之上。

    有十余个壮汉扯开衣襟,合力拉动绞索,就要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城门下,和氐兵打到一处的有汉人、羌人、羯人,甚至还有为数不少的氐人!这些氐人下手更狠,没有半点顾忌,哪怕出自熟悉的部落,照样挥起刀子,半点不见手软。

    抢他们粮食、辱他们妻女的时候,怎不见往日情谊?

    现下说什么人情,都是狗x!

    眼见城门就要打开,平乱的氐兵终于赶到,部分是从其他三座城门调来,部分则是出自刺使府的私兵。

    领兵的队主见到城门前的乱局,当机立断,令弓箭手开弓射杀。

    无论汉人、杂胡还是氐人,凡参与民乱者,一概无需留情。

    两轮弓箭之后,城门下倒伏十多具尸体。众人先是一惊,继而被鲜血刺激,爆发出更大的愤怒。

    “老子和你们拼了!”

    “狗贼!”

    “某死在今日,做鬼也不放过尔等狗贼!”

    喝骂声不绝于耳,聚到城门前的百姓不顾生死,猛冲向平乱的氐兵。绞索旁的汉子继续用力,不顾插在肩头的箭矢,双臂上的肌肉绷紧,颈项和额头鼓起青筋,誓要将城门打开。

    “放箭,快放箭!”

    被众人的疯狂惊到,队主立刻知晓不好。心知绝不能让这些乱民冲到近前,否则自己九成会被活活撕碎。

    “速去禀报使君!请调北城兵!”

    “放箭,继续放箭!”

    “长矛,举矛,拦住他们!”

    所谓狠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城门下的百姓已经杀红了眼,个个豁出命去。

    反正是死路一条,与其窝窝囊囊,不如拉上几个垫背!若是能打开城门,说不得能为家人、族人争一条活路。

    思及此,众人更是不惜信命,哪怕被长矛刺穿胸膛,也会面露狰狞,拼尽最后的力气抓紧矛身,笑看氐兵面露惊骇,被身侧挥来弯刀砍死。

    情况越来越危急,退到城头的氐兵不敢迟疑,直接推下防守晋兵的巨石,就要将乱民全部砸死。

    咚咚咚三声巨响,尘土飞扬,鲜血飞溅,巨石落处,几名汉人和杂胡被当场砸死,残破的尸骸散落遍地。

    氐兵一击得手,就要再推巨石。

    不承想,没等巨石落下,耳边濡染传来一阵破风声,头顶罩下巨大的阴影。

    几名氐兵抬头一看,顿时脸色煞白,瞳孔紧缩,握刀的手都开始颤抖。

    半空中,十余块巨石和木桩飞过,挟雷霆之势,越过城墙,呼啸着砸入城内。

    两块巨石落到墙上,随斜坡滚动,数名氐兵躲闪不及,被逼到墙角,惨叫声中,硬生生被巨石碾死。

    “敌袭!”

    “晋兵攻城了!”

    城头的氐兵嘈杂一片,队主想要压制,根本压制不住。

    城下的百姓立刻生出斗志,看着氐兵满面惊骇,反手抹去溅到脸上的鲜血,笑得格外快意。

    “纵然今日死了,能看到你们这些狗贼丧命,某也是死而无憾!”

    “值了!”

    仇池城外,十余架投石器一字排开,每架投石器旁都有六七个州兵。

    两名州兵操控木杆,余下以木棍撬动巨石木桩,送进投网。伴随着一声接一声大喝,巨石呼啸着飞向仇池城。

    几轮投掷之后,陆续有投石器损坏,攻势稍减。

    城内氐兵壮起胆子探头,又被晋兵推出的攻城锤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

    氐兵见过不少攻城器械,甚至自己也能制造。但是,如眼前这头“怪兽”,别说亲眼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攻城锤底部由武车改造,车厢拆开,车板铺平,能载千斤。

    车上架有三排木架,架上垂下粗绳,绳子牢牢捆着一截巨木。巨木一头削尖,正对城门。百余名晋兵藏在武车左右,借车前挡板遮掩,不断推动攻城锤前进。

    车上还立有数名壮汉,每人身上缠着粗绳,手上拉动木杆,明显是准备操控巨木,撞开仇池城门。

    “放箭!”

    “快放箭!”

    见此一幕,城头的氐兵惊骇欲绝。

    仇池城乃前朝所建,氐人占据之后,仅对城墙做过修整,城门始终没有改变。先时被乱民冲击,绞索已是岌岌可危,再被这头“怪兽”冲撞,怕是东城必将洞开。

    “放箭!”

    队主嗓音嘶哑,声音赫然变调,透出无尽的恐惧。

    城头的氐兵顾不得乱民,纷纷搭弓射箭,要将推动攻城锤的晋兵射杀在当场。

    可惜车前立有挡板,遇箭矢飞来,晋兵又举起木盾,连成一排长龙,护住头顶。城头飞来的箭矢如雨,却压根伤不到进攻的晋兵分毫。

    终于,武车推到车门下,车上的壮汉掀开木盾,齐声大喝,身上的肌肉隆隆鼓起。

    巨木被向后拉动,旋即猛击向前。

    锋利的尖端撞向城门,轰地一声巨响,木屑飞溅。

    与此同时,千名晋兵扛着攻城梯,借投石器掩护,奋勇冲向城下。

    典魁和许超带头,钱实和高岵等同样不甘落后。

    众人无视飞来的箭雨,争先恐后跑到城下,架起攻城梯,单手握紧长刀,奋勇向上攀去。

    攻城梯上带着长钩,一旦架上城墙,长沟会立即扣死。氐兵无法推开长梯,只能用刀劈砍,要么引火点燃。

    奈何前者浪费时间,后者压根不起什么作用。

    这些古怪的攻城梯似涂有特殊材料,遇火竟然烧不起来,几下就能被扑灭。

    “增援,求援!”

    城头的氐兵慌了神,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正要往其他城门求援,却见南城方向忽然升起浓烟。

    原来,东城门的骚乱迅速传遍城内,更多的百姓爆发,举着刀枪棍棒冲向城门。

    同时,桓容兵分几路,一路猛攻东城门,一路扑向南城门。又下令集合随军的羌、羯和秃发鲜卑,守着北城门,遇氐兵逃窜,必要当场斩杀,绝不放走一个!

    至于西城门,是桓容特地留下的“生路”。

    仇池地处边界,对面就是吐谷浑。

    吐谷浑王的行事作风,桓容早有耳闻。跑去他的地界,不死也要脱层皮,未必比战死城下好上多少。

    诸事布置妥当,桓使君安坐武车,高踞城外一座土丘,眺望城下的厮杀和滚滚升起的浓烟,表情坚毅,眼底涌现几分煞气。

    “明公,如拿到杨安,当如何处置?”贾秉道。

    “处置?”桓容头也没回,依旧眺望城内,硬声道,“杀之,首级送往长安。”

    “明公不欲将其带回幽州?”

    “带回去做什么?”桓容依旧没回头,只有声音飘散在风中,“事实明摆着,长安已放弃此人,整座城内的氐兵都是弃子。”

    话到这里,桓容顿了顿,方才继续道:“留他在仇池,不过是为拖住我,恐怕还有削弱我手中兵力的打算。”

    贾秉没有出声,静静听着桓容所言。

    “此战若胜,仇池、武都都将落入我手,是归入梁州还是另设新州,建康必有一番争论。两地太守乃至新州刺使都将被各方紧盯,固然能借机结下盟友,树立的新敌同样不少。”

    “若是败了……”桓容合上双眼,重又睁开,“别说新得之地,怕是建康会立即向幽州伸手。”

    一个两个他不怕,但是五个十个乃至几十个,招架起来必要费一番不小的力气。

    王猛敢用阴损毒计,除了病体所迫,怕是早看出建康同桓氏面和心不合,如绷紧的绳子,表面看似稳固,实则轻轻用力就会断裂。

    只要桓容一死,哪怕仅是垂危,梁州必乱,建康必趁机插手。几方角力,晋朝内部定然会起一阵风雨,说不定会逼得桓氏造反。

    届时,长安自然能坐收渔翁之利。

    至于秦氏……双方终非一个阵营。

    北方未平定之前,秦氏不会主动南下,但遇晋朝内乱,却也不会出手相助。哪怕是出手,建康也未必会接受,反而会怀疑对方不安好心。

    明白点说,就算是桓容,也不敢在这样的事上掉以轻心。

    私人情谊是一方面,攸关性命,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可谓愚蠢至极。

    人言曹孟德多疑,然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处于和他相同的位置,凡事不谨慎,不能多在脑中绕上几圈,怕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情况所迫,非人力能够改变。

    无论愿不愿意,桓容都已踏上乱世称雄之路,没有后退的可能。哪怕后退半步,都将粉身碎骨。

    “所以,我不能败。”

    桓容站起身,左手握紧剑柄,右手攥紧虎符。

    “我不能败,也不会败。”

    贾秉静默片刻,正身拱手:“明公英明果决,必能达成所愿!”

    仇池城下喊杀震天,晋兵的攻势一波猛似一波。

    杨安亲自登上城头,眼见城门摇摇欲坠,守军接连战死,怒吼一声,奋力挥起长刀,接连砍杀两名冲到近前的晋兵。

    可惜,大部分氐兵已丧失斗志,哪怕杨刺使带头杀敌,勇猛无匹,终也是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