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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节

      之前静忆师太在寺庙之中时都是背对着方瑾枝,而此时方瑾枝抬头,就看见静忆师太低着头系符时温柔慈爱的眉眼来。

    一瞬间,方瑾枝眼前浮现的幻觉散去,好像铜炉对面的静忆师太并不是那个想要掐死她的生母,而是梅林里清冷孤单的她。

    静忆师太并没有对身边的小尼姑解释为什么把两道符都绑在了红绸上,可是方瑾枝明白……

    静忆师太是不想把那道符给方瑾枝,还是担心方瑾枝不会要呢?

    方瑾枝抬头,望着静忆师太踩着菩提树下的木梯,小心翼翼地将红绸系在树枝上。一阵风吹来,菩提树上的红绸又飘了起来。而这道风也被静忆师太不小心吸入腹中,引得她又是一阵咳嗦。

    立在木梯上掩着嘴咳嗦的她,瞧着那么脆弱。

    静忆师太咳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着被自己系在树上的红绸,眼中是深深的笑意。她扶着小尼姑的手下了木梯,又在小尼姑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向千层的石阶。

    “师太,慢一点,当心脚下……”小尼姑搀扶着她,连说了几遍。

    方瑾枝从铜炉后面走出来,站在石阶之上,静静望着静忆师太一步一步走下去。

    陆无砚侧首看着方瑾枝,终究什么都没说。虽然陆无砚习惯了掌控方瑾枝的生活,可是在她自己的大事情上,他从来不会过分参与,那些本来该由她自己下决定的事情,他从来不打算干涉。

    静忆师太被小尼姑搀扶着逐渐走远的身影越来越小。一阵风吹过,方瑾枝觉得有些冷。她偏过头,笑着对陆无砚说:“我们进去吧,外面怪冷的。”

    “好。”陆无砚没有说什么,牵着她往寺庙里面去。

    他们先是接过小和尚递过来的香,插于铜炉里,才携手走进寺庙里,两个人一并跪在蒲团上,望着前方高大的金佛相虔诚地合上眼,慢慢双手合十。

    等到陆无砚睁开眼的时候,方瑾枝还合着眼睛虔诚祈福。陆无砚看她一眼,轻轻起身,去一边的高僧手中接过红绸和两道符。

    过了很久,方瑾枝才慢慢睁开眼。她睁开眼的瞬间,望着金光耀耀的佛像,忽觉得有些晃眼。

    她许了很多愿望。

    愿尚未出生的孩子平安出生,一生健康快乐。

    愿马上就要被分开的平平安安可以真的平平安安,从此有崭新而美好的人生。

    愿远在他乡的哥哥放下过去,余生无忧自在。

    愿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亦或者萍水相逢之人,他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平安幸福。

    愿大辽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方瑾枝睁开眼睛后,侧过头看见陆无砚一直立在一旁看着她的时候,她心里“咯噔”一声。

    糟了!

    把他给忘了!

    方瑾枝重新转过头,合上眼,对着佛祖诚心祈求:佛祖啊,佛祖,我刚刚忘了求一件事儿!现在重新求……

    求什么呢?

    方瑾枝心里静下来,默默地说:愿无砚余生再无波澜、苦难,愿我的无砚今生再无遗憾。

    她伏地诚心拜了三拜,才站起来。

    虽然方瑾枝许了很多愿望,可是她去高僧那里时仍旧只取了一条红绸和一对符。她和陆无砚一起走出寺庙,走到菩提树下。

    陆无砚扶着方瑾枝上了木梯,护着她把她手里的符系在树枝上。

    方瑾枝犹豫了一会儿,把手里的红绸系在静忆师太刚刚系的那条红绸旁边。每一条红绸上都绑着一道符,只有静忆师太系的那一条红绸之上是绑着两个符的,十分好认。

    方瑾枝想了想,将静忆师太系在红绸上的两道符小心翼翼地解下来一个,又收在了荷包里。

    陆无砚将一切看在心里,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明白想要让方瑾枝接受那个曾想要掐死她的生母十分不容易。

    他抬手,将手里的红绸系在了方瑾枝那一道红绸旁边。

    轻风里,两道红绸相伴着飘舞。

    下了木梯,陆无砚将方瑾枝手腕上系着小铃铛的红绳解了下来,将求到的那道符一并穿在红绳上和小金铃铛紧紧挨着,才重新将红绳系在方瑾枝的手腕上。

    “还挺配的!”方瑾枝晃了晃手腕,小小的金铃铛一下一下碰着木符。那道符为桃木所做,不过比拇指大了一点点罢了。

    她又拉了陆无砚的手过来,将他手腕上的佛珠解下来,穿好桃木符,又重新给他系好。

    “给我?”陆无砚有些意外。

    方瑾枝今日来求符,难道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小无砚吗?更何况,她刚刚明明求了很多个愿望。就算她不说,陆无砚也知道她定是把身边人的平安求了遍。

    “是呀!”方瑾枝笑得很灿烂,“虽然求了很多个愿望,可是还是你最重要呀!”

    这话,陆无砚爱听。

    方瑾枝轻轻松了口气。

    已经拜过了佛,祈过了愿,连系着愿望的桃木符也已经被高高挂起了。所以在下去的时候,方瑾枝自然而然地拍了拍陆无砚的背,十分踏实地让他背着,竟是连一步也不打算自己走了。

    这千层的石阶,从上面向下看的时候一望无尽头,瞧着也是有些瘆人。就算方瑾枝不说,陆无砚也没打算让她自己走下去。

    方瑾枝伏在陆无砚的背上,她望着下面不见尽头的石阶,脑海中不由浮现静忆师太被小尼姑搀扶着一步步艰难走下去的背影。

    但愿……她平安才好。

    方瑾枝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可是仍旧没有瞒过陆无砚。陆无砚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也不刨根问底,而是找了个话题,把方瑾枝的注意力引开。

    “听说这千佛寺的斋饭味道很好,说不定你会喜欢。”

    方瑾枝舔了一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好像的确是饿了……”

    她又开始滔滔不绝地笑着说:“我早就听说了,千佛里的豆腐特别嫩!还有香焖的花生,小火慢熬的绿叶粥……”

    听着方瑾枝十分向往的声音,纵使从不在外面吃东西的陆无砚都难免觉得腹中有些空。

    若是陆无砚一个人走这千层石阶不过一会儿的事情,不过毕竟背上背着两个人,他也难得谨慎起来,步子放得很慢。

    到了最下面,方瑾枝刚从陆无砚的背上下来,就听见一旁的人小声议论。

    “怎么就摔了下里呢?”

    “这石阶这么高,是没踩稳吧?我瞧着她脸色不好,好像身上带着病呢……”

    “难不成是患了病才上去乞求健康的?可惜这一脚踩空……”

    方瑾枝脸色煞白,从脚心开始发冷,那股冷意很快从脚底开始蔓延,很快席卷了她全身。

    “别急。”陆无砚握了握她微凉的手。

    陆无砚问一旁的人:“请问是什么人摔下来了?人如何了?”

    那小声议论的几个人闻声回过头来,见陆无砚和方瑾枝容貌惊人,身上的衣料更是华贵,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他们不敢得罪,忙说:“是有位妇人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摔着了,如今被几位僧人带去了偏堂,如今怎么了就不清楚了……”

    第170章 胖子

    陆无砚向对他解释的人道了一声“多谢”, 可他大抵是高傲惯了,连道谢的语气都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

    那一旁议论的几个人瞧出他身份不凡,也没敢多说, 小声议论着走开了。

    陆无砚回到方瑾枝身边,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里, 问:“要去看看吗?”

    方瑾枝慌忙点头。

    陆无砚护着方瑾枝穿过两旁鎏金的佛像,走向一旁的偏堂。两个人刚刚走到偏堂的门口,就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和尚从偏堂里出来。

    方瑾枝急忙将他拦了下来,“敢问这位小师傅,里面那位从石阶上摔下来的妇人如何了?”

    小和尚微微弯了一下腰, 才问:“这位施主是那妇人的家人?”

    方瑾枝顿了一下,才略艰难地点了点头。

    小和尚才道:“那施主快些去看看她吧,她的腿恐怕是要断了。”

    方瑾枝一惊,冲一般地跑进了偏堂里。陆无砚担心她的身体,急忙追了上去。

    等到方瑾枝跑进偏堂里的时候, 她却愣住了。

    那斜躺在长凳上的妇人并不是静忆师太……

    方瑾枝松了口气。

    是了,静忆师太一直都是青灰色的尼姑打扮,而之前那些人说的是明明是“妇人”,根本就是他们先入为主、关心则乱。

    可是……

    如果今日真的是静忆师太受了伤,又或者她遇到了不测, 从此再不相见呢?静忆师太立在红梅里的身影不断浮在方瑾枝眼前。

    她们曾亲如一家人那般相处了十年,最后却因为得知对方是彼此至亲之人而成为陌路。

    方瑾枝心里唏嘘过后,不由泛起几许难过。

    “这位女施主怎么不走了?”那个小和尚跟进来,见方瑾枝和陆无砚都停下了脚步, 不由好奇地问。

    方瑾枝回过神来,她有些歉意地说:“抱歉,是我们认错人了……”

    她又从荷包中取出两张银票递给小和尚,请他代请名医给那位躺在长凳上的妇人看病。那妇人身上的衣料粗糙,瞧着就是普通百姓,这治腿需要不少的钱银,她家中未必拿得出来。

    小和尚连连夸赞了几遍“善哉、善哉”,才将方瑾枝递过来的银票代为收下。

    陆无砚有些意外地看向方瑾枝腰间的荷包,等到他们从偏堂里出来之后,他才说:“没想到你身上还带着银票。”

    方瑾枝则是不甚在意地随口说:“随身带着总是更周全一些。”

    “除了银票你还随身带了什么?”陆无砚更加好奇了。

    “匕首。”

    陆无砚皱了一下眉,说:“我在你身边的时候用不着带这些东西。”

    见陆无砚又皱了眉,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方瑾枝也弄不明白他这又是怎么突然闹起脾气来了。她也不多想,挽着陆无砚的胳膊笑着说:“好啦,我快饿死啦,咱们去吃斋饭吧!”

    许是得知摔下石阶的那个人并不是静忆师太,方瑾枝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千佛寺的斋饭的确味道不错,瞧着方瑾枝一口一口吃得香甜,一旁的陆无砚也试着尝了一口。

    好像味道的确不错。

    方瑾枝有点惊讶,没想到陆无砚居然会吃。她忙堆着一个大大的笑脸,说:“你就是应该尝尝的!你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美味呢!来来来,再尝尝这个……”

    方瑾枝一边说着,一边盛了一小碗香喷喷的软糯花生递给陆无砚。

    陆无砚低着头看着普通白瓷小碗里的一粒粒煮到糜烂的花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汤匙试着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