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奶娘听了丽妃娘娘的话,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她连声说:“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没照顾好小公主,平日里没得小公主的喜欢……”
她顿了一下,目光飞快地在陆佳蒲和丽妃娘娘之间划过,说:“都是奴婢的错,请煦贵妃娘娘恕罪!”
陆佳蒲将怀中小公主想要往嘴里塞的小拳头拿开,才说:“以后对着小公主的时候温柔一些就好了,你先回去吧。把小公主的被褥整理整理。”
“是是是,奴婢这就回去。”奶娘感激地望了一眼陆佳蒲,又向丽妃娘娘行了礼,才急忙往回赶。
丽妃娘娘的嘴角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就这样,丽妃娘娘硬生生拉着陆佳蒲陪她说了一个半时辰的话。直到天色逐渐暗下来,她才懒洋洋地从椅子里站起来。
“天气也不早了,姐姐就先回去了。妹妹也不要逛得太久了。虽然已经开春了,可是这傍晚的风还是凉,别让小公主染了风寒。”丽妃娘娘一手扶着小宫女的手臂,一手扶着自己高挺的肚子往回走。好像她的肚子就是她的武器,可以让她在整个皇宫里耀武扬威。
等丽妃娘娘一走,陆佳蒲身后的小宫女急忙从她怀中将小公主抱过来。
“轻一点。”陆佳蒲轻声说。公主已经睡着了,睡得真香,也不知道现在抱着自己的是谁,想闹也闹不得。
在回去的路上,小宫女忍不住在陆佳蒲的耳边小声说:“娘娘,您是贵妃,可比丽妃娘娘还高一级呢,又何必处处去看她的脸色?”
陆佳蒲捏了捏自己发酸的小臂,没有说话。
晚上,晚膳摆好,陆佳蒲刚刚入座,楚怀川就过来了。
按照宫中一贯的做法,皇帝每日去哪个宫,都会提前让太监通报。他这次怎么没打招呼突然就来了?
陆佳蒲来不及多想,急忙起身迎接,“臣妾参见陛下。”
“起来吧。”楚怀川把陆佳蒲拉起来,“朕饿了。”
他越过陆佳蒲望向身后的八仙桌,不由蹙起了眉。
陆佳蒲赶忙解释:“臣妾不知道陛下要过来,这就让御膳房再添菜。”
楚怀川古怪地看了陆佳蒲,问:“朕不来的时候,你就整日吃清粥小菜?陆佳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在做贵妃而是在当尼姑呢。”
他顺手又在陆佳蒲的脸上捏了一把。
他“啧”了一声,“你进宫还没到两个月,怎么就瘦了一圈?有人欺负你吗?还是朕对你不好?”
“没有呢,只是臣妾的口味偏淡一些罢了。”陆佳蒲拉急忙让宫女吩咐御膳房添菜。
她将楚怀川拉到桌旁坐下,亲自为他倒了热茶,才说:“陛下要见小公主吗?小公主刚刚睡下,需要臣妾去把她抱过来给您看吗?”
“那个麻烦鬼有什么好看的啊!”楚怀川顿时黑了脸。
他一共抱了雅和公主三次,雅和公主两次尿了他一身,一次将奶水吐到他身上。这导致楚怀川再也不肯抱她,恨不得离她远远的。
“再说了,朕是来看你的好不好!”
陆佳蒲恭顺地低着头,没有接话。
“朕听说你今天被静妃欺负了?”楚怀川追问。
陆佳蒲有些诧异地抬头望着楚怀川。她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纠正楚怀川说的话。若是纠正他不是静妃而是丽妃,那岂不是承认了她被欺负的这件事情?
陆佳蒲想了想,才说:“没有呢,没有的事儿。”
小太监弯着腰,在楚怀川耳边轻声说:“陛下,是丽妃娘娘。静妃娘娘如今病着呢……”
楚怀川并不是故意将丽妃说成静妃,而是他根本分不清谁是静妃谁是丽妃。
“谁能记住谁是谁啊,麻烦!”楚怀川敲了敲面前的空碗。
陆佳蒲急忙问,“陛下想吃什么?”
楚怀川没搭理她。
陆佳蒲就挑了几道平日里她喜欢的小菜给楚怀川。不久,御膳房又送上来几道短时间内可以烹饪出来的佳肴。直到楚怀川吃完了,他才发现陆佳蒲几乎没吃过东西。
他皱着眉,责问:“陆佳蒲你是蜡烛吗?你只会照顾别人不知道照顾自己吗?”
一看着陆佳蒲这张消瘦的脸,楚怀川就生气。
楚怀川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宫女和太监们立刻跪了一地。
“都给朕滚出去!”
小宫女和太监们急忙起身,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吃!”楚怀川瞪着陆佳蒲。
“臣妾遵旨。”陆佳蒲这才端起碗,吃着原本的清粥咸菜,后来因为楚怀川过来而添的几道菜却一口也没有动过。
看着陆佳蒲小口小口吃着东西,楚怀川心里的那团火气逐渐消下去,他叹了口气,说:“你这样,让朕怎么放心啊!”
陆佳蒲将碗筷放下,望着楚怀川。
“臣妾一切都好,真的。”她的眼睛里是一片明亮的真诚,“丽妃娘娘有孕在身,让着她一些本来就是应该的。只要没有让她动了胎气就好。臣妾并没有受到什么欺负,也不觉得委屈。”
“你啊……”楚怀川又叹了口气,“真是够笨的,连别人欺负你都不知道。”
小太监在外面禀告:“启禀陛下,到了该用药的时辰了。”
陆佳蒲看了一眼楚怀川的脸色,急忙疾步走到门口,将汤药端进来。她将汤药放在桌上,吹了吹,才说:“不热了,陛下……”
楚怀川沉默了半天,忽然问:“陆佳蒲,你知道朕现在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吗?”
这话,陆佳蒲可不敢接。
“生儿子。”
楚怀川的脸上溢出满满的厌恶,“朕每日喝药吊着一口气就为了睡不同的女人,只等谁生个儿子出来。等这个儿子生出来,朕才能死!”
他端起桌子上的汤药一饮而尽,然后直接起身往床榻上走。
“陛下……”陆佳蒲拉住他明黄的袖子,“陛下会长命百岁……”
“你只会说这一句话啊?”楚怀川突然乐了,“行了,别哭了。朕不是早就答应过你,纵使朕不在了,也不会让你有事。”
陆佳蒲抹去挂在脸上的眼泪,她低着头,犹豫了半天,才哽声说:“可是臣妾只有您一个亲人了……”
楚怀川收了笑,逐渐严肃起来。
“陆佳蒲,你喜欢朕吗?”他问。
陆佳蒲沾了眼泪的睫毛颤了颤,她低着头,咬着嘴唇,没有回答。
“那朕换个问题,”楚怀川微顿,“你喜欢秦四郎吗?”
陆佳蒲猛地抬头,惊慌的眼对上楚怀川墨色的眸。她看不懂楚怀川藏在眼里的情愫。
她怔了半晌,才缓缓道:“如果我嫁给了他,那我便会喜欢他。可是臣妾入了宫,那臣妾的心里就只能有陛下一人,也只会喜欢陛下一人。”
陆佳蒲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又引得向来阴晴不定的楚怀川发怒,可是她不想说假话,只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陆佳蒲啊陆佳蒲……你可真是……”楚怀川的嘴角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可惜了,你若不进宫就好了。你适合嫁给一个好人。”
楚怀川转身往外走。
“陛下!”陆佳蒲追上去。
“臣妾知道无论是将小公主交给臣妾照顾,还是提位份的事儿,您都是想着如何让臣妾生活下去。可是……”陆佳蒲咬咬牙跪下去,“臣妾冒死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他日陛下驾崩时,请恩准将臣妾铸在铜人里,日夜守在陛下棺旁……”
陆佳蒲已泣不成声。
她的眼前好像已经浮现了楚怀川驾崩的场景,楚怀川真的已经是这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亲人了。
按照大辽的习俗,只有皇后能与皇帝合葬。那些殉葬妃嫔们的棺木要放在四角,距离皇帝的棺木很远。而皇帝棺木旁则是整百个铜人守护。
楚怀川用手指头狠狠地戳了陆佳蒲的脑袋两下,他揪着陆佳蒲的衣襟将她拎起来,恨铁不成钢地说:“陆佳蒲,你再这么蠢。朕可要嫌弃你了!你信不信朕把你打入冷宫!”
望着陆佳蒲梨花带雨的脸上只有哀痛,楚怀川慢慢松开了手。他是真拿陆佳蒲没办法了,他只好有些泄气地去给陆佳蒲抹眼泪。
楚怀川从来没干过给女儿擦眼泪这种事儿,根本掌握不好力度,一不小心就将陆佳蒲的眼下揉得红了一大片。他讪讪收了手,“行了别哭了,朕再不欺负你了,再也不骂你蠢了行不行?朕答应你,以后不会丢下你,就算是死,也拉你陪着好不好?”
“好。”陆佳蒲重重点头。
“蠢死了……”
第二日下了早朝,楚怀川就嚷着要陪陆佳蒲归宁。
“念在你入宫这般久,想家心切,特陪你一并回温国公府省亲。朕对你好吧?”楚怀川笑得像个孩子。
陆佳蒲怎么可能会想家?自从她离开温国公府的那一日起,她便再也没有想过回去。
陆佳蒲略一琢磨,就知道楚怀川是自己想回温国公府给陆无砚和方瑾枝道喜。她自然也不会揭穿,而是笑着说:“臣妾谢陛下恩典。”
贵妃归宁不算稀奇,可是皇帝陪着一并回去的还真是少见。
楚怀川担心遭到反对,决定拉着长公主一起回去。长公主也不放心他,更何况长公主这个做母亲的也得过问一下陆无砚和方瑾枝的婚事。她把这边的事情安排了一番,又带着入医和几个太医院里的太医,一并陪楚怀川回温国公府。
不能误了第二日的早朝,这一来一回,回来的时候必是深夜。楚怀川即使是出宫一日,身边也得带着药和几位太医。
温国公府早就得了消息。
男人们在全在前院候着,女人们则在里门迎接。
楚怀川走在前面,长公主和陆佳蒲都在跟在他身后。他们先是听陆家的男人们说了几句话,楚怀川就不耐烦地咳嗽了两声。
长公主道:“陛下龙体不适不如先去休息。”
陆家众人都是一阵附和。
“好啊,”楚怀川侧过头看了陆佳蒲一眼,“等下朕来接你。”
“是。”陆佳蒲目送着楚怀川离开。
楚怀川当然是去了垂鞘院。今日温国公府里的人都出来迎接楚怀川、长公主和陆佳蒲,唯独陆无砚没有到。并非陆无砚故意给楚怀川脸色看,实在是……他还在睡懒觉。
温国公、三老爷和陆佳蒲说了几句话,就让她去后宅看望她祖母、母亲并一干姐妹了。
长公主想了想,没有先去垂鞘院,而是找了方瑾枝。她将方瑾枝喊到房间里单独说话。
陆佳蒲重新回到温国公府的时候,心里平静得让她自己都很意外。她再看着三奶奶和陆佳茵的时候,也还可以如往昔那般浅浅地笑出来。
“我就知道我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三奶奶红了眼睛。自从上次她被方瑾枝狠狠地算计了一番后,她在府中的这段日子过得颇为不好。五奶奶见缝挖苦嘲笑她,三爷一直宿在新抬的两房妾屋里,小女儿又整日不省心。甚至连她一心为之的娘家也因为她在温国公府失势而冷落她。
如今再看着当初被自己卖进宫中的大女儿,三奶奶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陆佳茵就好像失忆了一样,全然不记得自己都对陆佳蒲做过什么,她亲昵地挽着陆佳蒲的胳膊,一口一个“姐姐”喊得甜到腻人。
陆佳茵当初对陆佳蒲做的事情谁都知道,陆家其他人看着陆佳茵的目光都带着诧异。陆佳茵这是演戏呢?她的演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直到陆佳茵似十分随意地对陆佳蒲说:“姐,我看见你赏给方瑾枝的绸缎和首饰了,真好看!”
温国公府的太太、奶奶、姑娘们这才恍然大悟。
当初陆无砚和方瑾枝的婚期定下来,在宫中的陆佳蒲可是送了一份厚礼的。陆佳茵的婚期只比方瑾枝晚了两天,可是做事向来周到的陆佳蒲只送了方瑾枝,对待陆佳茵这个亲妹妹,反倒是什么都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