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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节

      我对刘大姐说:“你再好好想想,一个姓王的老鱼客,儿子出车祸死了。当时你还到这个人的家里去吊唁过。”

    刘大姐嘎嘎大笑,转头对周围人说:“我要去男人的家里,俺家老头能揍死我,俺可不敢。”她对我说:“小伙子你可别造谣,俺老头是醋坛子,闻风就是雨,我再弄出点桃色新闻,这张老脸不要了。”

    周围那些人哄堂大笑。

    我脸色苍白如纸。倒不是计较他们这些粗鄙的笑,只是觉得一切都似是而非,这种感觉非常可怕。

    就像找到一张蒙尘的老唱片,放在留声机上,确实放出音乐,大约也能听出是什么曲子,但是曲调全部失真,发出诡异的曲折宛转,让人骨头缝发冷。

    赵晓宇看我状态不好,他不知道我来的目的。只是觉得我是黎菲介绍来的,就这么铩羽而归他也不好交待。

    他拍拍手:“大家别笑了,我的朋友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你们回去再好好回忆回忆,看看有没有这样的人。”

    刘大姐说:“还真别说,我和这小伙子挺投缘,这样吧老赵,我们一会儿去撸串唱歌,大家一起得了,咱们再好好唠唠。”

    “我看行。”赵晓宇这么大老板,没说瞧不起这些下岗工人,说去就去,一点也不矫情。

    我晕头晕脑被他们拉着出了公园,顺着大马路走出一站地,是夜市的美食一条街。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街市中悬挂的一排排昏黄灯泡,夜色中冒出的铁锅炊烟,我竟然有窒息的感觉。

    这个地方,我在神识之境中来过,我作为老王,经常和鱼客们来这里撸串。

    我记得有一家烤串店叫豆豆,他家天天人满为患,有一种特色菜品特别招人,是麻辣兔头,号称家族秘制。兔子头配冰镇啤酒,那真是没谁了,爽到飘飘欲仙。

    我们一行人往里走,这里沿街有数十家麻辣烫、羊肉串,还有家常的炒菜摊子,煎炒烹炸热烟翻滚。夏天太热冬天太冷,这个季节正好,阴凉夜里闻着滚滚的香味让人感觉非常舒服。

    “去哪吃?”有人问。

    刘大姐还真是这些人里的老大姐,什么事都爱大包大揽,她嗓门还大:“还是去豆豆家撸串。我馋他们家的兔子头馋的不行。”

    一听这话我心猛地一抽,还真有豆豆烧烤店。也有麻辣兔子头,可为什么就没有我要找的老王呢?

    我们来到豆豆烧烤店,买卖做的确实不错,里面有个大店铺,坐满了人。外面还有烧烤摊,我们勉强找了一张还算平整的大桌子,一人一个马扎坐好。

    赵晓宇说:“今天我请客,大家敞开了吃。”

    众人轰笑:“老赵是有钱人,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招呼烤串店的伙计,开始点肉要啤酒。

    我们这座人多,又是老客,说说笑笑正吃着,有人挤过来敬酒:“多谢兄弟姊妹照顾生意,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嗓子。”

    我一看愣了,这个人是这家店的老板,长得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平时爱穿一身白色的厨师衣服,我们都管他叫豆豆虫老板。因为他这个胖乎乎的憨态,特别像山里那豆虫。

    我脱口而出:“豆豆虫。”

    老板怔住:“你好你好。你认识我?”

    “你女儿病好了?”我记得这个老板有个小女儿,体弱多病,常年感冒发烧。他一说起自己女儿就长吁短叹。

    刘大姐哈哈笑:“小齐,你开什么玩笑,人家老板是儿子。不是女儿。”

    我尴尬的笑笑,赶紧夹了块兔子头,低头吃东西,掩饰自己的难堪。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神识之境和现实世界有很多地方是失真和偏离的。我努力回忆着。神识之境老王家的地理位置,可怎么就回忆不起来,模模糊糊只记得昏暗的楼洞,喝醉了之后摇摇晃晃的楼梯。

    难怪大家都喜欢酒文化,酒桌上喝的酒酣耳热确实能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这些鱼客也算江湖人。心知肚明为什么老赵请吃饭,完全是冲着我来的。

    我的事没有办妥,他们觉得这顿饭吃的也有点没滋味。

    有个上岁数的老头问我:“小齐,你找的人线索没错吧,姓王,家庭成员是父和子,儿子被车撞死了?”

    我也有点拿不准,神识之境和现实是失真的。

    我说道:“也可能是我记错了,类似条件的人还有没有,不必所有的条件都满足。”

    “我到想起一个人来。”刘大姐说。

    众人放下酒杯看她。刘大姐看看黑暗的天空:“大家还记不记得王建祥。”

    她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本来非常热闹的酒桌上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他是谁?”我赶忙问。

    刘大姐说:“他是我们这里的老鱼客,我都得管他叫一声大哥。”

    听到这,我眉头跳了跳。屏息凝神听着。

    “这个人性格有点怪,”刘大姐说:“我不该背后这么说人,尤其是已经走了的人。”

    “走了?”我迷糊:“上哪了?”

    旁边赵晓宇说:“这是我们当地的土话,就是死了。我们这里人避讳‘死’字。”

    我这才明白,小心翼翼问问:“他是怎么走的?”

    “他应该不是你要找的人。”刘大姐说:“这人没有孩子,好像一辈子也没结过婚,老光棍一个。性格相当孤僻,和谁都不主动说话,有时候我们喝酒叫他。他就凑凑热闹,如果哪天不叫他,他也不主动问,自己默默回家。”她最后加了一句:“挺怪的这人。”

    “要说他怎么走的,我也是听说,具体不清楚。老张,你说,我记得你好像是他邻居。”刘大姐推旁边一个汉子。

    这个姓张的汉子撸了撸袖子,先拿起一根串啃了两口,然后才道:“他死那天我还真在现场。”他加重了语气:“相当吓人。我和我家那口子足足吓得三天失眠。”

    “他是不是上吊自杀的?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旁边有人说。

    “对,可具体怎么上吊,恐怕你们就没人知道了。要不是今天话头赶到这,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说,直接烂肚子里,太吓人了。”老张长吁短叹。

    “上吊还有啥方法,房梁上栓根绳一踹凳子就死过去了。”有人说。

    “唉,让你说的得了,上吊那也是个学问,讲究多了。”老张说:“我问问你们,现在的房子不是以前的乡下老房子,哪来的房梁?你绳子挂哪?”

    “那你说他是怎么死的?”

    老张说:“王建祥死的时候,是把自己挂在门梁上。”

    我心里一颤,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涌动,想吐又吐不出来。

    老张喝口酒,用手比划着声情并茂地讲起当时发现尸体的情景。

    那时候。王建祥家里好几天都没动静,他也没去清水河捞鱼食,当时是大夏天,有人闻到恶臭,就报了警。

    警察来了。把门锁打开,场面搞的很大,楼道里的邻居几乎全出来看热闹,老张就在现场,警察拦在门口不让人进去,怕破坏现场。

    老张挤到人群最前面,探着头往里看。

    王建祥家进去是玄关,有鞋架子,摆着拖鞋雨伞什么的,再往里是厅门。他就是在大厅的门梁上自杀的。乍一看像是一堆衣服挂在那,等看仔细了差点没把老张吓死,王建祥吊死在门梁上。

    因为门梁矮,老王是成年人,挂上去很难双脚离地,他就用了一种特别古怪的姿势自杀。

    脖子挂在绳子上。整个人是半跪着悬空,脚尖点地。

    这种死法说明王建祥死意很绝,如果感到难受他完全可以扶住墙腿伸直了就能站起来,可在死亡的过程中他始终保持着僵直的状态,根本不做任何挣扎,看不出任何的反悔,这是最让人心底发凉的事。

    “他为什么自杀?”我问。

    老张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想想他也确实不容易,那么大岁数无儿无女,干了一辈子工作退休了也没落几个钱,平时抠抠嗖嗖。穷了吧唧,买根香菜都算计半天,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活着确实没太大意思。”

    我说:“能不能带我去他家看看。”

    老张为难,喝着酒不说话。

    “老张,不能让你白去。”赵晓宇在旁边说。

    老张看他,在场的人都知道赵晓宇在本地的能量,他说句话份量是很重的。老张说:“既然老赵说话了,那我必须把这件事办好。但是有句话得说在前面。”

    赵晓宇点头:“你说吧。”

    “老王自杀之后,那房子就成了凶宅,谁也不敢去,我连上下楼都绕着走。你们如果真要去看,出了事我可不负责。”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上吊的办法

    赵晓宇哈哈大笑:“不用你负责,我有个外号叫鬼见愁,鬼看到我都溜溜跑。”

    “好吧。”老张答应。我们不再说这事,开怀畅饮。吃完了饭,这帮人还要嚷嚷去唱歌,赵晓宇把饭钱结了,让他们自己去玩,他带着我和老张先走。

    刘大姐非常热心,见事就插一脚,也要跟着去。赵晓宇喝了酒不能开车,我们四个人打了车,老张指挥路线,一路开到了居民小区。

    刚一下车我就怔住,昏黄的路灯,破烂不堪的小区居民楼,楼前还有个大花坛,这一切都那么熟悉,似乎神识之境中的场景都复原了。

    我现在可以百分百确定。我们要去找的那个王建祥,一定就是神识之境中的我。

    我们几个人进了小区,这里极其破败,大晚上没什么人,老式居民楼在路灯下泛出淡黄色的光,显得无比阴森。

    我们进了一处居民楼。顺着狭窄阴暗的楼道往上走,老张在前面领路,絮絮叨叨说:“其实到了你们也进不去,房子正要租出去,可惜没人要。我儿子跟我说,网站在这座房子的标题下面有网友留言。说这里是凶宅。这么一来,这间房子就算是臭大街了,根本没人租,荒废了很长时间。”

    说着话我们到了三楼,一层有三户住家,老张指着靠近楼梯的房门说:“就是这。”

    看到这扇门,我激动几乎哭了,就是这儿!我在神识之境中就是住在这里。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找到了。

    房门刷着红色油漆,能看出很久没有开启过,透着沉沉的死气,家门口堆着很多破箱子,还有个废弃的鞋架子,落着厚厚灰尘。

    赵晓宇皱眉:“这家人都没了,怎么还有这么多杂物。”

    老张叹口气:“有些是王建祥活着时候堆在门口的,他死了根本没人敢碰,还有一些,”他压低声音:“是三楼的邻居堆在这。他们肯定是看这家人没主人,占了这块地盘。”

    赵晓宇没说话,从兜里摸出烟,递给老张一根,又递给我。我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这扇红门上,心潮澎湃,脑子里天马行空冒出很多念头。

    我在神识之境里是王建祥,而现实中的他却自杀了,我们是同一个人吗?神识之境和现实世界到底是什么联系,它和未来又是怎么个关系?

    我突然冒出个想法,会不会我现在找到这里,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缘故?我的命运就是这样的?想到这里,冒出一身冷汗,因为我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如果我的命运是神识之境中老王的儿子创造出来的,已经形成了小说,那么我现在找到这里,会不会也早在他的小说里写好了?他安排好这一切,我才会来到这里?!

    一个作家写了部小说,他安排小说里的主人公有一天忽然找到了作家本人……

    我的脑力有点不够用了。

    “你怎么了?”赵晓宇看我。他很聪明:“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就是这个王建祥?”

    “张师傅,”我对老张说:“你说这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是在哪出租的?”

    “不会吧,你想租下来?”老张惊讶说:“小齐,你到底跟老王是什么关系?你是他亲戚?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找他?”

    赵晓宇不高兴:“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算了。我也不用你们了,房子的事我来安排。”

    天晚了,什么都干不了,我们从楼里出来,把刘大姐送走,赵晓宇问我晚上在哪落脚。我告诉他在一家宾馆,赵晓宇摇摇头:“既然到我的地盘了,哪能让你住宾馆。回头黎家问起来我也不好做,我给你找房子,你跟着我走吧。”

    我说:“赵哥,你要真想帮我,就尽快把王建祥的这套房子租下来,我要尽快搬进去住。”

    赵晓宇看着我半晌没说话,点点头:“好,这件事你放心。最迟明天晚上,房子钥匙我送到你手里。”

    他打了车先把我送回宾馆,我就等他的消息了。一夜基本没怎么睡,最近越来越爱失眠。有点事就睡不着。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着老王的事,千头万绪也没个线索,我想了很多不靠谱的假设,最后实在熬不住,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已经十点钟,我靠在床头发呆。自打来了这里,我就没随身带着崽崽,一直把它关在笼子里。如果要入住王建祥自杀的房子,我肯定要带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