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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在付俊卓的面前,顾舟永远是一副活力满满、生龙活虎的样子,付俊卓对他比较放心,相较于顾舟对付俊卓的实时关注,付俊卓倒不会时时刻刻过分注意着顾舟。这也是顾舟有了情况,他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的原因。

    算是自己的不细心吧,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小孩各种贴心,而他自己却对对方这么粗心。

    怎么能这样呢?

    自责着的人把退烧贴贴在顾舟脑门上,一面轻轻地唤:“小顾?小顾?”

    退烧贴很凉,似乎给发着烧的人带去了一丝清明,顾舟对付俊卓的声音有了反应:“唔……学长回家了……渴,热……”

    声音沙哑,表情难受,嘴唇干得委委屈屈,一副想要把被子掀掉的样子。

    付俊卓摁住顾小孩想要掀被子的手,把手塞回被子,再把被角塞在他身下:“我给你倒水喝,不要踢被子。”

    顾舟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付俊卓倒来一杯兑过矿泉水的温水,进了小孩房间,先轻轻喊:“小顾。”

    床上的人“唔”了一声,勉强睁开眼睛,准备爬起来,然后一不小心又倒回了被窝。

    “你别动。”付俊卓把水放在床头柜,人坐过去,一手托着顾小孩的后脑,一手重新拿起了那杯水,凑到顾舟唇边,用上了哄生病的小孩的语气,“来,张嘴,喝水了。”

    第24章

    顾小孩乖乖张开嘴,就着杯子连喝了好几口,眉间的小满足一瞬而过,看样子真的是渴坏了。

    付俊卓等他喝完浅浅半杯水,把杯子放回床头柜,然后扶着他先躺下。

    房间门开着,客厅里的暖气一点点慢慢地漫过来,和房间里的寒意相抵,既不会太冷也不会太暖。

    在付俊卓二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照顾过生病的人,他自己病了,只要不是心理上的疾病,总归也是随便吃点药对付过去。面对着发烧的顾小孩,他首先想到的是物理退烧法——给小孩脑门贴退烧贴。

    然后,对,喝水……但除了喝水,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活到这么大,对照顾病人方面,付俊卓真的几乎是一窍不通。他坐在床边,看着顶着退烧贴的顾小孩。

    那么有活力的一小孩,此刻乖乖地躺床上,显得特别安静。生病了啊……付俊卓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连忙起身出去。

    不一会儿,端着温水,拿着退烧药的付俊卓进了顾小孩的房间:“小顾,小顾来吃药了。”

    烧得迷迷糊糊的人艰难地睁开眼,看向付俊卓,一时之间的目光竟然有点懵懵懂懂。刚刚喝了水,贴了退烧贴,所以顾舟状态比起之前算是好了一点:“学长……”

    “你不要动。”付俊卓又坐到了床边,将退烧片倒在手心,送往发着烧的人的嘴边,“来,吃药。”

    顾小孩咕哝:“学长……我没有做晚饭……本来头疼,想稍微只睡十分钟的……没想到一睡着就……”

    临吃药,顾舟还不忘解释,那种小内疚的表情,看得付俊卓心里更是一阵翻滚的自责。

    这小孩怎么能这么乖呢?非亲非故,怎么能对别人这么好呢?

    人心很软,这一瞬间的感觉,让付俊卓忍不住想伸手摸摸他的头:“都病了,还说什么晚饭不晚饭。”毕竟身体要紧。

    一个人存活在世界上,到底能得到多少温暖呢?又到底能付出多少暖意呢?

    大概,得到与付出,大多数情况下还是成正比的吧——被温柔以待,大多也会选择温柔待人。

    这段时间被顾小孩暖得多了,付俊卓似乎也有点学会了该怎么去对别人好。但是这仅仅是种领悟,只是浅显的理论上的理解,真要实践起来还是略显生疏。

    付俊卓催着顾舟吃药:“来,吃药。”

    “唔。”

    顾舟含住了付俊卓掌心的药片,就着付俊卓递过去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咽下药片。

    生着病的人,嘴唇略显干燥,但是却不失柔软,轻轻碰了一下付俊卓掌心的皮肤,又在瞬间撤离。

    这种瞬间的触碰,让付俊卓不经意间手心发痒,很不自在了一下。

    付俊卓能接受小动物的接触,比如客厅里那只吃饱喝足睡大觉的小奶狗,比如阳台上那只钻进椰土里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蠢乌龟。

    但是,人,他能在有心理准备的基础上,去主动接触别人,却不太能毫无准备地被别人触碰到。

    “谢谢学长。”顾舟吃完药,又把被子里的水都喝光,闭了闭眼睛说,“我好像感觉好多了”

    “……”才刚刚吃过药而已,哪有那么快就见效呀,付俊卓好笑地看着顾舟,手上动作已经在把人往被窝里塞,“先休息吧。”

    “嗯。”大概真的是不太舒服,顾舟乖乖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顾舟睡了。

    付俊卓收了杯子、熄了灯,轻手轻脚走出去关上门,又在一团小奶狗面前看了几秒钟。然后穿上他那件超级暖的羽绒服,带上钥匙和钱包出了门。

    楼栋里的室外,比如走道、比如电梯,只是阴冷,但出了单元门,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室外——积雪还没化,风又疯了似的正在刮。

    冷得飞了起来。

    这么冷的天,怕冷的人出去,真的需要……勇气。

    冬天夜里的风猛烈呼啸,寒意逼人,直直地灌进口鼻,然后各种方位钻进领子,付俊卓打了个抖,不小心迎着风呛了一口,咳得心肺似乎都跟着疼。

    要命。

    还好离市区很近。

    非常怕冷的人去了三个地方,衣服商场,粥店,药店,然后提着一堆东西回了绿洲白马。

    冬夜晚归,家里有小孩和小奶狗,。门前的声控灯坏了,付俊卓摸出手机照明,好歹对准了钥匙孔开了门。

    到了家,小奶狗正在满恒温箱里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也对,一般小狗出生后,总归睡觉会和兄弟姐妹们挤在一起,再者就是挨着妈妈睡,球球大概是睡着觉没人靠着,本能地想要找妈妈。

    付俊卓带回来一身的寒气,整个人犹如一根行走的冰棍,这个时候双手冷得不像话,当然不能去碰小奶狗,只能隔着恒温箱点一下它的小鼻头。

    点在箱壁上。

    小狗还在爬,发出细小的哼唧声,付俊卓边注意着它的动静,边脱下外套,让自己在空调房里尽量先暖起来,以保证接触小奶狗和小孩的时候,对方不会被冰得跳起来。

    实在等不及了,就去厨房用热水洗了手。

    再出来时,球球已经又睡了,很小一只,安安稳稳的。

    付俊卓看了它几眼,去厨房拿碗筷,将买回来的粥装进了小碗,端着进了一大只顾舟的房间。

    顾小孩也还没有醒,但是也没有踢被子,付俊卓将粥碗搁在床头柜上,坐到了床边:“小顾,起床吃饭。”

    小孩一定还饿着肚子吧,不管怎么样,要吃一点,身体才能好得快一点。

    付俊卓买了清热的粥,买的时候滚烫,经过一路寒风,现在刚好温热,不会太冷也不会烫嘴。

    “学……长?”顾舟醒了过来,顾小孩不愧很执着于吃的,发着烧还能闻出香味,“好香啊……”

    付俊卓开了灯,刚醒的顾舟一时之间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睛,禁不住闭了眼。

    “……对不起,我没注意到。”

    开灯之前,先对对方说一声,让对方做好准备——付俊卓当然没到这种细心的程度,但是看着顾小孩被灯光刺到的表情,道歉的话就这样说出了口。

    以前不是这样的,什么叫道歉?不知道。

    但现在……或许因为对方是很乖的顾小孩吧,顾小孩那么细心地对他,就像给身处寒冬的他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外套,然后对他展现出最最灿烂的笑。

    如果付俊卓没有经历过那些人生中最绝望的低谷,他不会明白,那样的笑有多珍贵。

    但他经历过。

    人一出生,什么都不会,需要在慢慢成长中学会什么是爱。需要有亲人朋友的陪伴,爸爸妈妈的影响,需要有温暖有爱,那样才能长成一个心理健全的人,才能积极拥抱生活。

    然而没有人教过付俊卓。

    到底什么是爱?他必须要自己去摸索。没有范本,没有教程,没有参考资料,付俊卓把摸索的道走得一塌糊涂。最后头破血流仓皇惨败,铩羽而归。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几年沉浮,付俊卓终于在一潭死水的生活中,懂得了知道珍惜是人生中一节课,一节必须要学会的课。

    套用孙子涵《谁对谁的好都不是应该》里的一句歌词:谁对谁的好,都不是应该的,记得感恩吧,记得吧。

    所以,面对着顾小孩的时候,付俊卓内心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软。他第一次有了一种“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想法,想要和细心的顾舟对自己好一样,也对顾舟好。

    无关风月,只说人与人之间的相处。

    谁不愿意手握阳光呢?

    “没有啊学长……没关系。”顾舟适应了灯光,又睁开了眼睛,看得出来,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至少和刚才比起来,已经好得太多了。

    付俊卓没有再说话,给他粥碗。

    “学长,你特地出去买的吗?”顾舟很小心地端着碗,舀了一勺吃下,笑,“真好吃。”

    “那就多吃点。”

    “嗯!”

    然后他就手一抖,勺子里的粥洒出来一些。

    付俊卓连忙从他手里接过碗放在一边,然后拿过纸巾帮忙擦拭。

    顾舟虽然身体很棒,平时也不怎么生病,但一旦感冒发烧必然手脚无力,没个几天好不了,所以他能把一勺粥撒在被子上。

    付俊卓处理完被粥沾过的被套,重新端起碗,舀了一勺,主动提出喂顾舟:“张嘴。”

    “……”之前被付俊卓喂了水又喂了药,那时候昏昏沉沉,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是现在意识回笼,要被学长喂粥……顾舟开始紧张,“我……我自己来吧。”

    无奈付俊卓不听他的,一勺粥已经杵到了嘴巴前面,顾舟下意识地张嘴含住……吃掉。

    一口,两口,三口……顾舟默默地看着付俊卓,粥来了张嘴,吃完继续看学长。

    无疑,付俊卓低垂着眼睛的时候,是很好看的,这个时候,从顾舟的角度看来,满眼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精致的眉眼,长长的睫毛。

    顾舟想,能生出这么好看的人,学长的爸爸妈妈一定也很好看吧?

    真想知道啊……

    很快,一碗粥被喝了一大半,顾舟喝着粥,却在无意间瞄到了付俊卓的手腕,自然而然看到了对方腕上狰狞的疤,顾舟只觉得心里顿时一惊,差点脱口问付俊卓到底怎么回事。

    “学……”

    “嗯?”付俊卓抬眼,拿他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顾舟,“怎么了?”

    “……没,没什么。”

    相处这么久,因为是冬天,长衣长裤的本来就难以发现,而付俊卓也隐藏得很好,常年腕上戴着一只表,就连穿着居家服时,那只表多半也是不肯摘的。如果不是今晚托着粥碗的动作,顾舟基本上是不会发现。

    顾舟以前只当付俊卓喜欢那只表,所以才片刻不离,没想到原来是为了遮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