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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有好几次,仲春已经张开嘴,似乎已经有开口说的意思,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于是低下了头。

    顾舟新世界的大门还没打开,怎么会知道对面舍友的心思呢?他看着仲春,心里想的是仲春可能生病了,于是他伸出手,在仲春额头上探了探:“没发烧呀,阿春你到底怎么了?”

    额头上覆着顾舟的手,仲春终于深吸一口气,他握住顾舟的手腕,轻轻地把他的手拿开,直视顾舟:“我喜欢你。”

    傅审言的座谈会还在继续,衣着光鲜的人在台上谈笑风生,说着他毕业之后的经历、工作走向,并且重点拎出了两年前工作上遇到了瓶颈,他是如何克服如何走过来的。

    付俊卓呼吸困难,全身被冷汗浸透,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速度几乎到了极限,再这样发展下去估计能厥过去,然后顺利给这场校庆制造出一点骚乱。

    他在尽力地张开嘴,试图吸进来一点空气。手脚冰冷,偏偏手又抖得厉害,身旁的人似乎发现了他的异状,频频向他看过来,付俊卓咬着牙对邻座说:“不好意思,我想出去一下。”

    “哦!”隔壁小哥偏了偏身体,给付俊卓让出一条路来。

    第15章

    付俊卓出了现场,迎面刺来的冷风吹得他又是一抖,他拢紧了衣服,低着头戴上了帽子。

    其实也没什么吧?

    至少出了现场,看不到那个人,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感觉不是像刚才那样难以忍受。

    还可以的,回家吧。脸色苍白的人迈开一步立即停住了所有动作——刚才一身冷汗,现在浑身透着凉,偏偏心脏跳动的速度丝毫不见缓,拼着命,似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咚!咚!咚!

    一声一声,在脑子里炸开,除了心跳声,别的什么也听不到。

    不能呼吸。

    付俊卓摸索到了墙,颤颤巍巍地靠着墙,试图借助墙来分担一点体重,他尽可能地深呼吸,然而试了几秒钟丝毫没有得到一点改善,最后人慢慢往下滑,背靠墙壁蹲了下来。

    大口呼吸,发着抖,像条苟延残喘的狗。

    与此同时,一道脚步声从校庆现场的前门出现,越来越近,付俊卓无暇转头去看,只能尽可能地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正常点,他现在这样太奇怪了,像个疯子。

    付俊卓试图站起来,然而仅仅一秒钟就放弃了,他站不起来,于是他想装作在系鞋带——不想被人当成异类来看,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出最不堪的一面,付俊卓伸出手,努力地想去抓准鞋带。

    皮鞋声叩着地面,发出空洞而又没有感情的声响,越逼越近,伴随着的是一道人声:“付俊卓。”

    付俊卓抓住了鞋带,然后完完全全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凝固。如果他知道自己刚才出场,会刚刚好被傅审言看到,说什么他都会再忍忍的,然而他不知道。

    这次a大请了三位校友,其实也不是多高大上的人才能来参加,主要这是 a大的传统,每年校庆都会邀请一些混得比较好的校友回来,也不是太讲究太正式,只是回来陪学弟学妹们聊聊天。

    对于傅审言来说,这类性质的讲座,很多时候都不如他们公司的一场视频会议来得严肃,仅仅是面对着一群小孩子和一些以前的老师而已。

    傅审言花了二十几分钟,讲完了他想讲的就退了场,准备继续在贵宾席等后面两位校友结束,结束了他就可以回去了。然而,从台上走下来的时候,傅审言不经意间一瞥,竟然让他看到了低着头正往外走的付俊卓。

    两年不见,能这样一眼认出也不容易,毕竟付俊卓现在的萎靡跟以前的耀眼比起来,简直是地下天上。但傅审言还是一眼认出,并且在认出人之后,立即以去洗手间为由,从前门出了场。

    之前他一直在贵宾席,看着台上那个大二男生拉小提琴,傅审言关注的不是大二男生也不是小提琴,而是《克罗地亚狂想曲》,这使得他也记起了一些往事,记起了那个曾经惊艳过他的大学时光的付姓男孩,先不管后来发展成什么样子,年少时候美好的回忆总会在时间远去后,被镀上一层泛着美好的光。

    本来只是想想而已,没想到,竟然被他看到了付俊卓。看不到也就罢了,心里想想就算过去了,但是他看到了付俊卓,没有多想就出了校庆现场。

    “付俊卓。”时隔两年,什么爱什么恨,能散的都散了,傅审言站到了付俊卓的面前。

    蹲着的人很明显地往回缩了缩。

    “你怎么了?”傅审言拧眉,在付俊卓身边蹲下。

    像被针扎过一样,付俊卓陡然躲开,那种遇到洪水猛兽般的反应。傅审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随着付俊卓站起来的动作,他也站起了身。

    付俊卓躲避得太过慌乱,重心不稳下就要栽倒,傅审言顺势抓住了他的左手腕,扶住了他。

    入手处感觉全是骨头,指腹贴着的手腕上,三道旧刀疤被捏得变了形,非但如此,还能感觉到这只手正在发抖——付俊卓在发抖。

    傅审言顿住了。

    傅审言自以为见过付俊卓的很多面,这样子的付俊卓,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很奇怪的是,看到这样的付俊卓,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发颤,他竟然又一次产生了对付俊卓的探究欲。

    几年前,付俊卓的一首吉他曲,是傅审言被迷住的开始,然后付俊卓的钢琴,全身上下那股目空一切却又不失可爱的嚣张劲,以及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是傅审言被迷住的持续。除了最后,两年前的一段,可以说一直以来,他们的感情都是付俊卓占了上风。

    现在,这样的人竟然在他面前发着抖。

    “我带你去医院。”傅审言握紧了付俊卓的手腕。

    付俊卓耳中轰鸣,更加喘不过气,背后又出了一层汗,他挣扎着,试图挣脱开那只手:“放开我。”

    隔了一面墙,一道走廊,顾舟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他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对面的仲春握着他的手腕,直视顾舟,重复一遍:“我喜欢你两年了。”

    顾舟睁大眼睛。

    不可置信。

    称兄道弟的上铺,竟然跟他表白了,这怎么……可能呢?

    “不……阿春你,你是不是病了?”

    “是啊,我病了。”仲春看着顾舟,忽然笑了起来,笑完又慢慢呼出一口气,“本来想埋在心里,不说出来,但是每天除了有课,基本看不到你,我难受。”

    听得出来,他很难受,但是顾舟没喜欢过什么人,没谈过恋爱,他不会理解仲春的感受。他现在除了惊讶,不可置信,还有一种想要赶紧逃的感觉:“不,不,我喜欢女孩子,不喜欢男生……”

    忙不迭地拒绝,却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付俊卓那张脸,那张脸真好看啊,皮肤白皙,轮廓美好。

    “是么?那你为什么都现在都没谈过任何一个女生?”仲春停了几秒钟,问。

    问得牵强,也问得艰难,已经开了口,不管怎样都回不到过去。这个问题仲春思考过很长时间,到底是不表白,一直忍着做所谓兄弟,还是干脆一点,直截了当地表白呢?

    表白的结果无非是被拒绝,做不成朋友,或者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顾舟也是同类呢?

    顾舟沉默,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气氛忽然之间僵了。

    “我知道了。”仲春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腕,把脸埋进手当中,“你走吧。”

    顾舟已经站起了身,但他看着有点颓的仲春,有点不放心,想想还是问:“你没事吧?”

    “有事的话,你就会和我在一起?”仲春转回身体,背对着顾舟,他停顿了几秒钟,没有听到顾舟的回答,于是耷下了肩膀,“所以,你还是快走吧。”

    “……哦。”顾舟转身准备走。

    “等等。”仲春又出声,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也是,谁会甘心呢?谁会甘心放走喜欢的人呢?但是很多时候,再多的不甘心又能怎样?改变不了自己,改变不了对方,只能慢慢耗,等那份不甘心被耗光。

    “如果我是……”如果我是女生,或者你是弯的,你会喜欢我吗?仲春最终没有问出口,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问了做什么呢?他自始至终低着头,“嗯,没什么了。你走吧。”

    顾舟真的走了,出了教室门,然后加快了脚步直奔校庆现场。

    校友精英们还在说着,但是位置上已经不见了付俊卓,顾舟跑到后门去各种观察自由观众席,但是怎样也找不到付俊卓的身影。

    于是……难道学长已经回家了吗?好快啊……早知道应该发个短信让他等等自己的。

    有点懊恼的人掏出手机,打给付俊卓,嘟——嘟——响了七八声,自动挂断了。

    顾舟打电话给别人,一个不接基本不会打第二个,因为他知道对方看到未接来电会回复,实在是急的事情,也仅仅是发条短信告诉对方自己找他什么事。但是今天,付俊卓一通电话未接听,顾舟怎么都觉得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他自己心里不对劲,总觉得慌慌的,想尽快打通电话,听听学长的声音。

    于是顾小孩紧接着又拨了两通,但那边始终未接听。

    心里的那种慌张感越来越严重,顾舟赶紧回幕后,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跟一群小伙伴们打过招呼,迈开两条长腿往回奔。

    也有可能是学长回家了正在洗澡呀,洗澡当然不会接电话的啊。或者也有可能手机正在充电,学长正在照顾多肉!

    顾舟奔了十几分钟,回到了家,掏出钥匙打开门——家里空荡荡的,付俊卓不在。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个点不在家很正常,而且两个人非亲非故,实在也用不着向对方汇报自己的行踪,顾舟又打了三四通电话,直到最后一通电话,冰冷机械的语音提示告诉顾舟,付俊卓的手机关机了。

    顾舟没谈过恋爱,如果他谈过,他会清楚地知道他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失了恋一样,迷茫地蹲在家里。

    学长去哪里了?

    去哪里了?

    顾舟一晚上没睡安稳,一听见风吹草动就以为是学长回来了,有好几次听见声响他都冲出了房间,然而每回看到的,都是空荡荡的客厅。

    没有人,没有学长,打不通电话。

    第二天一早,付俊卓的手机还是关机状态,顾舟上课上得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捱完两节课,下了课就边打电话,边直奔绿洲白马。

    第16章

    付俊卓还是不在家,当然,电话也还是接不通。

    顾舟只认识学长,不认识学长的朋友或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工作,现在这个情况,真的是电话一关机就彻底找不到这个人了。

    顾小孩坐立难安,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明明知道对方手机关机还是不停地打着电话,每次都期待着下一次拨出号码后,出现的不是语音提示。

    怎么办呢?

    总不能去报警吧?还没到24小时,再说报警的话又该怎样对警察说?总不能说,室友昨晚一夜未归,手机关机,我觉得心里发慌,所以来报个案?

    就这件事来说,一来顾小孩社会经验尚浅,二来是他实在是和付俊卓的交际圈一点也不重合,所以根本就是无从下手。

    他走到阳台上,外面天气很好,一眼望过去,天空蓝得不像话。如果不是联系不上付俊卓,现在的顾舟一定在高高兴兴忙着做饭,然后两个人,一张桌子,一顿午饭,再一个安静闲适的下午。

    然而学长不在。

    顾舟低头,看着阳台上长得很好的多肉们。各种不同颜色,多肉多漂亮呀,在阳光下肥嘟嘟地挤在一起。以往看到多肉心情会很好,但是今天的顾舟,一看到多肉反而更难过了——养这些多肉的人,昨晚一夜未归,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想起付俊卓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焦躁和不安缠在心口,越缠越紧,让顾舟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昨晚那种期待夸奖的心情完完全全没有了,他现在只想听到付俊卓的声音。

    从小到大,顾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说不上来,很复杂,很担心,又很懊恼。担心的是付俊卓的安危,懊恼的是在这样一个通讯发达的年代,自己竟然不知道怎样去找一个人。顾小孩有些挫败地窝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付俊卓的多肉养殖书,竟然觉得喉咙有点疼——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只要见不到学长心里就堵得厉害,见到了就瞬间痊愈,还会很开心。

    忽然之间,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顾舟一个激灵激动地去看。

    然后,他失望了。

    不是付俊卓,是仲春,短信上说:也许昨晚的告白吓到了你,但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之前是见不到你才会难受,现在变成了见与不见,都难过。不过我不后悔,至少让你知道了我的心意,不能继续做朋友,我感觉很遗憾,但我不遗憾告白。

    顾舟没有回复,他将手机扔在一边,躺到了沙发上,手背搭在眼睛上。

    心里难过。

    所以,见不到就会难过,是喜欢吗?

    付俊卓昏睡在床上,脸颊凹陷,整张脸苍白得像个死人,偏偏眼底一片是偏黑的,和白皙的皮肤造成了强烈的色差对比,他的睫毛很长,此刻正在微微抖动着,似乎睡得不是那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