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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剩下了安然和云兰,也不能干站着。云兰红着眼圈对她道:“九妹妹,你去南面帮我看一看。我再去北面找一找!”

    安然无法,只得答应下来。

    看着三人的身影渐渐的走远了,安然心中那股不安又涌了上来。

    碑林中愈发的显得清幽、肃穆,甚至有些怕人。她站在原地没动,突然,她仿佛听到草丛被靴子踏过的声音。

    安然被惊到了,也不敢回头看,忙往外面跑去。可是在一条小径前,她迷失了方向。初夏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投下点点光斑,一阵微风出来,树叶沙沙作响。

    她蓦地就慌了神。

    “青杏、画屏?”安然顾不得许多,声音颤抖的呼喊着。

    似乎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安然住了声,慌不择路的跑到了一条小路上。

    她越想越害怕,跑得太急了,未免没注意脚下。一个没留神,险些踩到裙角把自己绊倒。安然踉跄了几步,忙扶住了旁边的树,这才站稳了身子。只是她袖子中的一块帕子却掉了出去。

    安然定了定神,才想伸手去捡,她正低头之时,突然一个人影从树后头闪了出来。

    她吓得慌忙往后退了两步。

    “姑娘,这可是你的帕子?”一道磁性的男声从响起,原本拼命低垂着的安然,如遭雷击。

    她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竟忘了躲避。

    阳光穿透树冠,投下一束光芒。她清晰的看到日光下飞舞的尘埃,以及……树下的那个人。

    来人穿了一件象牙白色镶边宝蓝杭绸直裰,愈发衬得面容如玉。他身量修长挺拔,高大英俊。脸上的笑容,并不让人觉得谄媚,反而觉得他爽朗热情。

    可安然只觉得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兜兜转转,已是隔世,竟又见到了上一世毁了她的人。

    江南皇商陈家嫡长子、她上一世的丈夫——陈谦。

    第52章 阴错

    此时比上一世的相遇提前了一年多。

    十九岁的陈谦比那时少了些成熟稳重,多了些爽朗热情。

    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陈谦!

    安然心都乱了,她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赶快离开此地,赶快离开陈谦的眼前。

    事实上她也是这么做了。

    什么帕子玉佩的,安然全都不在乎了,她朝着反方向就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头也不敢回,心突突跳得厉害。

    “姑娘,九姑娘?”突然一道熟悉的女声从前面传来。

    安然惊慌失措的抬头,发现眼前站着的人,是满脸担心的看着她的青杏。

    “姑娘,您怎么了?”

    看着青杏,安然这才找回了知觉。她感到自己双腿发软,几乎要跌倒在地上。她眼眶泛红,汪着两包泪。青杏问什么她都不说话,突然眨了眨眼,只是一个劲儿的流泪,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看着就让人心疼。

    “姑娘,到底出什么事了?”青杏见状,也慌了神。

    过了一会儿,安然才慢慢镇定下来。她有些难为情的想拿出帕子拭泪,却发现自己的帕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安然这才想起来,帕子已经掉在了地上,被陈谦捡走了。

    她的心猛地一跳。

    只要一想到陈谦,安然对他不想再评价,只想今生今世跟他没有半点关系,远远的躲开他才好。

    却没想到,竟在这样的情形下,又见到了他。

    “我没事,回去再说罢。”安然定了定神,她接过了青杏递过来的帕子。她深深的呼吸了几次,感觉自己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来,才扶着青杏走了。

    帕子丢了就丢了,那只是一方极其寻常的帕子罢了。

    安然不由庆幸,她遗失的那一块是□□阁中的出售的,当初是锦屏回家时见样式新巧,买回来送她的,她见着也喜欢,便随身带着。这手帕虽然绣工、样式都不错,却是谁都能买到。

    故此无论谁都不能说这帕子是她的。即便被人捡了去,也无妨。

    她沉住气,面上没再露出慌张的神色来。

    纵然她心中翻涌起惊涛骇浪来,也只能是强作镇定。没关系,陈谦并不认识她是谁,况且她如今的身份,不再是那个寒门之女,不是陈谦可以随意肖想的。

    这样想着,安然挺起腰杆,步伐慢慢放得稳重。

    只是她手中的帕子,却是越捏越紧。

    ******

    等到安然和青杏离开,陈谦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古木有两人合抱那么粗,足以在青杏过来时,把他的身形遮掩住。他望着安然离开的身影,眼神愈发的幽深。

    他今日同新交的朋友一起来栖霞寺中游玩,才在前院拜过佛,朋友就借故有事离开一会儿,他自己随意在这寺中转一转。

    陈谦十九年的人生中,还少有被人晾着的时候。

    自他出生起,陈家在扬州就是有名的富商了,往后的十年中越做越大,成为在江南都排得上号的豪商。在今上还未登大宝之时,需要筹措军资,陈家和江南另外九家有名的豪商,送上粮食和银子,支持先太子世子云舒夺位。

    果然云舒登上了大宝,当初捐赠军资的人也算是有了从龙之功。当初负责筹措军资的人、如今的户部尚书谭朗没有食言,这些豪商全部成了皇商。陈家才由此更进了一步,有了如今泼天的富贵。

    只是若想能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需得在京中有人。户部尚书他们自然是攀附不上,原先他们孝敬的京官已经致仕回乡,陈家急需有人从中帮忙斡旋。

    银票陈家是舍得的,只愁没有合适的人。正巧陈谦之母,丁氏想起自己有一房远亲在京中为官,虽然只是八品小吏,也能帮着牵线搭桥。

    故此丁氏便带着儿子陈谦一同进京走动。

    几经周折,丁氏搭上了毅郡王宠妃李侧妃这条线,投入了不少的珍宝、银两,才打动了李侧妃,同意帮着她们疏通。

    陈谦今日的这位朋友,是户部左侍郎家的侄子,听说也是李侧妃娘家有些关系的。如此陈谦才同他交友,少不得送上银钱、言语上捧着些。

    往日都是别人捧着他陈大少爷,言语上恭维着、时不时送上珍宝孝敬着。

    自从进京后,陈谦才见识了什么是真正世家的清贵,那些人骨子里透出的贵气,是数代人的家底堆出来的,与他们暴富的豪商不同。他明白了,自己这样的人,在权贵面前根本不够看。

    故此陈谦的少爷脾气也收敛了许多,察言观色上也精进了不少。

    这一回被人晾着,他丝毫没有脾气,反而兴致勃勃的自己逛了起来。

    陈谦也是头一次来,他捡了僻静的小路走,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一片碑林中。这些日子附庸风雅的事他没少做,今日他就颇有兴致的观赏起碑林上的名家字迹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陈谦不知来者何人,便闪身到了一棵粗壮的古木后头,不想多事。谁知来人却在他躲着的树前两颗树的位置,停住了脚步。

    一方洁白、还透着丝丝馨香的帕子,便悠悠的飘落在他眼前。

    他微微的探出头去看,这一看便非同小可。

    在那里站着的,竟是个极漂亮的小姑娘,纵是在江南没少见过绝色美人的陈谦,也一时看呆了。

    她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衬着如同初雪般洁白细腻的肌肤,恰如池中青莲悠然绽放,极美却没半分媚俗气,让人见之忘俗。

    乌黑浓密的秀发被梳成云鬓,光泽莹润、饱满的珍珠在她发间闪动着光芒,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娴静柔和。精致的五官,即使她是满脸慌乱的神色,却丝毫不折损她的美,反而让人更起了怜惜之情。

    好一个美人儿!

    陈谦心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愫。

    早在离开家之前,父亲便嘱咐过他,京中多是权贵,让他行事慎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陈谦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可今天,鬼使神差般的,陈谦上前捡起了帕子,还出声搭了句话。

    不承想那小姑娘却被吓呆了,先是愣愣的出了一会儿神,还没等他再说上两句话,连手帕也不要了,又慌不择路的跑开了。

    不想被人误会为登徒子,陈谦便没有追出去。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便快步迎了上来。

    陈谦放轻脚步声,借着古木的遮挡又离近了些跟过去,正好看到她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全然是一副吓到的模样。

    像是莲瓣上沾着的露珠,那般楚楚动人、惹人怜惜……

    陈谦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见主仆二人走远,陈谦又望了许久,才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手中犹自握着那一方洁白的手帕,样式寻常,他家随意找出个绣娘来,都比这做工精致。可是陈谦却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贴身放好。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陈谦便沿着原路返回,重新回到了殿前。

    起了头,心中的那一抹悸动怎么都消不下去。

    陈谦望着眼前的庄严宝殿,心中却还是泛起旖旎的心思。

    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看她的丫鬟都比寻常人家的小姐更体面些,恐怕是世家贵族出身。

    陈谦突然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想知道这小姑娘是谁。

    ******

    等到云兰和安然、青杏汇合时,手中正拿着她那块碧玉佩。

    她满面欢喜的才想同安然说话,抬头却看到安然的眼皮有些透亮,像是肿起来的样子。她忙关切的问道:“九娘,你这是怎么了?”

    安然淡淡的看着她,翘了翘唇角道:“不妨事,方才被尘土眯了眼睛,揉的劲儿大了些,又用力挤几滴泪出来,这才肿了。”

    云兰闻言,不由面露疑惑道:“寺里每日都仔细的洒扫,扬尘很少了。莫不是你去了什么偏僻的地方——”

    她的话音未落,安然便挑眉抬眼,目光直直的看她。

    云兰被看得有些心虚了,笑了笑,话没说完便咽了回去。

    “不过是帮四姐找玉佩,我不自觉跟青杏找到一处去了。”安然斜了斜嘴角,似笑非笑道:“拢共这么些地方,还能走丢了不成?”

    “看样子,四姐的玉佩是找打了。恭喜四姐,没丢了这么重要的物件。”安然特意加重了“重要”二字的声音,她勾唇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去找芳娘、蕊娘她们了。”

    云兰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可眼底还是泄露出一丝焦急。

    她不明白,安九为什么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这跟那人和她说好的不一样啊——

    此时安然心中充满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