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突然,她想到了早夭的庶长女、庶次女。
明明是暖春四月,安然再次感到了刺骨的寒意——有些事暂时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安然定了定神,让翠屏找出了她的妆奁匣子。
她挑出了寻常、分量足的金首饰让锦屏包了起来,想了想又让她去找太夫人送的银票。
“再放两张五十的银票进去。”安然把示意翠屏把东西包好,又拿出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锦屏。“把这两张托人去外面兑了。送二十两碎银子,一并跟首饰银票包起来,给安汐送过去。”
“剩下的八十两你们替我收着,若有急事,便从里头支取。”
两人先是一愣,便齐齐答应下来。
如今瞧着九姑娘是个极有主见的,沉稳又果决,往后定然错不了。
安排完这一切,安然却没能松一口气。眼前有重重迷雾,她却冲不开看不透。
“你们两个去忙罢,让青杏她们进来服侍就好。”安然揉了揉额头,温声道:“已经没什么要紧事了。”
安然的话显然让锦屏和翠屏很受用,两人答应着去了,又把青杏、青梅叫进来伺候茶水。
和昨夜一样,安然只是随意问了几句家常,她的态度平和又亲切,经过了昨晚值夜,青梅的态度已经亲昵了许多,青杏还是有些拘束,少了些活泼。
急不得。安然在心中告诫自己,还有锦屏和翠屏在,她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桃枝和桃叶也是跟你们在一处当差的吗?”安然状似随意的问道。
青杏摇摇头,轻声道:“回姑娘的话,我和青梅是一起在园子里当差的,桃枝和桃叶原是静安堂处的人。”见安然不解,她忙解释道:“静安堂是太夫人院里的佛堂。”
安然笑了笑。
这下子人算是齐全了,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是原本赵氏院子里的人,两个小丫鬟是太夫人院子里的人。
要如何把这些人都收为己用?要如何才能掌握主动权?
安然托着腮,微微叹了口气。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着实难受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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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的动作很快,还没过两日,安汐和安沐的去处便已经安置好了,她还特许姐弟二人跟安然来道别。
翠屏等人识趣的退了出去。
“姐,我可以留在你身边!”安汐虽不懂宅门中的弯弯绕绕,善良淳朴的她却本能的感觉安然的日子没那么好过。“我和小沐商量过了,小沐是男孩,让他出去读书就好。我跟姐姐在一处!”
安沐也连连点头。
“大姐,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你不用惦记我!”安沐拍胸脯保证道:“我会好好读书,给大姐丢脸!”
安然心中一暖。
她还曾想过,让他们出去,两个孩子会不会觉得她有了富贵出身,就不要他们了。两个孩子还是这样的乖巧、懂事……
“你有多调皮、贪玩儿,我还能不知道?”安然亲昵的点了点安沐的额头。“乖,你既是男子汉了,那出去后便好好读书,照顾好你姐姐。”
“姐——”安汐见安然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安然打断了。
安然态度温和却又坚定的道:“小汐,听话。”
当年“霸道”的安然余威仍在,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看着两个孩子有些失望的神色,安然心里也不是滋味,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她不怕侯府苛待安汐和安沐,她更怕侯府会“捧杀”安沐!安沐才十岁,尚未定性。若是有人故意引诱他学坏,他的一生便都毁了。自从安然对于接她回府的原因有了猜测后,行事更是打点起万分小心。
若是有安汐在身边,时时提点督促着他,安沐便不至于长歪。
安然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死过一次后就太多疑了,可她不能拿安沐的一生去赌!
两个孩子见安然态度坚决,只好神色怏怏的跟安然道别。
“小沐已经是男子汉了。你们在外面好好地,大姐便放心了。”在他们红着眼圈要走的时候,安然露出鼓励之色。忽然她压低了声音道:“总有一日咱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两人惊愕的抬头,目露喜色。
总会有那么一天……
第10章 学堂
安然在府中没能多清闲几日,便被告知要和其他三位姑娘一样,要去跟着先生念书。
得到消息后,安然不由有些头大。论起学问、才艺、女红,不需多想,自己就跟另外三位差了不是一截儿半截儿。
临时抱佛脚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上。
好在安然能破罐破摔的安慰自己,反正她长在乡野寒门,远不如这三位姑娘也是情有可原的对罢?
等到上学那一日,安然早早便起床准备。和十娘一起去给太夫人、赵氏请过安,姐妹四人便一起往听风轩去了。
“素来都听说江南是钟流毓秀的好地方,一草一木都带着灵气儿,才子、才女辈出。”十娘挽着安然的手,一脸仰慕的道:“九姐的才情学问都差不了!”
安然哪敢说大话应承,只得呵呵的笑道:“十妹快别这么说,我只是略识得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
不待十娘接话,七娘先阴阳怪气的开口了:“九妹可别谦虚了,咱们姐妹间还要藏着掖着吗?”她似是意有所指的道:“这才学总不会藏一辈子罢?总有一日要显出来的,何必一味谦虚?是想着日后大放异彩吗?”
七娘的话简直能用难听来形容。安然心里奇怪极了,实在不知这位七姐为何对才回来的自己有诸多不满。
自己并没有任何惹眼的地方啊?
名副其实没有才学的安然自是满脸尴尬,说实话都没人相信。
在四人中居长的六娘不好一直不言语,她试图缓和气氛道:“七妹,九妹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又何必较真呢?”
仿佛就是等她开口一样,七娘立刻反唇相讥道:“我可没较真儿!我只是觉得九妹很像第二个六姐,谦虚推说学问、女红都是平平,结果到了先生面前,六姐都称得上翘楚啊!”
她的话音未落,六娘的脸色顿时白了两分,只是脸上强撑着微笑。
安然总算是摸清一点儿门道,原来七娘是对六娘不满,对自己只是顺带打击。六娘是从府外被接回来的,自己也是……看来七娘把六娘和自己当做一类人看待了。
不过安然觉得很冤,枉担了虚名,还要被人记恨。
“姐姐们,咱们再不走,可就要让先生等了!”十娘适时的笑着□□话来。“今儿是九姐头一日去见先生,总不好让九姐在先生面前留下懈怠的印象罢?”
安然立即对这最小的妹妹刮目相看。
表面上她是化解六娘、七娘间的矛盾,实际上两人的矛盾并没有消解半分,当然她还顺带着卖了安然人情。处于尴尬中的安然,被她“仗义执言”,才得以从中脱身。
在后面帮安然拿着书本的锦屏见安然无所适从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侯府这四位庶出的姑娘压根儿不可能和平相处、姐妹情深。那个传言*不离十是真的,起码另外三位姑娘都当真了!
只有自家姑娘还不知道……
锦屏很是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些告诉姑娘?一旦说了,她和翠屏可就真的没退路,要彻底死心塌地的站在九姑娘身边。
听风轩。
到底安然姐妹四个还有到的迟了些。等她们进门时,先生已经等在了书案前。
曾听十娘说过这位何先生。她们的先生原来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的才女,然而却遇人不淑。丈夫嗜赌败尽家产不说,又意外坠马身亡。她没有子女,孤身一人。因和太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太夫人怜惜她,便让她到侯府中教导姑娘们读书。
何先生学问好,人脾气也不错,只是对大家要求更严格。
安然行了拜师礼,心中极度忐忑的坐在七娘右边的小桌前。
她肚子里那点子墨水可禁不住何先生问。
何先生显然是善解人意的,她先问了六娘三姐妹的功课,让她们再温习一遍,然后才站到安然身边。
“……只读过女四书、还有些开蒙的读本罢了。”安然俏脸微红,方才听到六娘三姐妹的都是对答如流的样子,安然觉得自己说一句都是出丑。
何先生点点头。
出乎安然意料的,何先生开口便问了一句《中庸》中“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做何解。
安然当场就愣住了,她马上反应过来何先生只当她是谦虚了,肯定没想到她是真的没读过四书。
见安然的脸越来越红,半晌没说话,何先生才意识到安然所言非虚。何先生的父亲在国子监任过官,对自己的女儿要求都比男孩还高。在她看来很简单的东西,安然似乎压根儿不懂。
明明当初六姑娘才入学时,也是谦虚的说没读过书,可她从《论语》提问到了《淮南子》,六姑娘都能对答如流。今儿来的九姑娘,并不是谦虚,而是实话实说罢了。
这下何先生也觉得尴尬了。安然好歹是侯府的姑娘,她受侯府供养,并没想过让姑娘们难堪。如今安然可谓是在姐妹前出丑了,她心里还有点不安,怕安然因此记恨她。
她不是没看到,看似都在认真温习功课的三位姑娘,都在竖起耳朵听她们这边的动静。
好在安然有个优点,就是心态很好。死过一次的人了,没什么看不开的。
安然落落大方的给何先生行礼。“学生无知,还请先生教我。”
何先生看她脸上并无在姐妹们面前丢脸后的羞恼之意,反而神态愈发平和、恭敬,何先生心中倒真的起了几分要好生教导她的心思。
安然在姐妹四个里算是生得不错的,和六娘两个不分伯仲。然而六娘才学甚高,身上刻意雕琢的却痕迹太重,安然却像是块璞玉,纯净天然。
“即是如此,我便单独教姑娘别的书,暂时先不同六姑娘她们一块儿上课了。”何先生想了想,道:“不若九姑娘先到隔间习字罢?”
安然忙道谢,痛快的离开了座位。
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剩下的姐妹三人总纵然是性子沉稳的,眼底也不由闪过一抹安心。
先前或许还是谦虚,可是到了先生面前,再藏着掖着就没意思了。她们的学问,每隔几日何先生都是要去太夫人跟前回话的。
莫非安然真的如她自己所说一般?
六娘三人心中本来还是有些疑惑的,等到歇过晌午后去学针线时,她们才真的相信了。
这位新鲜出炉的九姑娘空顶着一张如花美貌,才学、女红说是平平都抬举她。
安然人畜无害的微笑着。
只有学琴时,万师傅夸安然有灵气,只是指法生疏,加以练习自然能精进不少。
六娘擅长琵琶,七娘、十娘学的都是古琴,指法比安然强上百倍。
琵琶是童子功。
安然对她同样有了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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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夫人处用过饭,姐妹四个再回去时,安然分明感觉到气氛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