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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节

      皇上因怜悯贺知君,当场授他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要知道,这修撰可是状元郎才能当得的,榜眼和探花一般是授的正七品的编修。既然这贺知君授了修撰,那状元郎呢?

    皇上不急不慢,亲封宋怀远为翰林院学士,朝中文武百官心中各有思虑,却无人敢有异仪。这翰林院学士无品级,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平日里负责起草任免将相大臣、宣布大赦、号令征伐等有关军国大事的诏制,经常值宿禁中。若是能得了皇上的赏识,便可进而参谋论政,因其言行可分割宰相之权,又有“内相”之称。皇上此举想来是极为看重这新科状元郎,有心提拔培养了。

    这宋怀远与贺知君二人下朝之后,大街小巷早已传遍皇上赐婚叶四姑娘一事。

    这二人一路无言,来到不醉楼前,相视一眼,默契地上了楼。表面上,这二人将平步青云,风光无限,但实则却各有各的苦楚,同为失意人。

    贺知君提起银酒壶,往酒杯中注入清酒,苦笑道:“昨日本想说与你听,奈何在你家中候了你一日,也不见你归来。”

    宋怀远无奈一笑,“昨日与太子殿下商谈书院之事,直至夜深方才归来。”

    “哦?书院的事有着落了?”贺知君微微提起了些兴致。

    “应当吧,还有待落实。”宋怀远略有疲惫,他昨夜也未曾入睡。

    贺知君重重叹了口气,“忧国忧民忧天下,唯心难解忧。”他举起酒杯,与宋怀远碰了一碰。

    “纷纷扰扰,唯酒解千愁。”宋怀远举杯。

    贺知君一饮而尽,苦闷道:“谢姨娘已被休弃,她和我大哥二人都被贬到别院去了,只怕以后日子极为难过。母亲也被父亲禁足,小妹说她终日以泪洗面,想要见我一面,可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宋怀远默而不语,这些年来,贺知君遭受过的刁难他再清楚不过。谁知造化弄人,这么多年来丞相夫人所折磨的却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劝慰道:“若她已经后悔知错,不妨给她一个机会?”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虽是我母亲,可是行事却未免太过于歹毒。”贺知君想起往事,未免痛心,憋不住将这半年多来她的诬陷一一道来。

    宋怀远沉默许久,突然开口提起,“还记得我们去年曾经和鸿轩争执过‘孝’义吗?”

    贺知君抬起微红的眼眶,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奉行的孝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可是二人的同窗鸿轩却奉行“父母无恩论”——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为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物寄瓶中,出则离矣。

    就是说,父母之间有何亲情可言?归根到底,父亲生下儿子的本意,不过是情-欲发作时的一种本能罢了;儿子同母亲来讲又有什么感情了?就如同放在瓶子中的一个东西,出来后就分离了,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们二人都对此作了反驳,理由是——父亲赐我精血,母亲给我骨肉,怀胎十月,生而教养,为何无恩?

    鸿轩复而驳之——若父亲生而不教,母亲生而不养,放任置之,一如屎尿!

    三人就此争执不下,并无结果。

    贺知君想了想,道:“你是觉得,我与母亲当是再无瓜葛?”

    “非也。”宋怀远道,“妇人怀胎十月,生产艰难。你母亲对你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只是,此事终是她做错了,既然做错,何不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人非圣贤。”

    “可是她错得离谱。”

    “先生常说,小错谅之,不为贤,大错体之,方为贤。”

    “以德报怨?以何报德?”

    “她身为生母,于你有恩,不过以德报恩罢了。”

    贺知君摇头,“此时此刻,我倒真愿我如那瓶中物了。罢了,我真羡慕你。”宋怀远的父母兄弟,是他所求之不得的。父母恩爱,兄友弟恭。

    宋怀远微微一笑,“可是我也羡慕你,你娶到了你喜欢的人。”他面上虽挂着微笑,可是眸中却有着说不出来的哀伤,“我想,我可能永远都娶不到我心爱的人了。”他垂眸看着杯中酒,目光却是极其地幽远。

    贺知君唇张了张,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反倒是宋怀远释然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你珍惜你的爱人,我珍惜我的家人,各有所得。”

    贺知君摇头笑道:“罢了,一切随缘吧。我们皆各有守护,不若将这些求之不得的小家小爱抛之,专心为国效力,报效我大元,方显男子志气。”

    宋怀远淡淡一笑,“男子汉,自当胸怀天下,心系国家。”

    二人言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宋怀远醉酒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暮霭沉沉,毫无疑问,他们家也收到了容王府派来的婚帖,喜庆华美,边上绘着精致的紫藤花,刺痛了他的眼。

    未待他犹豫,他母亲黄氏便遗憾道:“只怕我们去不了了。”

    “为何?”他醉眼朦胧,接过了婚贴。

    “今日上香,大师说玉儿的婚事定在二十实乃大凶,唯有改在十五佛吉祥日方可破。”黄氏拧眉道,“我看那大师说得真切,便想着回来后再与你父亲商量一下。可是回来的时候我顺路去礼铺取婚贴,竟发现那礼铺的小姑娘将我们婚贴日期与另一家混淆了,给写成了十五,你说这不是天意吗?那小姑娘哭得厉害,我也不忍心责怪,也就给收下了。”

    宋怀远头昏脑胀,心中却清楚得紧,手中攥着婚贴,步履不稳地回屋了。

    黄氏不由得担忧,平日里远儿即便醉酒,也会说一声“孩子告退”方才离去,可是今日却黯然无言,想必蒙蒙成亲之事对他多有打击。

    作者有话要说:

    ps:“父母无恩论”出自咱们让梨的孔融,他姓孔,你们会不会想到什么人?对,他是孔子的第19世孙(有说20世的),建安七子之一。

    杀手来八卦一下,当年孔融得罪了曹操,曹操想杀之,可是因为孔融在当时有一定的威望,曹操不敢动,后来孔融说了这番话后,曹操便借此以他不孝为名杀了他。

    说到孔融,杀手又想说说他的一双儿女,有句成语叫“覆巢之下无完卵”,相信大家都很熟悉,这句话便是他儿子9岁那年说的。

    故事摘录:当时,孔融儿子九岁,女儿七岁,因幼弱得以保全,寄养在别人家。二个小孩子正在下棋的时候传来孔融被捕的消息,二人都不为之所动。旁边的人问道:“父亲被逮捕,你们为什么不为所动?”

    孔融儿子答:“哪里有巢毁坏了卵不破的呢?”

    主人家有剩下一些肉汁,男孩因口渴便喝了。女孩说:“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难道我们还能够久活吗,还要知道肉味吗?”哥哥嚎啕大哭后不喝了。有人对曹操说了这些事,于是曹操决定把他们二人杀掉。等到捉拿的人到了之后 ,女孩对哥哥说:“如果死者有知,得见父母,难道不是我们最大的愿望!”于是引颈就刑,面色不变,没有人不为之悲伤的。

    ☆、大婚

    四月十四, 夜。

    叶如蒙梳洗完毕, 身穿中衣, 徘徊在偌大的雕花衣架前。

    衣架上,撑挂着她的大红嫁衣, 这套嫁衣极尽奢华, 背面用粤绣绣着金碧辉煌的升龙翔凤, 龙张口旋身, 回首望凤;凤展翅翘尾,举目眺龙。龙首凤头,龙爪凤尾处皆以璀璨的珠绣点缀,光辉熠熠,栩栩如生;龙凤周围用苏绣绣着朵朵祥和的瑞云, 长长的裙摆拖曳满地, 裙摆用湘绣绣着富贵堂皇、色彩鲜艳的百花,百花怒放,几欲乱真, 似能闻香;袖口及衣襟处用的是蜀绣绣的如意卷云纹,喻意吉祥如意。这套隆重而华丽的绣衣,集结了大元朝的四大名绣,又配合的天-衣无缝,只怕整个大元朝都找不出第二件来。

    叶如蒙立在衣架前,手轻轻抚弄着精美到极致的嫁衣,心中忐忑不安。

    正沉思着,门外忽然传来些许声响,叶如蒙有些回过神来,听得门外响起紫衣的声音,“姑娘,夫人过来了。”

    叶如蒙连忙前去开门,将林氏迎了进来,“娘,您怎么过来了?”

    林氏低垂眼眸,踏进来后关上了门,叶如蒙见桂嬷嬷等人都守在门外,知她娘是有悄悄话想和她说了。

    林氏拉着她在床边坐下,看着她,一脸心疼。

    “娘,我真没事。”叶如蒙小声道,“您放心,不用担心我,我是心甘情愿嫁给容王爷的。”

    林氏轻轻拍着她的手,怜惜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娘,我真不委屈。”叶如蒙无奈道,她娘一直这样说,她才觉得委屈呢。她也不知解释过了多少遍,她娘却老是不相信。

    林氏重重叹了口气,犹豫了许久,才有些别扭地从袖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哀伤道:“这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虽然不确定容王爷会不会和蒙蒙同房,但蒙蒙懂了,也没什么坏处。

    “什么?”叶如蒙闻言吃了一大惊,“娘,我不会是你们捡回来的吧?”

    林氏听了,轻轻敲了一下叶如蒙的头,“傻孩子,胡说什么!”

    叶如蒙吐了吐舌头,“娘,那你说这些话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叶如蒙好奇地看着林氏手中卷成一个圆筒的小册子。

    林氏有些难为情,低着声音说,“避火图。”

    “避火图?什么东西?”叶如蒙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林氏羞得不敢再往下解释,只递了过去。

    叶如蒙好奇地接了过来,打开只看了一眼,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瞪大眼一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立马就合了上去!她娘不会拿错东西给她了吧?不小心拿成了平日她娘和爹爹的……叶如蒙一想到这,只觉得尴尬万分,脸都涨红了。

    “蒙蒙,这个……不用害羞。”林氏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这个……都得看的。”

    “娘,这是春宫册!”叶如蒙瞪大眼睛道。

    林氏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嗓子道:“说这么大声,还知不知羞了!”

    叶如蒙连忙捂住了嘴巴,“娘你要给我看这个啊?”

    “你明日就要成亲了。”林氏硬着头皮,打开了第一页,指导道,“明日,若容王爷真的碰你,最好就是这个了。”这个姿势适宜初次交欢,对女子来说没那么疼痛。

    叶如蒙悄悄瞄了一眼,天啊,他们都不穿衣服,简直羞死人了!

    “听到了没有?”林氏问道,眼睛也不敢看她。

    “哦。”叶如蒙又迅速瞄了一眼,这画上的人儿真丑!可是一想到她和容……叶如蒙就羞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林氏翻开了第二页,只觉得脸烫得都可以煮鸡蛋了,她平日里与她夫君看着,只觉得情趣盎然,可这会儿对着女儿,却是羞得说不出话来。

    林氏将册子塞到叶如蒙手中,如同塞过一个烫手山芋似的,“要不……你自己看看?”

    “我?”叶如蒙手抓着册子,有些束手无措。

    “对对!自己顿悟一下。娘还有些事,娘就先走了啊。”林氏慌忙起了身。

    “娘,这么晚你还有什么事啊?”

    林氏身子一僵,“唔……你弟弟他们应该饿了,娘去给他们喂奶。你先看着啊,有不明白再说啊!”

    林氏快步出了房门,二话不说就带着桂嬷嬷跑了。

    没人了?叶如蒙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屋里真的没人了?她整个身子都没动,就眼睛斜斜地往腿上的册子瞄了一眼,唉呀,好羞人啊。叶如蒙又忍不住悄悄瞄了一眼,啧啧啧,这姿势怎么奇怪呢?是不是画错了?要不她来研究一下?

    叶如蒙将册子塞到了枕头下,从匣子里取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这是容之前送她玩的,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叶如蒙将棉被一掀,整个人藏到了被子底下,很快,一只莹白的小手从被子下钻了出来,在绣花枕头底下摸出了一本小册子……

    与此同时的容王府,祝融一本正经地坐在书案前,翻看着眼前一本厚厚的折子。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在看折子,其实……咳咳。

    门外的青时,早已忙得焦头烂额,他风风火火推开门,立在门外,往里面精准地投了一本册子,“爷,这本是最后一本了!”这些都是他的珍藏啊!

    祝融抬手,轻松接住,淡淡应了一声,“嗯,退下吧。”

    ***

    次日,天还未亮,叶如蒙便被紫衣她们唤了起来,林氏请的全福夫人是孙氏,孙氏笑容满面,一边为叶如蒙开脸、涂面、梳妆,一边口里念叨着吉祥话,绕得叶如蒙脑袋都晕了。

    嫁衣穿戴整齐后,孙氏为叶如蒙戴上了镶嵌满珍珠宝石的凤冠。这凤冠花丝镶嵌共一百二十六颗宝石,其中红宝石六十八颗,蓝宝石五十八颗;穿系大小珍珠一千零八颗,还不计冠前的一百零八颗珠花垂帘;凤冠上金龙盘旋升腾于祥云之间,翠凤展翅飞翔于珠宝花叶之中,龙凤呈祥,姿态生动,极尽奢华!

    工匠们大多采用了累丝等细腻而轻巧的工艺,再加上设计得当,这顶凤冠戴在头上重量匀称,并无看起去那般沉重。

    吉时到,祝融前来迎亲,可是国公府那班人哪里有人敢为难他,也就孙氏几个孙子孙女,在颜多多的怂恿下和他讨要银钱,祝融大方得紧,一人撒了一把金叶子。小孩子蜂拥而上,笑嘻嘻哄抢了。

    颜多多听到她被赐婚的那一日,心中有些难过,不过也只仅仅难过了一天,难过过后也就没什么了,似乎一下子就看开了。如今这会儿他见了蒙着盖头的叶如蒙,已经大方许多了。他是喜欢她,可是现如今她要嫁给别人,他只有满满的祝福。若是容王爷敢欺负她,他一定会帮她教训他,虽然他打不过容王爷,可是他上面还有四个哥哥啊!到时五个一起上,他光是想想就觉得现在手痒得厉害了。

    就是……宋怀雪。他现在见了宋怀雪,总觉得有些难为情。上次蒙蒙及笄礼的时候,他正想走,宋怀雪却跑来找他,还说是他先找她的,他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干脆就顺路将她送回家了。送回家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宋怀玉,宋怀玉留他下来吃饭,他正好饿了,也就不推辞,在她家吃完饭才回的将军府。过后想想,他其实这一天还过得挺开心的。

    辰时三刻,迎亲的八人抬大红宝顶花轿接了新娘子,起轿往皇城的方向去了。

    这花轿做得极其漂亮,连轿帷子都用的大红色的杭绸,上面用金线绣着丹凤朝阳,百子迎福等吉祥喜庆的图案,花轿用的是上好的香椿木所制,四面各浮雕着“金龙彩凤”、“和合二仙”、“麒麟送子”、“喜上眉梢”四种图案,涂银贴金,装饰华丽,轿顶四角缀有飘逸的流苏,轿窗帘及门帘处垂着灵动的珠帘,轿顶雕刻精美,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珠宝。

    如此一顶奢华漂亮的的轿子,刚出容王府就引得不少人追随围观,经了大家的奔走相告,回去的路上街两边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们,百姓们争先恐后,都想要一饱眼福,就算看不到这新娘子,看看这顶漂亮的大红花轿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