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
玄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看就很高高在上的人,可就是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亲近的感觉来,被拍了脑袋,她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大了一点,她奇怪的想着,也许是因为她死了,变成鬼的原因,鬼本来就和人是不一样的,就没在意。
玄瑶小心翼翼看了看方寒,语气怯怯的:“陛下,您这里是投胎的地方吗?我,我能知道下一世我投胎到哪里吗?”
方寒替她擦了擦嘴角的糖糕渍,“这一世,没有可留恋的?”
似乎是觉得这个阎罗王陛下十分的温柔可亲,玄瑶的胆子大了一点,她使劲摇摇头,“陛下,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伺候人,李嬷嬷说小姐之所以是小姐,是因为上辈子积福,这辈子要享福的,我这辈子没有做过坏事,嬷嬷都夸过我能干的,那我下辈子是不是可以享一点福,不去伺候人了?”
方寒听得心里隐隐的疼痛,他的阿瑶怎么可能喜欢伺候人?她天生盘古遗脉,待字闺中时是瑶池王母,出嫁后是仙界天后,为了去寻他,第一世就吃了这么多的苦头。
玄瑶见方寒面露痛苦之色,以为是自己的要求让阎罗王陛下为难了,连忙摆摆手道:“不行也没关系的,陛下您不要生气,一定是我的福气不够,下辈子投胎,我一定好好积福……”
她说着,总觉得自己的话说的不够好,小姐为了这个骂过她几次了,说她总是不知不觉的就开始没大没小起来,骨子里就没有尊卑,她慌了神,连忙想要跪下,被方寒轻轻抱住。
“我答应你。”方寒闭上眼睛。
玄瑶眨了眨眼睛,少女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孩童纯真的笑容,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陛下真是个好人……”
怀里忽然有了些许挣扎,方寒睁开眼睛,松开怀抱,玄瑶眉心的金红印记慢慢显露出来,她抬起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阿瑶?”
“我脑子里很乱,”玄瑶推开方寒,“爹,你之前对我那样……是有原因的,是不是?”
方寒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轻轻的拍了一下玄瑶的脑袋,“等你全都想起来,自然就知道了。”
玄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又记起了一世,仿佛是在那七生七世之前,有些模糊。”
方寒没说什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昏睡几天了,想吃点什么?”
玄瑶愣了愣,看着方寒认真的神色,她迟疑道:“粥吧。”
第78章
方寒在煮粥。
细碎的青菜切好,打开锅盖,一把撒在雪白的滚粥上,蛋液搅匀,滑进粥里,雪白的粥顿时就染上了一点勾人食欲的嫩黄。
云夕翘着尾巴扒在灶台上看,都快看傻了,倒不是方寒煮的粥有多香多勾人,而是方寒居然在煮粥!那双掌控乾坤的手竟然能那么熟练的切菜洗菜淘米打蛋!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洗手作羹汤?
直到看到方寒熟练的从粥锅边缘盛出一碗青菜鸡蛋粥,走出厨房,云夕才晃了晃尾巴,凑到锅边舔了一口,随即猫脸微眯,虽然烫,味道还成。
玄瑶低着头喝粥,她有些茫然,但已经能察觉到,她和方寒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看着明明坐在她身边,离她几步远,却好像是隔了几千几百年一样的爹爹,她只觉得委屈。
“刚出锅,当心烫。”方寒顿了顿,从桌上取了一只朱果削皮,不大的朱果流转在白皙的指间,透着别样的美感。
玄瑶一口接着一口,一碗粥很快就喝完了,飞升之后她就很容易忘记一日三餐,这会儿一碗温热的粥,仿佛从胃袋一路温暖到心底。
一盘朱果削好皮,放在了玄瑶面前,玄瑶不说话,垂着眸子一只接着一只吃,直到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多食无益。”方寒把朱果盘子移开。
玄瑶的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了,她红着眼睛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管我了。”
方寒顿了顿,替她把发丝整理好,忽然说道:“想不想去人间走一趟?”
这话问的着实突兀,玄瑶抽噎着朝他看去,方寒对她弯了弯眼眸,“不是仙界的人间,是我们来时的人间。”
玄瑶听人说过,仙界太大太远,出行全靠法力维持十分不方便,于是就有了祥云,她见过真君的祥云,和人仙的纯白不同,真君的祥云是金色的,直到踏上方寒的祥云,玄瑶才发觉,方寒的祥云金中带紫,压根看不出等级来。
这次下界并非是从登仙梯而下,玄瑶也分不清差别,方寒只是微微的拂袖,空间就隐隐有了扭曲,随即一道细微的裂缝扯开天幕,玄瑶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换了一个天地。
今时不同往日,玄瑶一下界就隐隐有了感应,按照天地灵气的稀薄程度,这里应该是一方小世界,然而没等她细细感应,附近山林的熟悉感就给了她答案。
“这里是……王家村后山?”玄瑶忍不住朝林子深处走了走,果然发觉一棵老树上还有她小时候和村里小姐妹一起刻的名字。
方寒道:“三千世界,时间流速不同,看这刻痕,应该有三十多年了。”
玄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回家看看。”
王家村实在是个不大的村落,村民们在这里出生,长大,劳作,老去,仙人眼里无望而枯燥的轮回,却是这里许多人的一生。
村口的模样似乎是变了,又似乎只是更加破旧了一点,玄瑶进村子的时候,几个瘦瘦干干的村民见她穿着不凡,身后还跟着个一看就不好惹的剑客,连搭话的胆子都没有,离得远远的,只有一个女娃胆子大一点,眼睛直直盯着玄瑶身上的衣服,见玄瑶朝她看来,还咧嘴笑了一下。
玄瑶瞧她有些眼熟的样子,对她笑了笑,“你是张二丫家的吗?她还好吗?”
女娃不说话,就盯着她看,玄瑶正要说什么,女娃看了一眼方寒,瑟缩一下,转身就跑了。
村里的房子都是东建一块西建一块,能占多少就占多少,唯有当年方寒是正正经经从村长的手里买了地,寻人建的房屋。也正是因为有那一纸合同在,即便当年的方秀才早早离去,村长也不敢把地再卖给别人,毕竟读书人在村民的眼里是和官老爷挂钩的。
方寒推开院门,院子里的树疯长,杂草已经有半人高,勉强扫出一条小路来,屋子里破旧积灰得不能住人了。
玄瑶去看了她原来住的房间,房间里空荡荡的,原先搬家没有带走的东西全被拿走了,四面空墙,唯有青苔蔓延。
方寒失笑道:“这些人……”
玄瑶从墙角一块松动的石砖下面,翻出一个破破烂烂,十分潮湿的袋子,方寒愣了愣,玄瑶把袋子打开,里面有些碎银,大的小的,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四十多两。
“当初我想着,外祖家终究是外祖家,又不是住着不回来了,就把家里存的银子留了一半藏起来,现在想想,当初一直急着想回来,其实也有这些银子的原因。”
玄瑶也不怕脏,把散碎的银子用帕子擦了擦,再擦了擦,放进随身的乾坤袋里。
方寒从前觉得玄瑶总是带着一股仿佛刻进骨子里的寒酸,也为此头疼了许久,然而直到今时今日,他才明白,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自己。
玄瑶笑了笑,轻声说道:“以前我也很奇怪,为什么爹爹那样的人,会生出我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儿……”
“阿瑶!”方寒打断她道,“我从未这样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