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被她逗笑了，交谈起来更加自然。

    作为老牌巨星和第二次荣获琳德影后桂冠的人物，波琳卡今晚简直要比在场所有人都忙碌，就在她跟杨柳简单交流的几分钟里，已经有近十波认识不认识的人装作路过或是不经意回头注视，就等着杨柳什么时候腾出自己的位置，好让他们插/进来。

    杨柳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飞快的结束了跟波琳卡的交谈，又合了影，然后才道别。

    距离娄琛他们还有两步多远，娄琛就先笑起来了，“波琳卡对你的印象不错，她很少主动停下跟谁聊天。”

    杨柳刚要习惯性谦虚，老皮特也点头道，“你值得她的尊重，你们对彼此而言都应该是可贵的竞争对手，要是能多多交流的话，对促进电影行业发展也是很有好处的。”

    说完，他就微微侧身，替杨柳主动介绍起来身边那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绅士来，“昂特，杨，虽然你们之前没见过面，但我相信你们早就认识对方了。”

    杨柳和昂特同时点头，又握了手。

    昂特先对杨柳的演技表示了赞赏，然后不免对今晚的结果略作遗憾，又说希望她多多为世界各地的影迷们奉献更多更优秀的影片等等。

    杨柳跟他不熟，而且此人对自己的态度明显还有一定的观望成分，因此许多谈话都只是浅尝辄止。

    稍后，昂特找了个借口离去，杨柳这才向老皮特投以询问的眼神。

    老皮特看看娄琛，再看看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全都是欣慰和慈爱，“我虽然老了，但电影界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撑着，我也就放心了。”

    杨柳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担忧，生怕他下一句就是“我已身患绝症、命不久矣”之类的话……

    好在现实并没有那么狗血，稍作停顿后，老皮特又缓缓道，“根据规定，这是我连任琳德电影节评委的最后一年了，而且照我目前的身体健康状况和精神衰减的情况来看，就算几年后时间允许，恐怕也无法胜任了。”

    琳德电影协会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参与影片评审的评委最多连任不能超过四年，而每两次连任之间至少要有一次超过最高连任期的时间间隔。

    也就是说，哪怕老皮特能够重新回到评审团中，最快也得是五年之后。但他的年龄已经不小，审核影片又是一项十分耗费精力的事情，老皮特很清楚五年之后的自己很难再承担起那样的重担。

    听了这话，娄琛和杨柳眼中都流露出明显的感伤，这简直就像是在听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宣布从此永别沙场。

    老皮特却呵呵笑了几声，格外亲昵的拍了拍娄琛的肩膀，像一位父亲看儿子那样温柔地看着他，“不要难过，我的孩子，我永远与你同在，你要相信你自己。”

    说着，他又看向杨柳，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透着温和睿智的光，“我很高兴看到你进步了这么多，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错，他们这次可没话说了，哈哈。”

    世人都知道影帝影后千金不换，但人们却往往容易忽视那些与荣誉擦肩而过的。像琳德、金花这样的世界级舞台，哪怕就是入围，也足够成为一名演员演艺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杨柳好像突然就明白了什么，尽管具体是什么她自己都说不清。

    她微微退后半步，弯下腰，认认真真的对老皮特说了谢谢。

    老皮特爽快的笑起来，又跟他们开了几句玩笑，等娄琛终于恢复了点儿神采，才回归正题，“昂特小子是今年刚被选入评审团的评委，他还年轻，也许那小子的脾气有点儿怪，但人还不坏，眼光也不错，你们懂我的意思吗？”

    这个世界本就没什么绝对的公平，人情、关系无处不在，国内是，国外也是。

    杨柳因为宋典的关系而结识娄琛，又因为娄琛的关系获得了参演国际大片的机会，后又在多重关系交织下有幸获得老皮特的赏识，而现在，这位老人却又在为他们的将来打算了。

    评审团听上去公正合理，但人都有主观情绪，每个人的喜好都是不同的，评委也是人，他们甚至会因为单纯的喜欢某种文化或者是影片表达方式，抑或是一部影片中的某位参与者而对这部影片多加照拂，进而一点点影响到最终奖项的角逐。

    可以说，这也是演员运气的一种。

    如果她参演的影片或是她个人的表演风格恰好合了某位乃至某几位评委的口味，那么她在于别人的竞争中无疑大有优势！

    归根结底，所谓的永恒和经典，不也是人评选出来的么；所谓的世界观、价值观以及流行趋势，不也是人引导的，同时时时变化的么？

    而老皮特现在所做的，就是在为他所欣赏的后辈铺路。

    当然，他最欣赏的后辈演员无疑就是娄琛，这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是全世界公认的事实，他也从不在任何场合掩饰自己对这位亚洲小伙儿的欣赏和赞叹。就连老皮特的儿子，一位电影产业幕后工作者的小皮特，也曾多次公开过自己的醋意。好多媒体和粉丝都说，幸亏小皮特专注幕后……

    至于杨柳，她纯粹是沾了娄琛的光。

    杨柳在感动之余也隐约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于是在会后特地找娄琛了解情况。

    一说到老皮特的健康问题，娄琛也罕见的露出愁容，“从去年开始，他的状况就不太好了，瘦了很多，也开始整晚整晚的失眠，偶尔我白天跟他说话的时候他还会走神。我好几次想带他去医院检查，可他总不肯，我有些不安。”

    杨柳努力回想了下，确定老皮特确实比去年瘦削不少，而且人似乎也苍老一些。但她也不敢完全肯定，因为灯光、服装、妆容等等因素都有可能造成一系列误差，可既然娄琛都这么说了，想必确有其事。

    她太清楚敬爱的长辈深陷危机会给他们带来怎样深刻又难以忍受的痛苦，自然不愿意让娄琛也经历一遍，于是连忙安慰道，“你先不要着急，既然他不同意去医院，你一味强求的话反而不美，不如先仔细观察，然后偷偷的找个靠谱的大夫，先把症状说一下，想来也能诊断个八/九不离十。”

    娄琛长长的叹了口气，点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

    话虽如此，可杨柳心里却有了不祥的预感。

    一个人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他自己绝对是最清楚不过的。老皮特不缺钱，也不缺时间，更不是那种迷信到打死不进医院的人，假如他明知道自己的健康出了问题，却始终坚持不让娄琛陪自己去做检查，那么可能性最大的情况就是：

    他早就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而且病情非同一般，他不愿意过早的让娄琛陷入痛苦的情绪中。

    因为得出这样的猜测，杨柳心里很是难过，又替娄琛伤心，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自己的猜测成真，娄琛该有多么痛苦啊！

    又或者……其实娄琛早已有所察觉。

    这种纠结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回国，秋维维告诉杨柳，说黄烈答应要见她，不过具体能不能把女主角给她，还得见了面才能决定。

    杨柳立即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不为了别的，哪怕就是别让人嘲笑老皮特和娄琛识人不清，她也得努力奋斗才行。

    关于黄烈的资料和各种小道消息，从前段时间开始秋维维和彭玲玲他们就给杨柳普及了不少，她又找江景桐问了许多，心里差不多有了谱。

    只是江景桐的一句话她很在意。

    “……黄烈跟顾之顺关系不错，平时虽然交往不多，但因为行事风格和对待工作的态度高度一致，因此也称得上是好友。”

    说到这里，江景桐还故意停了下，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你还记得顾之顺是怎样的工作风格吗？”

    杨柳仰着头，不用刻意回忆，《密折》拍摄期间剧组众人种种生不如死的经历就已经自动在她脑海中回放……

    她本能的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