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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你可以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任宙远这么想着,突然就脱口而出。他看见列昂尼德愣了一下,忙摆手解释道:“我们既然住进来了,按你的说法,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之前会躲着不让安安和你见面,是害怕你会……嗯,就是那样,但是现在既然我们已经搬进来了,只要是对安安好的,我不会阻止。”

    列昂尼德闻言双眼亮了起来,他满怀期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会一起出席?”

    “嗯。”任宙远点头应下,但将列昂尼德送出门后,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31章 不妥

    任宙远觉得不妥,但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可他没有过多纠结,很快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安安正在放暑假,任宙远想了想,便带着他到商场买新衣服以备之后的答谢会穿。

    列昂尼德知道后询问要不要让司机送他们去,被任宙远拒绝了。对上列昂尼德那双眼,任宙远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坏,因为他拒绝的不是列昂尼德的一番好意,而是明明看到他一脸想跟着去的表情,就是偏偏当作视而不见。

    安安一路上蹦着跳着,这段日子爸爸一直陪着他,小孩子单纯地觉得搬家后爸爸就能天天陪他玩儿,而且新家也很多实验室才有的模型和零件,除了那个学习很笨的人,最近的生活简直无可挑剔。

    父子俩以前多是待在家里,偶尔才出去一趟购置生活用品,于是每次任宙远带着安安出门,安安都高兴得手舞足蹈,那股撒娇的劲让任宙远好笑又心疼。

    任宙远在童装区绕了一圈,最后走到一家专卖儿童西装的店。他带着安安换了一套又一的西装,平时安安虽然穿便装也很可爱,但是现在看到他穿上小西装,任宙远简直喜欢得眼睛都移不开,看了眼标价,又看了眼俊得不得了的安安,最后一咬牙全部买下来。

    虽然任宙远以前也不少为儿子买衣服,但是这么大手笔还是头一回,于是这次连安安都诧异了,扒着任宙远一个劲地问他夏天是不是也要过年。

    任宙远被他逗乐了,回程的时候和他简单地说了一下答谢会的事,边说边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浮上来,在安安又摆出一脸嫌弃的表情说“我们要和那个叔叔一起去呀”时,任宙远总算知道这不妥到底是哪里不妥了。

    这种一家三口一起亮相的画面!是要闹哪样?!

    安安和列昂尼德长得像,公司估计也有不少人猜到他们父子的关系,但是知道安安是他生的人估计只有列昂尼德,再不济就多加一个罗恩。

    以前他带着“老板的儿子”去上课,他不知道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之前他还可以自欺欺人想着别人最多就只是怀疑为什么他会带着老板的儿子,如今若是一家三口出现在大家面前,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别人会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

    任宙远因为自己的出身和性向逃避了近三十年,就算现在答应和列昂尼德同居,半默认俩人在一起,但也断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柜。

    他给自己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最终还是没办法,只能默默地去找列昂尼德。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任宙远佯作若无其事道:“答谢会那天我可能要在会场帮忙,你带好安安,别让他到处乱跑。”

    列昂尼德挑了挑眉,他可不知道一个做文书的在那天能做些什么工作,在他眼中任宙远比俄罗斯女人还要羸弱,但他聪明地没有把话说出口,顺着任宙远的话道:“那天我有安排别的事情给你,你别担心会忙得顾不上安安。”

    任宙远一听急了,但又不能说出自己的原因,只能支吾道:“别人都在帮忙,我带着儿子吃吃喝喝的,这样影响不好。安安……安安没关系的,你不是带着他吗,我就不跟着你们了,有你看着他我也放心。”

    这回列昂尼德总算听出来了,这家伙还是猜出来他的用意,可看他嘴硬的样子,他突然又想继续逗逗他。

    列昂尼德道:“安安出席这么大的场面还是会怕的,有你陪着他还不至于太紧张,工作的话没有关系,我会安排的。”

    “不!”任宙远一急大喊了一声,随即清咳了一下掩饰尴尬,他摆了摆手道:“这样像走后门似的,没理由别人要干活我啥也不做是吧?”

    列昂尼德忍笑,一脸不解,“但是你本来就是做文职的工作啊。”

    任宙远蹙眉,“这次会议那么重要,而且那啥,对,你看我不是也是助理吗,行了你别担心,我到时候问一下罗恩我要做些什么,喔对,这也是你和安安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好好把握啊。”说完像是被谁在身后追着,两三步走到门口,虚伪地对着列昂尼德假笑一声,“嘭”地关上了房门,将列昂尼德还没说出的话隔绝在门的另一侧。

    列昂尼德看傻眼了,等任宙远彻底从视线里消失后,才反应过来,掩着嘴无声地闷笑起来。

    到了出发当天,任宙远一早就起来给安安穿戴整齐,贴身的黑色小西装穿在安安身上,将他本就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白净,任宙远还特意帮他弄了一下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看着就像个小绅士。

    他被自己儿子帅气的样子迷得五迷三道,捧着安安的脸猛亲一通,要不是怕弄皱他的衣服,真想抱着狠狠地揉一把。

    在客厅吃着早餐的时候看见列昂尼德从房间走出来,对方穿了一套修身的深灰色西装,将他壮实的肌肉好好地藏在西装内,整个人看上去挺拔又健壮。

    列昂尼德显然也好好地打扮过,头发往后梳起,和安安一样的发型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任宙远只看那么一眼,便觉得那双宝蓝色的双眸尤为显眼,沉着的背后仿佛掩藏着刻意压制的掠夺气息,那时常紧抿的嘴唇此时露出与本人气质不相符的微笑,向他们二人道了一声“早”。

    任宙远后知后觉地跟着应了一声,安安也看呆了,他看了看列昂尼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嘟着小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下意识晃着的小腿似乎透露着他兴奋的心情。

    几人吃过早饭,列昂尼德亲自当起了司机,任宙远看了坐在主驾驶座上的人,默默地打开了后边的车门,抱着安安钻了进去。

    安安今天从早上醒来开始就表现出异样的兴奋,此时上了车更是停不下来,平时都会乖乖地靠着任宙远坐的人,今天像是磕了兴奋药似的,蹦得任宙远头都疼。

    尽管列昂尼德开车又快又稳,任宙远还是害怕安安会碰着,但说了几次后安安还是不听,他很坏心地想象了一下待会儿到了现场,安安发现自己偷偷地躲起来,只能跟着前面坐着的大块头去见那些不认识的人,瞬间就心软了。

    他看了眼还在旁边兴奋得停不下来的安安,捏了捏他的脸想道,傻孩子你高兴就好。

    第32章 暴露

    到了现场的时候,公司的人都几乎来了,还没到正门就看见好些主管级的人站在那儿迎接客人。

    任宙远一路上眼皮狂跳,看到这阵仗跳得更厉害了,他俯身向前,在列昂尼德耳边说了两句,后者挑了挑眉看他一眼,倒是没说些什么,反手一扭方向盘将车驶入了地下车库。

    任宙远一直在想着该怎么和安安解释,又该寻什么借口从列昂尼德身边遁走,然而当他们乘坐的电梯门口打开的一瞬,他就下意识地将安安塞到列昂尼德怀里。

    安安诧异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看得任宙远头皮发麻,最后还是亲了他一口,说了句“爸爸要去工作了”,然后狠下心转身溜走了。

    任宙远躲到角落的小沙发上坐着,远远看到安安一脸不安地到处张望,心里有些不忍。正当他踟蹰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安抚一下时,就看到列昂尼德抬手摸了摸安安的头。

    安安抬头看向列昂尼德,两只小手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裤腿,那头列昂尼德不知道和安安说了些什么,原本一脸小可怜的他顿时就鼓起包子脸,皱着眉头瞪着列昂尼德。

    任宙远猜列昂尼德估计是对安安使了激将法,看着安安很快就跟上列昂尼德的步伐,虽然还是有点小紧张,但没有一开始的惊慌失措,任宙远便重新坐了下来,默默地盯着看。

    列昂尼德带着安安见了许多人,由于是答谢会,今天邀请来的嘉宾都是以往合作过的学校领导和政府高官,还有小部分供应商的话事人。他们刚看到列昂尼德身旁站着的安安时,无不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打招呼。

    以往合作过的人都知道列昂尼德不会说中文,过去罗恩会在他身旁充当翻译,今天没有看到罗恩,有些人想上前碰碰运气用蹩脚的英语聊两句,却没想到列昂尼德竟对他们说起了中文!

    列昂尼德的中文还是在初学者阶段,会说几句常用的,但是再多就开始不懂了,偏偏他那张脸对着外人的时候冷得和冰山一样,那些本来还一脸激动滔滔不绝的合作商说了没几句就开始察觉过来,但是话开了个头也收不回去,只能尴尬地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列昂尼德低头看了安安一眼,给了他一个眼神,安安见状一脸老成地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但也记得爸爸说过的话,不能在外面骂他笨,只能把这些话藏在心里,对那些前来搭话的叔叔一一问好。

    安安本就长得俊,今天还让任宙远特意打扮了一番,和列昂尼德一模一样的发型再加上他们本就相似的面孔,那些人从一看到他的时候就对他充满好奇。只是看列昂尼德似乎没有要介绍这孩子的想法,他们也不敢就这孩子多做文章。

    但此时看着两人的互动,这孩子还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那些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说话的对象顿时就换了个人,心想还是熟悉的语言让他们有安全感。

    安安从一开始躲在列昂尼德的身后,到后来站到他隔壁,最后牵着他的手跟着喊叔叔伯伯好,短短几个小时内快速的成长让任宙远看了心里五味杂陈。

    过去他用自以为对安安好的方式培养安安,可是自己性格本身就内向,这么多年也就习以为常了,于是也没发现自己的儿子也变得和自己一样沉默寡言,不善与陌生人交流。

    他不是没担心过安安的性格会不会长歪,但是看到安安平时对着他也会有开朗、调皮的时候,久而久之他就习惯了,也没有发现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偏差。

    然而从和列昂尼德住在一起开始,安安孩子气的一面被列昂尼德激发出来,如今再看到安安也能如此自信地和陌生人说着话,任宙远此时的心情不得不说十分复杂。

    失落有之,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他不会拒绝一切对安安好的事儿,若是之前对和列昂尼德的同居还抱持着一些想法,现在看了列昂尼德对安安的影响,这些仅剩的念头也被消磨得几乎不剩了。

    任宙远看着安安跟在列昂尼德身后周旋在不同身份的人之间,从一开始的担忧慢慢变成了后来看好戏的心情。

    安安的表情越来越丰富,起初还有点紧张,到后面完全就像在家里时表现的那样,脸上满是无奈,那表情就像是在抱怨列昂尼德怎么那么笨,但是又要努力控制住不表露出来。

    “你好。”

    突然从任宙远身边传来一声问好,他愣了一下,转头确认的时候见到对方的样子,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真的是你,”来人笑了起来,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尴尬地清咳一声,朝任宙远点了点头道:“好久不见,你……还认得我吧?”

    任宙远心道怎么会不认得,那时候队伍里的所有人他没有一天忘记过。

    来的这人正是当年考古队里的一员,名叫顾杰。说来讽刺,这人是考古队里除了任宙远外最年轻的,比任宙远大五年,当年因为两人年龄相近,整个考古队里任宙远和他关系最好,但是在那个房间发现安安的时候,这人赫然也在那群学者当中。

    任宙远点了点头,他做不出对他视而不见,但是也实在和他没什么话好说的。

    两人间的气氛微妙,顾杰现在也是大学里的教授,平时在学生和其他老师面前什么时候不是受到极大尊重的,可是这次他却硬着头皮觍着脸和任宙远寒暄了几句。

    任宙远觉得这样的场面有点可笑,他们的关系实在不到需要见面问好的程度,更何况是这种刻意营造出来的融洽。

    本以为就是单纯的熟人见面打个招呼,没想到顾杰似乎并不打算结束对话,任宙远忍了一阵,有点不耐地对他说:“顾杰,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这种没意义的寒暄就不必了,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这个地步。”

    顾杰闻言脸都红了,表情也有点不自在。他抿了抿嘴,迟疑了一下道:“过去的事情我们感到很抱歉,虽然已经过了那么久,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欠你们父子一声抱歉。”

    任宙远表情冷峻,他说不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如何,这一句道歉他等了很多年,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在意过去的事情,但是听到他这句话,似乎心里的那个结到这一刻才总算解开。

    “不管是我,还是陆教授、杨博士他们,大家在你退出后都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行为,我知道那些话对你们造成的伤害不是短时间就能抚平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代表所有人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任宙远看着他,心情复杂,这一句话是他们欠他的,他受之无愧,但被这么郑重地道歉,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但是顾杰今天前来显然不止是为了这么一句话,过了一阵,他又道:“你现在在哪里工作了?”

    任宙远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顾杰也自知这问题有点唐突,他挠了挠头说:“如果你想做回之前的工作,咳,我们还是很欢迎你回来的。”

    这话一说出口,当场气氛更微妙了。良久,任宙远摇了摇头,回他道:“我现在有固定的工作,生活还算过得去。”

    顾杰点了点头表示了然,但他脸上表情奇怪,任宙远心想该说什么都说完了,也不打算和他再继续聊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正巧看见列昂尼德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他就更想快一点结束话题。

    任宙远转头对顾杰说了两句,那一边安安顺着列昂尼德的视线发现了任宙远,拉着他撒腿子往任宙远那边跑。

    两人走到任宙远身后的时候,正巧听到顾杰着急地问了一句,“‘安逸’是你吧?那文章我看了,除了你,我再也想不出有其他人能写出那样的文章。”

    列昂尼德听不懂大部分的话,但有两个字他是听懂了——

    “你是那个‘安逸’?”

    第33章 坦言

    回程的路上,车内寂静无声,整个车厢内只听见空调呼呼的风声,和来时截然不同的氛围,连安安都察觉到两个大人的尴尬,睁着眼睛在两人身上好奇地看来看去。

    任宙远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前面的列昂尼德,两颊由于紧咬牙关绷得紧紧的,即便只露出一个侧脸,他都能看出对方心情不怎么好。

    他暗自叹了口气,知道这回确实是自己理亏,也不怨列昂尼德会生气。

    顾杰在说完那句话后,见几人一时陷入了沉默,气氛实在算不上好,但是他没忘记自己这次前来的目的,在这里遇见任宙远实属意外之喜,他们考古队的人寻了任宙远好长一段时间,可以说自“安逸”这个笔名打响后,一行人读了他最初发表的文章,便有了找回任宙远的念头。

    顾杰这次也是受了维奇的邀约而来,他是后来罗恩邀请的其中一位学者,在业内虽然没有“安逸”这个笔名名气来得大,也有很高的威望,本来只是过来凑个热闹,却没想到竟让他看见了任宙远。

    就如他说的那样,在任宙远退出考古队后,队里的其他人才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这些学者虽然和寻常人一样说起别人的八卦一套一套的,但是内心还是觉得自己是做学术的,在出了那件事后才深感做错了,但是想再弥补的时候已不知道从哪里找回任宙远。

    “之前网络上有一个叫‘司空’的人,他污蔑你窃取了我们当时的成果,这件事我们也有关注,”顾杰硬着头皮开口道:“那个人……兴许是当时我们队里的其中一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李志豪这个人。”

    任宙远一听,也无暇回答列昂尼德的问话,看向顾杰示意他继续说。

    “‘司空’出来后,我逐一打电话去问过当时队里的人,就只有这个李志豪含糊其辞,没有承认也没有一口否认,我就怀疑是他搞出来的事情。”

    任宙远当然记得这个人,当时他回到那个房间的时候,说得最大声的就是这个人。他还记得在他提出退出时,这个人眼里的鄙夷,也是因为他当时的那个眼神,才会让他将这件事记下那么多年。

    顾杰说:“后来我留意到有一家公司代表‘安逸’发出了声明,就猜想不知道是不是你找上了这家传媒公司,我查了一下地址,正好在这个城市,也抱了一点能找回你的期望。”说这话时顾杰语气中有点慨叹,他又道:“我联系了陆教授,杨博士,何博士和文主任,联名写了一封信寄去了这家公司,大概他们也私下找李志豪谈过这件事,很快我就看见‘司空’将那篇文章从网上撤下来了。”

    时到今日任宙远才从顾杰口中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他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原本以为一直记恨的人却发现他们在背后默默帮了你一把,说不感慨是假的,但是若是就这样就能忘记过去他们对自己、对安安造成的伤害,他也不是圣人,也无法轻易做到。

    在顾杰的要求下,最后任宙远还是和他互留了联系方式,等他一走,任宙远才猛地觉得背脊一凉。他缓缓转过身,果然看见列昂尼德一脸严肃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