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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山居种田养娃日常 第183节

      沈银眼睫已经湿了,一时挪不动脚,沈金与卢大妞道:“带我弟弟出去。”
    卢大妞哪里敢走。
    沈金喝了一声:“出去!”
    明明比她还小两岁,卢大妞却实实在在被吓住了,想着她娘到底是被关着的,看沈银吓得在哭了,忙去拉沈银。
    王春娘被他那一声喝也吓得一颤,转头一看,一个九岁的毛孩,咽了咽唾沫,把刚才那一下的心惊压了下去。
    眼见着卢大妞把沈银拉出去了,王春娘冷笑:“怎么着,我说得还有错?”
    沈金一步步走向那栅栏,一双眼死死盯着王春娘,那眼里的深黑,不知道为什么,王春娘看着竟觉有点儿瘆得慌,下意识想往后退一退。
    凿出来的小山洞其实压根也没什么位置给她退,她坐在床边,离着栅栏也没两步的距离。
    沈金盯着王春娘:“你知道我们家惨,知道是怎么个惨法吗?”
    “知道我爹娘和妹妹都死了,知道是怎么死的吗?”
    他说话很有条理,语声甚至称得上沉静,可王春娘就是觉得那沉静下面有一种骇人的疯。
    果然是疯,他一边掉泪,一边一下一下的笑了起来,没有声音只有胸腔的颤抖,掉着泪,不像笑也不像哭,这样的神色在一个孩子的脸上,比单纯的笑或是哭都让人疹得慌。
    又笑又哭,又按着心口,许久,他粗喘着盯着王春娘道:“我告诉你,粮食没了,地里的庄稼也被毁了,所有人都被赶鸭子一样赶进城里围了起来,没有吃的。”
    “你知道人饿久了会怎样吗?”
    “吃人肉,见过吗?”
    说到这里他自己呼吸愈发粗重,胸口窒闷得不行,一手压住,一双泛红的眼死死盯着王春娘:“知道我妹妹怎么死的吗?啊?你就敢说这样的话?”
    随着这一句话出,情绪也愈加的压不住:“城里到处是吃人的,没本事吃别人,那就吃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吃不下嘴,那就捂死了送给别人吃,跟人换肉吃。”
    “你经历过吗?你就敢说这样的话?”
    “我妹妹死在我爹手上,我娘砍死我爹,被我爹反击捅死的,知道吗?不是许掌柜救我们,我们兄弟三个也全都得被人割肉煮了。”
    “怎么,满意了吗?我们不配活吗?啊?不配活吗?”
    “我大哥大嫂救我们还救出仇来了不成?啊?”
    手里剩的最后一个竹筒随着这一声质问照着栅栏的间隔处就砸了进去,砸了王春娘一头一脸。
    沈金犹按着心口,痛到难当,若不是扶着那栅栏,整个人都要往下滑。
    “凭什么啊,凭什么揭我们疮疤,凭什么你这样的人还能这么安安生生的躲在这里边,还能这样好好的活着啊?”
    他说到后边崩溃得坐在那栅栏外大张着嘴吸气,涕泪齐流,多少个不敢入睡的夜里,那些追着他的恶梦好似又回到了眼前,全都压向了他。
    卢大妞早在一出山洞就急着喊她爷奶了,田地离家不过几步的距离,卢老汉一帮人奔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许掌柜和沈烈从来不曾细说的,关于沈三、李氏和甜丫的死,竟是这样。
    卢拴柱是最怕他娘生事的,离家也就最近,沈金那些话他从往里奔时就听到了,后边那几句让他奔到一半的步子生生止住。
    他奶奶当初说的那些话,和眼前沈金崩溃着哭着说凭什么你这样的人还能安安生生的躲在这里边,还能这样好好的活着这一句控述一下一下砸在他头脸上。
    陈婆子慢了一步,过来的时候发现沈银整个人贴在山洞口的壁角处,抖得不成样。
    在祁阳县最后的那几天,沈银饿得太狠了,大多时候对外界已经没了知觉,爹娘的死他隐约知道不对头,可他从来不知道,甜丫是这样死的。
    他一直以为甜丫就是被人偷了出去的。
    第193章 心里有个洞
    可真相就这样毫无征兆、血淋淋地摊到了他眼前。
    这一年堪堪七岁的沈银,整个人被吓傻在那里,那些混乱记忆里他以为是饿狠了的幻觉的颜色与气味,一下子又泼头泼脑将他整个人盖住了。
    沈银吓傻住了。
    王春娘也吓瘫了。
    被沈金嘴里说出的话吓瘫,也被谷中这么多人奔进来的阵势给吓瘫了。
    卢大郎浑身发抖,他盯着王春娘,目光如果能杀人,现在的他能将王春娘给活剐了。
    陈婆子和许老太太反应最快,一个去拉沈银,一个去拉沈金,劝哄着就往外边带。
    卢老汉和卢婆子两耳嗡嗡的,直看到许老太太把哭着的沈金半扶半搀往外带时,想跟沈金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年岁在那里,经历过混乱的世道,所以懂得沈金崩溃间的质问背后到底承受的是什么。
    不,没有真实的经历过别人的一切,谁又能真的完全感同身受?
    想到兄弟三人刚入谷时的模样,卢家老两口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等沈金已经被扶出山洞了,卢婆子看向在场稍年轻些的魏清和,道:“清和,劳你上一趟入口给周村正递个话,今儿夜里把沈烈、阿萝、大山还有我家二郎、三郎喊回来一趟。”
    这话一出,卢大郎双腿一软,差点瘫了下去。
    他抖着嘴唇:“娘?娘!”
    卢婆子没看他,只看拴柱和大妞兄妹以及后边闻信奔来的铁柱、虎子几个身上。
    五个孩子啊,卢婆子这时候是真的想哭。可再是绝望也不敢心软分毫,为着这五个孩子,她已经纵容两次了。
    卢婆子整个人都失了力,手往后摸了摸,摸到了床柱,挨着床柱坐了下去,让身体有个可以借力倚靠的地方,而后看着五个孙儿孙女,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落在最大的拴柱脸上。
    “拴柱,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机会给过你娘很多的。”
    “她已经不是不知恩了,是把恩人当仇人来恨了。觉得我们这一山谷的人谁都对她不好,谁都对她不起。”
    卢婆子没听到王春娘前头说了什么,但沈金的话要紧的她几乎都听全乎了,孩子情绪失了控,声音并不低。
    听到的所有话,结合那一句我大哥大嫂救我们还救出仇来了吗,根本不难想象。
    卢拴柱已经意识到什么了,眼泪落了下来,他连忙用手去抹。
    虎子有些犯傻,看家里人的神色他下意识有些怕,拉着卢大妞小声问:“姐,娘干什么了?”
    卢大妞根本不敢说,只低声啜泣。
    魏清和看着这场面,再想想刚才听到的话,不好再呆下去,冲卢婆子点头应了一声好,匆匆离开了,谷中其他人见状,也都各劝一句纷纷离开。
    卢大郎看魏清和一走,就知道这事怕是要成定局了,膝盖一弯,整个人都软了下去,拉住一旁的床柱才勉强站得稳。
    此时的他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他被王春娘连累死了,他会被扔出去自生自灭的,一定会的。
    牙关都咯咯抖了起来。
    这种恐惧远比前两次要来得深。
    第一次出事的时候他只怕他爹娘怪责,第二次,他已经见识了深山里的险,意识到了外边的混乱,他怕的是被扔出云谷,可那时候,他反应足够快,看着几个孩子的份上,他娘不会。
    而这一次,卢大郎的恐惧来自对他爹娘的了解。
    什么叫肝胆俱颤,现在的他知道了。
    ……
    另一边,分派到的活计离得稍远些的沈安、沈宁和沈铁瞧着动静不对奔过来的时候,只看到哭得不成样的沈金和沈银,什么都不知道的沈铁也被吓着了,跑到沈金身边问怎么了,得不到答复又跑到沈银身边问。
    结果谁也不告诉他。
    魏令贞哪敢再叫这个最小的知道啊,把他拉住,哄道:“没事,你哥哥们没事,闹了几句口舌,一会儿就好了。”
    这话连沈铁都哄不住,惶论沈安?
    沈安眉头皱了皱,转头就往刚才人群聚集的卢家看去,也不追问了,让沈宁照看一下小金两个,自己转头就往卢家山洞跑,一旁的秦芳娘叫都没叫住。
    ……
    卢家的氛围明显不对,沈安把众人神色看了一圈,目光就锁在了面如死灰的卢大郎和王春娘脸上,最后定定落在王春娘脸上。
    卢家老两口也好,卢大郎也好,都算长辈,沈安把目光落在卢拴柱脸上,道:“拴柱,小金小银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卢拴柱喉头还哽着,根本答不出话来。
    卢老汉看了看沈安,不得不主动开口:“小安,这事你先别问,先回去照顾一下小金和小银,你卢阿奶已经让你清和叔告诉周村正了,入夜会出去把你大哥大嫂请回来,还有你卢二叔、卢三叔都会回来,会给你们家一个交待的。”
    交待?
    那就不是小事了。
    沈安定定看王春娘一眼,也不跟卢家二老作难,左右大哥大嫂回来了他总能知道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转身快步往回奔,也顾不得走路,直接往割到一半的田里穿行。
    回到家里,沈金和沈银已经上了上边的小山洞,兄弟俩看着都很不好,沈铁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看着两个哥哥这样,也跟着一块儿哭。
    收成本就晚,农事到底是不敢耽搁的,秦芳娘她们把人送回来后又回田地里去了,只是暂时避开了卢家旁边那一片,留开空间给卢家人处理事情,先割另一边的稻子去了。
    这会儿沈金住的山洞里,许文博和许文茵在边上陪着。
    沈安也没敢多问,折身下去就在自家灶屋里找到了正和沈宁一起生火煮什么东西的陈婆子。
    “陈阿奶,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虎子他娘干什么了?”
    陈婆叹气,已经关着了还能惹事,她也是服气,也没否认,只低声道:“我也没听到前边的,大抵是说了些诛心的浑话,小金这下够呛,小银应该也吓着了。你记着千万别问了,我让阿宁从你们家的药里翻了一帖定惊安神的给熬上了,你一会儿送上去看着他们喝了。”
    ……
    汤药熬好的时候,沈金显然已经缓过了些,至少不是一开始那吓人模样了,只眼睛红肿,连许家兄妹也被他支开让去地里忙活了。
    沈安和沈宁把汤药端上来的时候,沈金看着眼前两碗热腾腾的汤药,眼角一瞬又添了湿意,喉头有些发哽,好一会儿才道:“我没事了,我只要再缓缓,你们去地里先忙吧。”
    山谷里能晒到太阳的时候不多,赶不上好天时,只怕稻谷都晒不干。
    沈安看他确实还好,嘱咐他和沈银把安神的药喝了,这才一步三回带着沈宁走了。
    看着桌上两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沈金指尖颤了颤,怎么也不敢碰,许久,他把其中一碗推向沈银:“安神的,喝了吧,咱们生不起病的,别再给大哥家里添乱子。”
    沈银嘴唇还颤着,想问甜丫的事,看看身旁的沈铁,到底一句也没敢问,他抹抹眼泪端起那碗开始喝药,喝了几口,看沈金仍怔怔坐在那儿,沈银才道:“三哥,你怎么不喝?”
    一句你怎么不喝,不知是触到了沈金哪里,他鼻翼不自控的翕张抽搐,眉眼都挤作了一团,两串眼泪就又滑了下来,忙拿手抹了,含混道:“你喝你的。”
    沈银只道他是一时还喝不下去,把沈金那碗汤药往他跟前推了推:“哥,你别病了。”
    这一句你别病了,沈金就是从沈银语气中听出了害怕来。沈金手颤了颤,只终于伸手去够那碗,抖着手端了起来,药汁还没入口,眼泪一串一串落进褐色的汤药里,他盯着看了一会儿,端着碗仰头把那和着泪的药汁大口大口往肚里咽。
    一边咽,一边落泪。
    沈铁在一旁看了,转身去层架那儿翻出两块山楂脯和两块芭蕉片来。
    那是桑萝给的,沈铁因着县里那一遭,每每总怕没东西吃,吃东西急的毛病怎么也改不过来,沈金和沈银尝过几块,就把东西都留着给了最小的沈铁收着,叫他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