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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房间空无一人,只有被束缚在铁椅上的闻音孤单地坐在中心,脖颈处,手腕处,脚踝处,甚至腰间,都被沉重的枷锁锁住,刺眼的白灯直直照着她,让人回想起影视作品里警官审讯犯人的场景。
    这里是……哪里?审判庭,还是警卫厅?
    闻音有些不大舒服地眨了眨眼。
    出乎意料的是,那枚冰蓝色的神之眼,静静地躺在闻音的双腿上。
    那些把她抓到这里的人,竟然没有收走她的神之眼么?
    对于现在的情况,闻音其实早有预料。
    在那个被大火点燃的夜晚,她的情绪相当地不稳定,再加上刚刚获得神之眼不太熟悉如何释放力量,冰封了歌剧院之后就有些力竭。
    最后,力量耗尽的她,将自己一同冰封在霜雪之中。
    所以说,神之眼到底为什么没被收走?他们就不怕自己苏醒之后,再来上一遭,把这里也变成下一个歌剧院吗?
    想不通,怎么想都想不通。
    索性不想。
    “刺啦”一声,厚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钥匙插进锁芯里,不断旋转碰撞,发出细索的响声,令人心燥。
    随之传来长靴敲在地面的声响。
    刺眼的白光里,那人依旧如同最沉郁的黑暗。
    比起初见时,只是大氅看上去有了细微的变化。
    不再是没有一丝纹路的纯黑,而是绘着华丽银色纹路的银丝滚边长袍,衣领处一圈漆黑的毛领,打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触感柔软,价值不菲。
    正是潘塔罗涅。
    对方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似乎对这个简陋的环境略有些嫌弃,最后他选择坐在应该是给审判犯人的警员准备的椅子上,双手交合放在身前。
    本应该是极严肃的场景,却被对方微微弯起的眼角破坏了气氛。
    看起来不像是来审讯,而像是和自己的旧友谈天。
    不过,潘塔罗涅本来也不是为了审讯而来。
    “真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啊——被全城通缉的歌女,当着警卫队队长和几十名警卫队成员的面亲手杀了司法总官,残忍血腥的手段不必多提,且连目击的其他证人也不放过,任由冰霜将他们吞没——”
    说着,他竟鼓起掌来,像是对她的表现赞赏不已,被纯黑色指套包裹的掌心间发出几声闷响。
    “你总是让我惊喜不已,伊莲娜。”
    “当然,如果你没有把我暂借给你的银刃一同留在案发现场,使我以及至冬使团都受到了来自枫丹贵族咄咄逼人的指控的话,我会更加满意你的表现。”
    对方的眼瞳微微眯起来,隐没了其中的暗光,一时间叫人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闻音却难得懒得同他虚以为蛇。
    她也弯起眼睛。
    “留下至冬新进研究出的强效炸弹,还有一件带着元素之力,可以带我穿过火场的大氅——枫丹的指控也并非空穴来风。”
    “大人觉得呢?”她仰头问道。
    “明明布好了棋,接下来的走向也都顺了你的意,再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有意思么?”
    闻音撕破了两人之间一直心照不宣的假面。
    在工厂的时候她无力反抗潘塔罗涅安排好的“命运”,只得顺应对方的排布——为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而歌剧院的那场大火,却是她明明可以反抗,但仍然顺着潘塔罗涅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老实说,我其实希望你对那晚发生的事情熟视无睹。”
    面对闻音的指控,潘塔罗涅仍然微笑着。
    “这样,你会在第二天上午被秘密送出枫丹城,改名换姓成为至冬新兵营的一员,然后在不远的将来,重新回到我身边,做我最忠实的臂助。”
    “而不是像现在,因为一时意气惹下滔天大祸,被抓进审判庭的牢狱,让我不得不走动一下在枫丹高层里的关系,又白白花出大笔摩拉。”
    潘塔罗涅哼笑了一声,眼神中似带嘲讽,眼角的弧度却没什么变化:“你知道的,那群家伙,啧,就像是贪婪的豺狼,闻到摩拉的味道就会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闻音没说话。
    潘塔罗涅的意思已经相当明显了。
    他打算捞她出去,即便需要为此付出不菲的代价。
    这一场会面想必都废了对方不小的功夫——
    看,这就是有价值的人会有的待遇。她想着,却依旧觉得心底闷闷地疼痛。
    如果这就是想要获得力量而需要付出的代价——不如她从不曾拥有过力量。
    潘塔罗涅敏锐地注意到了闻音的反应。
    他似乎很轻地摇了下头,透明的镜片折射出一道闪光,飞快地在闻音的眼前掠过,刺得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潘塔罗涅已经站在了她的眼前,居高临下地望来。
    他的眼神里,极罕见地带了一丝悲悯。
    这种感情同【富人】极度不匹配,以至于下一秒闻音再看向他时,他已经又是一片凡事尽在掌控般的轻描淡写。
    仅仅是闻音的一个表情,就让他发现了端倪——
    只能说,不愧是未来愚人众的执行官第九席【富人】么。
    “你要上审判台。”潘塔罗涅垂下眼,宽阔的身影将刺眼的白光尽数拦下。
    恍惚间竟然让闻音产生一种“这个人很可靠”的错觉。
    她反问道:“不行么?”
    不是不行——
    只是她很难再活着下来。
    潘塔罗涅难得遇见一个合眼缘的心仪下属,考验中的每个举措都叫他觉得完美,更难得的是还有一个聪明的脑袋。
    但正因为太和眼缘,他更清楚地知道,闻音不会再改变决定了。
    他骤然俯下身。
    极有压迫力的身影低下,锋利而稍显冷淡的唇角停留在闻音的耳边,冰冷的镜链坠下来,轻蹭着闻音的鼻尖。
    有些古怪的亲昵。
    闻音受不了这个气氛,微微向后仰头,想要错开和潘塔罗涅之间的距离。
    脖颈处的锁链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又被面容冷峻的男人扯回,锁链骤然扣得更紧,喉骨泛起轻微的疼痛和窒息感。
    潘塔罗涅似乎很喜欢这种完全掌控的感觉。
    他看着不会再为这种轻微的痛苦皱眉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几天前的晚上,小歌女无助地靠在他怀里,手指攥紧他的衣襟时,那种全然依赖的模样。
    他甚至还记得对方的身形被他全然包裹住时,对方因为恐惧而产生的细微的颤抖,还有那白皙如新雪的纤长十指落在他掌心时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他太过于想要一个完美下属,所以明知她不会回头,却又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你会死么?”
    不妨来到我的氅下,在我的庇护下飞速成长,迟早有一日你会再一次回到枫丹,对曾经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们举起屠刀。
    转瞬,他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知道。”
    潘塔罗涅直起身,冷淡地凝视着闻音。
    他突然觉得对方也不是那么完美了,她并不具备完全的理智,偶尔会被感情冲昏头脑。
    这样的人,也许能站上云端,但也容易一朝失势,落回污泥之中。
    这样的投资——风险大大提高。
    但是他心底却不知为何又响起一个声音。
    是她的话,未必不能活着回来,从每一个想要她性命的枫丹贵族手里,从严守法规冷厉严苛的审判庭手里,从那位自诩公正的神明手里,活着回来。
    闻音抬起头,眼前仍有些模糊。
    刚刚短暂的窒息也还是影响了一点她的喉管,使得她再说话的时候有些许的费力。
    “你坑了我一道,但也算帮我报了仇,我们,就此一笔勾销。”
    她说的有些慢,吐字也略有模糊,但潘塔罗涅竟也难得耐心地听。
    “你有纸么?我把图纸绘给你。”她说。
    闻音看不清背光的潘塔罗涅的表情,却觉得周围的空气又一瞬间的凝滞。
    漫长的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
    她听见潘塔罗涅平静的声音,好似不曾起过波澜。
    “你可能还要再多亏欠我一点——”
    不妨就押下这个筹码。
    风险总是跟收益成正比。
    第10章 审判
    雪霁初晴,日光透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就连一向以“冷酷”著称的审判台上都多了些阳光照过的暖意。
    时候尚早,但是整个枫丹城早已苏醒,放眼望去,高台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人头攒动,似乎都想挤在前面占个好位置。
    足足高处地面九尺有余的审判台上,闻音衣衫单薄、身带重铐,被压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谁在石台上泼了一捧水,凝结成厚厚的冰层,膝骨下一片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