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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孙贵人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最有数,而且女儿的悉心照料她也看在眼里。
    她还算年轻,在宫里也没觉着是苦熬日子,好好的日子她还没过够,也不想弄得那样。
    故而也并不是很想生气。
    这会儿重重叹了一声之后,试着平复心情:“阿月,你是帝女,官家跟前只有你和宜清两个,你又是长女,论说郑家的孩子在你跟前连提鞋都不配。
    可你没有托生在圣人肚子里,你只是个小小贵人生的公主。
    官家疼你,宠你,看着你的份儿,先前几年要抬我的位分。
    我不想出风头,也不想去争那个,只想平平安安,清清静静的过日子。
    我不是要你处处忍让,把你的性子磨的没有半点棱角,可能不能不要是郑家?
    你别看着圣人如今发落了郑三娘子,就以为能骑在郑家人头上作威作福。
    难道真等着圣人来日回过头同你清算吗?
    阿月,官家和圣人少年结发,我从王府就伺候着,一路看着,走到了如今,帝后感情好,官家满心满眼全是圣人一个人,别说我只是这样的出身,我就是宗室女入的后宫,在官家面前也没有说话的份,更没有跟圣人比上一比的资格。
    你去招惹郑家,那不是活打圣人的脸吗?
    肃王他们几个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姜大娘子有姜裴顾三家和郡王府护着,更是不怕,你能不能不要掺和到他们的事情里面去啊?”
    第202章 没资格(二更)
    赵曦月心中无力。
    这事儿无解。
    她跟母妃说不清也道不明。
    母妃认死理。
    既要安稳,就不该招惹麻烦。
    郑家显然就是那个麻烦。
    正因为母妃陪在父皇母后身边太多年,她平日里闷不吭声,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郑家就像是埋在皮肉之下的腐肉。
    经年累月,腐肉只会越来越严重。
    人身上的好肉也都被带坏了。
    得狠下心,动手剜掉,才能好起来。
    偏偏这块腐肉长在母后身上。
    一旦要剜掉,是锥心刺骨的疼。
    父皇舍不得。
    为着舍不得三个字,宽纵包容快二十年。
    在母妃看来,父皇也许这一辈子都狠不下这个心了。
    而这块腐肉,谁沾上谁身上就得烂一大片。
    赵曦月甚至懒得争辩什么。
    她闷声,垂头丧气,整个人都蔫儿了:“我记着了。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阿莞也已经把郑双宜给骂了,我说的那些话,覆水难收,收是不可能收回来的。
    但往后……往后我尽量克制着些吧。”
    孙贵人其实也不忍心。
    她递过去一只手,落在赵曦月头顶:“你为肃王不平,为二殿下不平,甚至替姜大娘子抱不平,我都明白。
    但我是为了咱们母女好,阿月,别这样子。
    不过我也说了,好在肃王和二殿下都是护着你的。
    如今这样也就算了。
    今儿还有宜真在,便说是郑家姊妹和沈宝芝突然发作吓坏了宜真,你为着宜真的缘故才气得这样,说了那些难听话,圣人至多心里不痛快,明面儿上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孙贵人看女儿面色寡淡,知道她不爱听这些,也讪讪的收了声。
    小宫娥捧着新做出来的糕点,都是赵曦月爱吃的,还有两样是赵曦暖平日里肯多吃两块儿的。
    孙贵人便吩咐着:“宜真在外头受了惊吓,高美人的性子更软,你把这两样送去高美人宫里,哄着宜真多吃两块儿糕吧。
    小孩子家家的没那么大的记性,吃好了,玩儿高兴了,后半天也就忘记了。”
    小宫娥蹲身一礼就拿了东西要往外。
    赵曦月一扬声把人叫住了:“不用去,叫她安生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回来的一路上二兄哄的差不多了,我送她回去的时候她也没什么,就是看着没什么精神。
    我告诉过高美人,要是御医说阿暖有什么不好,派人来告诉一声。
    她既然没什么不好的,让高美人哄着她好好睡一觉吧,你别去送东西。”
    小宫娥为难的看向孙贵人。
    孙贵人抿唇,摆摆手,示意她退下去。
    然后才又问赵曦月:“你是生母妃的气了?”
    赵曦月唇畔的弧度并不大,脸上的笑意也很浅:“我知道母妃是为我好,您从年轻时候做的许多事情,就都是为我好的,不会生您的气,您别多心。
    御医叮嘱过,您得放宽了心,不能胡思乱想,于您养病保养没有好处的。”
    可是这宫里的气氛实在压得人要喘不过气来。
    原本她今天很威风,也很解气,尽管妹妹受惊一场,这会儿瞧着也没什么大碍,至多是游玩的好兴致全叫郑家姊妹给毁了,但那也不算太重要。
    解气就够了。
    高高兴兴的回宫来,甚至还瞧出郑双雪跟郑双宜姊妹两个未必一体同心,就更觉得心里舒坦。
    结果弄成这样子。
    赵曦月缓缓起身,从罗汉床挪下去。
    孙贵人刚动了下嘴角,赵曦月先回了话:“二兄送了阿莞回去就要回宫的,我到观德堂去等一等,看看二兄在外头还有没有别的话。”
    这分明就是借口,不想在宫里待着罢了。
    孙贵人喉咙发紧,心口泛起一阵酸涩,她心里难受,可不知道怎么开解,只好随赵曦月去。
    原本按着她的性子还要交代几句,譬如不要在二殿下宫里胡闹一类的话。
    然而今天,那些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目送了女儿出宫门,又听着略显得沉重的脚步声渐次远去,孙贵人眼眶一红,鼻尖发酸,长长一声叹息。
    旁边儿大宫女翠竹忙递了帕子过来:“贵人别哭,仔细哭坏了眼睛,公主回来见了又该心疼您了。”
    孙贵人接了帕子擦拭眼角,一味的摇头:“我又何尝想这样子呢?阿月心里怪我,我知道。
    她是好的,二殿下是好的,姜家的大娘子也是好的。
    不好的只有我。
    倘或我有那样好的家世门楣,又何至于要我的女儿去隐忍退让?
    郑家……”
    她心里不恨吗?
    但她就是没有那样的资格。
    翠竹心里也不好受:“贵人不要这样说,这些年,咱们公主也是肯体谅贵人的。
    公主慢慢大了,只会更理解贵人,体谅贵人。
    今儿公主心里不舒坦,多半也是为肃王殿下和二殿下,况且小殿下还在外头受了一场惊吓。
    您跟公主说这个,公主想着郑家娘子们的所作所为,心里肯定不受用。
    她不是冲着贵人您,您快别伤心了。”
    但这些话都是最虚无飘渺的,根本就劝不住人。
    孙贵人还是叹气。
    翠竹心里又着急:“贵人,要不然……”
    她才刚开了口,孙贵人就知道她想说什么,横了眼风扫过去,竟难得带上些气势在里头:“上一次我就跟你说过,这样的话永远都不要再说,连想都不要再想!
    别说官家抬举我一个妃位,就是看在阿月的面子上,赏我个贵妃位分,难道我就有那个资格,有那个分量了吗?
    官家和圣人对我已经够好了。
    阿月便不说了,我家里面也得了封赏,父兄得了推恩的官位,还要怎么样呢?”
    孙贵人又缓了一口气,方才的难受竟莫名消散不少:“翠竹,人得知足。
    贪心不足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翠竹呼吸一凝,再不敢开口了。
    这宫里头,再没有人比她家贵人活的更明白了。
    她也是着急吓出主意。
    没资格就是没资格。
    一辈子走到头,也还是这三个字。
    贵人是,高美人更是如此。
    圣人摆在前头,她们这些人,哪怕是公主们,又有谁能越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