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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节

      “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么不在乎,你那天就不会是那样的表情。”
    “表情?”
    “是的,表情。”
    天枢道:“既然第九区到处都是你的眼睛,为什么不找一双眼睛看看你那天的表情呢?当那些人倒在血泊中时,你知道你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吗?你明明也有感情,不是吗?”
    莫尹此刻的表情在天枢眼中完全是被驳倒了的静默。
    片刻之后,莫尹脸上的神情融化了,像第九区那冷硬的金属一般消融,他看着天枢,缓缓道:“我有没有感情,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这下,轮到天枢陷入莫尹那种难以形容的静默中去了,以至于当莫尹再次伸出手按住他的脖颈时,他没有躲开,甚至有些本能般地向前微凑了凑。
    两个人靠得无比的近。
    精神力屏障将两人围困在一个小空间里。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呼吸些微缠绕,眼神逐渐对上。
    深紫色的眼睛诡异中带着柔情。
    “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又是什么样子的吗?”
    莫尹低声道,他的气息喷洒出来,天枢呼吸紧绷。
    “很天真,很美好,”莫尹的声音无限柔和,扣住天枢脖颈的手掌狠狠向前一扣,身位交错,嘴唇贴在耳畔,情人耳语,“很愚蠢。”
    第211章
    精神力屏障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声响,莫尹的轻声低语在天枢耳边回荡。
    天枢缓缓转过脸,莫尹就靠在他的颈侧,已提前双眼清亮地预备好迎接天枢的视线,天枢在接触到那双紫色眼眸中兴致勃勃的观察后,他笑了笑,笑得很平和,仿佛已经提前预料到了莫尹会说这种诛心的话,他的那种镇定与从容让莫尹轻挑了挑眉,眼神中流露出一股了然。
    莫尹评价他愚蠢,天枢没有生气,然而莫尹这种有些熟稔的了然却轻易地挑起了天枢心头的火苗。
    他到底是在透过他正看着谁?
    天枢很自信自己已经将莫尹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经历的人与事全都了解透彻了,他甚至还专程去尝试寻找和自己基因序列相似的自然人,企图找寻他们和莫尹之间或许有所接触。
    完全没有。
    面前这位第九区的指挥官和任何浪漫的事都毫不沾边,既没有像一般的自然人一样在成年后选择基因匹配寻找伴侣,也不曾有过什么绯闻,无论男女都没有过。
    指挥官曾郑重其事地对他说过他是唯一。
    天枢认为如果就这样轻易相信这句话,在他的判断标准里才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愚蠢。
    天枢移开视线,“对第九区所造成的伤害与破坏,我们一区深表歉意。”
    “没这个必要。”
    莫尹也略微站直了,“你们只是进行合理的反击。”
    他的语气异常冷淡,态度也变成了公事公办,他配合着转变了话题,天枢却感觉到了被压制,在冷酷与温情之间,或许后者的确看起来很“愚蠢”,然而他正是为这种愚蠢而活着,所以很快就越过了那种不适,天枢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道:“我能有机会去那些遇难者的墓前表达我们一区的歉意与哀思吗?”
    “没有那个玩意,什么遇难者的坟墓,尸体已经全部烧掉了,顺手的事情,”莫尹依旧保持着冷静的神情,也不是故意用这种事在给天枢难堪,而是看上去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在第九区最不缺的就是火。”
    天枢无话可说,他的目光越过莫尹,看向沙土与金属颗粒交织的狂风,或许他刚才走来时,那些逝去的人已经拂过他的脸颊,在他脸上轻抽过几下耳光。
    “对第九区的现状,我深表遗憾,为了显示我们一区的诚意,从今天起,会有一支帮助九区重建的队伍常驻第九区的。”
    莫尹又听笑了。
    “帮助?是监管吧?我想我必须提醒你,你还没被选中做执法者,你还没有那个权力对别的执法区指手画脚。”
    “很抱歉,”天枢温和而寸步不让地回应道,“目前来说,第九区没有能力拒绝这个提议。”
    莫尹看他的眼神惊奇得近乎惊喜,仿佛在说,怎么?终于装不下去了?
    天枢依旧淡然,“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无论向左还是向右,都是妥协。”
    莫尹点头,“一开始我还为你的过分天真而感到诧异,我想象不出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不过现在看来,人是会变的,大部分人的底色是灰色,你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纯粹,但最终也没彻底堕落,我猜是这样的。”
    他说的话,至少有一大半天枢无法理解,那种像是被当作媒介去看另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对话的感觉更强烈了。
    而且看样子莫尹也不打算在他面前掩饰,而是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直接付诸于口。
    这或许是莫尹的一种故意扰乱他视线的手段。
    天枢自己就马上推翻了这个猜测。
    他能感觉到这是莫尹为数不多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真实。
    精神力屏障被撤除,天枢道:“进驻将从今天开始起实施。”
    莫尹没同意也没再反对,正如天枢所说,一区想要对第九区实施监管的话,第九区是没有任何反制手段的,胳膊拧不过大腿,有时候斗争就是这么残酷,弱小的一方和强大的一方相比,不是拥有的稍少,而是什么都没有,他们的一切都是可被操控被掠夺的。
    莫尹并没有因此感到特别的愤怒。
    天经地义的事,自然定律,有什么好生气的?
    面前的天枢也很明显地带着理想主义的色彩,作为只关注自己的自然人,天枢居然会对执法区之间的不平衡有异议,想要创造一个更加公平紧密的联盟。
    对于天枢这样的想法,莫尹觉得挺可爱的。
    就是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天枢变成了他在世界夹缝中所见到的那副忧郁模样,那种挥之不去的灰败一定是由什么巨大得可以动摇他整个人的失败所造成的。
    由此,莫尹又产生了一些新的疑问。
    经过在这个世界的长期观察,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小世界是自然人的某段在他那个时期已经模糊的历史。
    那么,这个世界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他是穿越了时间,还是天枢复刻出了当时的那段历史,来带他了解他究竟犯下了什么大错?
    按照之前小世界的经历,莫尹认为后者的概率比较大。
    所以这个小世界里的“莫尹”是以前历史当中真正存在的人物,他只是借用了这个人物的外壳设定,还是天枢在复刻的历史中“原创”出了他这个角色?
    想想也怪有意思的。
    天枢转身走向哨所,莫尹站在哨所顶端俯瞰,等到天枢的身影接近一区的人时,他突然道:“喂——”
    一区的人瞬间全抬起了头,当然也包括他们的指挥官。
    自然人强烈的自我意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还真是怪好笑的,莫尹站在哨所里道:“我同意进驻。”
    天枢没有接话,他知道莫尹一定还有条件。
    其实莫尹也没有资格提条件,但是天枢对逝去的第九区公民怀有愧疚,如果不是非常过分的条件,比如多索要一些物资的话,天枢想他会同意的。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果然。
    天枢问:“什么条件?”
    莫尹道:“保险起见,在我提条件之前,我建议你先在我们之间加一个屏障。”
    一区的公民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们的指挥官。
    两位指挥官需要密谈,这很寻常,只是第九区指挥官的神情态度仿佛好像又有一些不寻常。
    众所周知,他们的指挥官很不幸地在第九区度过了一段时间的囚禁生涯,自然人的好奇心不重,此时也只是将目光聚焦在自己的指挥官身上,流露出那么一点点的探究欲。
    莫尹给了天枢反应的时间,他喜欢看到天枢这副陷入两难的无奈表情。
    精神力屏障还是加上了。
    至于公民们怎么想,就不在天枢的控制范围内了。
    莫尹道:“我希望你们不要干涉我们第九区的任何重建日常生活,就只做最纯粹的监视。”
    “就只是这样?”
    “是的。”
    莫尹道:“你以为还会有什么条件?”
    天枢直接撤掉了精神力屏障,指挥一区的公民们分散到第九区的各个方向。
    莫尹手背在身后,手指慢慢勾着,忽又扬声道:“还有——”
    这次回头的就只有天枢了,他看到莫尹站在高处,脸上似乎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我要你每天都来见我。”
    本来已经消解了好奇心的一区公民们闻言顿时纷纷回头,他们的视线先向着高处的指挥官凝望,发觉对方脸上是完全捉摸不定的神情后又看向了自家的指挥官——很不幸,他们没观察到指挥官的表情,因为指挥官已经重新戴上了兜帽,只露出紧绷的嘴角。
    “指挥官……”
    天枢抬起手,示意他们安静,他没有对莫尹的话作出回应,还是将几人的监管任务布置完毕后就先行离开了。
    几位公民再次望向哨所,却见哨所处已经换了站岗的人。
    第九区的荒芜让一区公民们很是不解,他们不懂为什么在这样的时代里,还会有执法区如此落后,甚至需要自己劳作耕种。
    机械呢?合成人呢?
    劳动型的合成人是最物美价廉的,为什么不用?
    难道第九区的贫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一区公民已经习惯了在一区的自在生活,即使在第九区执行监视任务,依旧带了大量的合成人,在第九区的各个角落圈画出几个与第九区整体环境格格不入的高雅地区,以非常快的速度在第九区重现了他们在一区的生活。
    他们承认自己必须要感谢第三区那位指挥官的创意思维,开发出了超级合成人,有些亵渎地说,这位超级合成人简直就像那位初代自然人一样,而且能量更加超群,让整个第三区的合成人都爆发了精神力。
    第三区的一些边缘地区的合成人也受到了波及,觉醒了一定程度的精神力。
    现在有精神力的合成人售价非常昂贵,因为保留下来的这种合成人很稀少。
    有精神力的合成人比起一般的合成人要更好用,这是公认的。
    譬如现在他们就不用浪费自己的精神力,而是让自己的合成人来展开精神力屏障挡住第九区的风沙。
    一区的公民们用精神力加强自己的视觉在整个第九区游览,发觉第九区几乎没有可看的地方后都觉得失望而不可思议,这样也配称为执法区?
    唯一值得称道的也就是那位指挥官了。
    指挥官正在血月下站立着,他仰望着血月的方向,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其中一人有些不耐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