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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

      秋景月的笑逐渐收敛,像是再也绷不住,装不下去,转变为更多的眼泪:
    “秋君药很快就会死了,母妃。”
    “这是他欠赵家的,欠你的,我都让他还了。”
    “........可是母妃,不知道为什么,我这心里,却仍旧有些不痛快呢?”
    秋景月喃喃道。
    片刻后,他又觉得自己是在自寻烦恼,扶着地面,站起身,有夜风从窗内透进来,穿过他的衣摆,撩起淡淡的弧度,他自顾自道:
    “母妃,你还记得吗......当时你我母子最后一面,是在明月阁。那时你让我去御花园,捡掉落的风筝。”
    “你说,把风筝捡回来,你就会病好,会从病床上起来,陪我玩。”
    “你还让我好好辅佐二哥哥,让他成为太子。”
    “可是现在,风筝线断了,你走了,伯外公走了,我也再也找不回我的二哥哥了。”
    牌位安安静静地在烛火下散发着莹润的光彩,没有开口发一眼,悲悯地看着台下跪着的秋景月。
    秋景月倒也没有指望他的母妃真能死而复生开口回答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站起身,缓缓走到台前,拿起了桌上的烛台。
    他握着烛台,面无表情地用火点着了周围的帷幕,木桌,以及任何能燃烧的一切,看着火势渐大,他才将烛台丢到了地上。
    “母妃,”秋景月回过头,在逐渐蔓延的火势中,回过头,朝赵美人的牌位看了一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哽咽道:
    “孩儿不孝。”
    “儿臣无能,不能将您从火场里救出来,所以今日,儿臣陪你一起......痛您所痛。”
    说罢,他取下赵美人的牌位,抱在怀里,静静地坐了下来,任由火撩上他的衣袍。
    在被浓烟熏得意识迷糊的那一刻,秋景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明月阁,赵美人摸着他的脸,温言让他出去玩时的笑容。
    那时的他满心满眼的还是那个掉落的风筝,尚不知,这一见,便是他与母妃的最后一面了。
    ........
    而在宫中,秋君药并不知道秋景月在宫内做了什么。
    他本欲睡下,却问太监来报,说大皇子连夜进宫,有要事禀告他。
    秋君药便立刻从床上起身,接见了秋景明,岂料秋景明刚转入内殿,秋君药就被他这身打扮吓了一跳:
    “明儿。”
    秋君药指着秋景明身上的血迹,吃惊道:
    “你身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不是儿臣的血,是赵悯的血。”秋景明风尘仆仆,几乎是连夜策马进宫的,解释道:
    “父皇果真料事如神,知道四弟不会善罢甘休,儿臣赶去时,刚好看见景月在刺杀赵悯,及时拦下,故而沾了满身的血。”
    “景月刺杀赵悯?!”秋君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不可思议:
    “他当真恨我至此?”
    秋景明点头,片刻后又反应过来自己不该点头,只能拱手掩饰尴尬:
    “这,儿臣不知。”
    “那赵悯如今如何了?”
    秋君药从阶梯上走下来,心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若是赵悯死了自己也没救,而是赵悯死了秋景月岂不就是背上杀人犯的名头了:
    “你去的时候,景月已经动手了吗?”
    “儿臣无能,去的时候,四弟已经动手了。”秋景明说:
    “不过儿臣还是赶在赵悯完全断气之前将他救起,又带他去看了郎中,现今赵悯虽然还在昏迷,但好歹无性命之忧。”
    秋君药闻言,心中一颗石头落下,差点跌坐在地,好悬被眼疾手快的秋景明扶住:
    “那就好,那就好.......”
    秋君药捂着阵阵绞痛的心口,眼前阵阵发黑,半晌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若不是引鸳及时赶到,扶着秋君药坐到台阶上,喂他喝下药,秋君药估计一口气上不来,当场就能心脏病发,被活生生气死。
    引鸳一下又一下给秋君药顺着气,等秋君药缓过劲来之后,只见秋君药睁开眼,眸中冷光乍现,几乎有些咬牙切齿道:
    “那个逆子,现在何处?”
    “禀父皇,四弟似乎是回府了。”
    秋景明担忧地看着秋君药铁青的表情,犹豫许久,才道:
    “不若父皇再给儿臣一道谕旨,儿臣现在就调动禁军,去围了四弟的府?”
    “动动脑子。”秋君药被这一个两个气的不清:“你现在带兵去围了四皇子府,那不就等于把秋景月杀害自己亲伯外公的事情昭告天下吗?你让皇家的面子往哪里搁?”
    “........儿臣莽撞了。”秋景明低头认错。
    秋君药捂着心脏,感觉痛的有些受不了,缓了半天,片刻后勉强站起身,对众人道:
    “算了,朕自己去找他。若是朕在现场,谅他也不敢翻出天去。”
    “摆驾四皇子府,朕现在就要出宫!”
    宫人听令前去准备车辇,引鸳虽然不赞成秋君药以病躯出宫,但几经犹豫,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还是默默低下头没说话,动手给秋君药换上出宫要穿的常服。
    就在秋君药换好衣服,即将出宫见秋景月的那一刻,宫外忽又有宫人急急来报,高呼道:
    “陛下,陛下!”
    “急什么,慌里慌张的,”秋君药转过身,眉头紧锁:“好好说话。”
    “.......是。”那宫人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看了秋君药一眼,似乎是在打量秋君药的脸色,斟酌着用词,吞吞吐吐道:
    “陛下.......皇城内有一府忽遭大火,巡防营的人赶过去查看,发现,发现.......”
    “.......”秋君药心中忽敢不妙,眯着眼睛,忙问:
    “发现什么了?!”
    “.......”
    “说话呀!”
    秋君药气的要拍桌子了:“要朕求你说?!”
    宫人被秋君药的怒气吓的一哆嗦,头低的更厉害了,整个人都开始哆嗦:“发现起火的地方,正是四皇子府!”
    “........”秋君药如遭雷劈,整个人怔在原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垂下头,声音迟缓:
    “你.........说什么?”
    “奴说,奴说........”宫人迅速抬起头看秋君药一眼,又马上低下:
    “奴说,四皇子府今夜走水了!”
    “........走水,哈,走水........”
    秋君药恍惚了一阵,步履迟缓地走到那宫人面前,低下头,问他:
    “你相信是无故走水吗?”
    “.........”宫人不敢说话,片刻后耳边就炸开一阵爆呵:
    “什么走水,明明就是那个混账见事情暴露,故意放火自焚的!”
    “混账,当真是混账!”
    秋君药猛地摔了手里的玉折扇,动静之大甚至把离他最近的引鸳都吓了一跳:
    “他真是要反了天了!”
    周围呼啦啦跪了一片,异口同声:“陛下息怒!”
    但此时的秋君药没有回答,甚至顾不上安抚任何人,用力喘了几口气,随即沉着脸,快步走出了宫殿门。
    等秋君药坐着轿子,紧赶慢赶地赶到四皇子府时,府中的火势已经到了最盛,隔着大老远,秋君药甚至能听见火苗哔啵,看见浓烟滚滚,几乎要覆盖天边。
    秋景和一接到消息就赶来了,站在四皇子府门前指挥巡防营的人灭火,余光里看见秋君药的声音,愣了一下,随即忙迎了上来,拱手道:
    “父皇。”
    “火势如何了?”秋君药做了一个手势,甚至没有说免礼,而是直接问:
    “景月呢,救出来了吗?”
    “.......没有。”秋景和轻轻垂下眼:“最后见到四弟的人说,四弟一回来就回了房间,再也没有出来。”
    “火势的源头,也是从他房间蔓延出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秋景月伸出火源正中,现在处境危险,甚至.......很可能早就已经烧死了。
    “.......看来他是铁了心想自焚。”
    秋君药仰头,看了一眼越来越旺的火势。
    冲天的红焰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妖魔,迅速燃烧着周围的空气,周遭的热源源源不断地往秋君药的脸上扑,照亮了他漆黑的眼睛,将他的瞳仁照的愈发深邃。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秋景月可能救不回来的时候,忽然间,秋君药却动了。
    他没有管任何人,竟然直接朝火里走去,惊得大家皆是一愣,等到反应过来秋君药竟然要进火场救秋景月的时候,众人皆齐刷刷地拦在了秋君药的面前,随即跪下:
    “父皇\陛下三思啊!”
    “让开!”秋君药沉着脸:
    “你们想抗旨吗?”
    “陛下!”引鸳跪着膝行几步,拽着秋君药的衣角,仰起头,带着哭腔道:
    “臣妾知陛下是个好君父,但陛下不是一个人的君父,更是整个大端子民的主君。”
    “陛下的身体,事关国运国体,怎可进那火场危险之地?”
    “..........”
    秋君药用力握紧拳头,额角青筋绷起:“阿鸳,你莫要拦朕..........”
    “若陛下今日定要进这火场,那就先从臣妾的尸体上踏过去!”
    引鸳知道自己拦不住秋君药,也改变不了秋君药的决定,他只能用自己来威胁秋君药,赌自己能在秋君药的心里占多重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