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但是她的手已经摸索到了距离火狐毛两寸的地方。
徐沉云看她。
她看徐沉云。
她的手还僵在徐沉云的胸口上。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现在也是)真的特别喜欢摸领子上的毛...谁懂啊,无论谁穿了都会被我薅一把
第27章
◎也只是芸芸众生。◎
就这样面面相觑了一阵。
徐沉云忍不住笑起来。
唐姣的手放在他胸口上, 甚至能够感觉到那种剧烈的震颤。
她又惊又羞,看着徐沉云这笑得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的样子,干脆正大光明顺着他胸膛摸到火狐毛, 泄愤似的狠狠摸了几下,说:“我这段时间摸兔子可能摸习惯了。”
徐沉云边笑边握住唐姣的手,然后将外袍的绳扣解下来, 披到她身上。
外袍仍有余温,抵御了狂风侵袭,唐姣抬眼看到徐沉云从她身后伸手过来,摸剑的手指此时缠住那根细绳,慢条斯理地用它套住扣子,“说起来, 方才没有看到兔子。”
“这明明是给大师兄的谢礼,怎么又套在我身上了?”唐姣说着,调整了一下衣袍的位置, “我将它暂时寄养给小师弟了, 我想,他刚来宗门, 或许会觉得有些不习惯。”
“你是个好师姐。”
徐沉云从来不吝啬赞美。
他的手指抚过鲛人丝构成的纹路,问道:“这是什么花纹?”
于是唐姣一一给他指明:“这是流云,这是水波, 而大片大片的纹路则是树枝,因为这三样东西凑在一起不是很搭,所以我稍微改动了一下形状,或许有些看不太出来, 幸好绣出来的效果还不错。师兄你瞧, 沐浴在月光下, 是不是像江面倒映出的景象?”
荡漾着微光的花纹,在唐姣的叙述中变得逐渐生动。
她手指滑过,有意忽略了细密的枝叶间,那条不易发觉的纤长花纹。
她在这里藏了一柄剑。
流云,春风,水波,南枝,江上舟。
这是徐沉云的剑,虽然名字又长又生涩,不好念,但是当她构思衣袍上的花纹时,脑子里浮现的就是那句诗一样的剑名,于是她挑灯乘夜,将所有想象都绣进了衣袍中。
“像。”徐沉云低眉说道,“我听李师妹说过,你在加入宗门之前是绣娘吗?”
唐姣点头,又说:“不过我进入宗门后,已经许久没有做过针线活了,这还是四年以来头一次有这样浩大的工程。我之前因为不知道该送师兄什么,苦恼了很久呢。”
徐沉云问:“为何苦恼?”
唐姣的嘴唇微动,正欲回答。
白泽的双翼划破云层,风声有片刻的停滞,随即,月亮与繁星近在眼前。
夜色弥漫,星斗如昼,明月将云上照成另外一片安静的海洋。
她望着眼前的美景,一时怔忡,嘴就那样张着,居然忘记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好漂亮。”唐姣不自觉地感叹道,“这是只有修真者才能看见的景象吧。”
凡人被俗世所困,生活于云下,地上,宛如一个天然的囚笼。
在她前十四年的时光中,她似乎没有什么精力去注意周遭的美景。
徐沉云轻声说道:“同样,修真者在享受这份美景的时候也要忍受孤独。”
唐姣听到他说这话,突然回想起了那一夜,徐沉云关于晁枉景一事的见解。
徐沉云很好相处,这合欢宗内没有哪个人能说他一句不好的,对他的评价都是出奇的一致:很和善友好的大师兄。然而,唐姣却总是感觉他有种近乎刻薄的疏离,他在和任何人交流的时候,总是倾听的时候更多,吐露心声的时候更少,她根本就不了解他。
只有那一夜,她才得以窥见徐沉云的曾经。
他也曾受过偏见的经历,在他口中轻飘飘的,似乎不值得一提。
“之前,在聊天的时候,大师兄告诉我,凡人之中的男子因为力气更大,所以是主导者,所以产生了高人一等的念头。”唐姣说,“师兄似乎比很多人都要了解俗世。”
徐沉云说:“我加入宗门的时候很晚,已经是二十岁的年纪了。”
唐姣很惊讶,“我以为师兄很早的时候就拜入仙门,就像大多数修士一样。”
徐沉云摇了摇头,“在进入合欢宗之前,我也只是一个背景普通的凡人。”
白泽放缓步伐,在云间漫步。
“我听李师姐说,师兄刚加入合欢宗的时候,只是站在那里排队,就有许多人转过来瞧你,十分引人注目。”唐姣说,“不知那时候与我年纪相仿的师兄是怎样的呢?”
怎么样的?
这个问题很简单。
但是唐姣没想到徐沉云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说:“那时的我很糟糕,恐怕不如小师妹想象中的万分之一。”
她生活在三百年后的今天。
她当然不知道,三百年前的那段时光中,其他弟子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畏惧。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唐姣竟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完美无缺的大师兄,也有这样的时候啊。”
火狐毛被风拂动,扫过她脸颊,徐沉云起先只看到她侧脸,然后唐姣转过来,与他对视,眼中倒映出灼灼月华,唇边绽开笑意,说道:“知道这一点,我反而放心了。”
徐沉云怔了怔,被她引得追问道:“怎么会觉得放心?”
“不知为何,我总是感觉师兄与我之间,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唐姣说,“这个距离,当然不是指的真实的距离哦,而是师兄每次站在我面前时,我都觉得难以触及。”
“就像我此前一直在苦恼该送师兄什么谢礼一样。师兄已经是九阶修士,无论是修为还是阅历,都不是我能够比拟的,我难以想象你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也难以想象你究竟想要什么,和风师兄、婵师姐还有柳师姐不同,似乎什么东西都入不了你的眼。”
“在听了师兄的话之后,我明白了。”
唐姣的脸上露出了十分生动的、名为狡黠的神情。
她偏着头,瞧他:“师兄在成为九阶真君之前,也只是芸芸众生而已。”
徐沉云喃喃道:“众生吗......”
他沉吟片刻,忽地笑了,拨了拨唐姣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说:“我没有你想象中那般高洁无暇,也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刻薄挑剔,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放心许多了?”
唐姣被徐沉云的指尖触碰,眯了眯眼睛。
然后她“啊”了一声。
“师兄非要将袍子披到我身上,是因为摸到我的手了吧?”
当她胡乱摸索狐狸毛的时候,徐沉云握住了她的手。
紧接着他就解开绳扣,把袍子披在她身上了,大概是被她的手冰了一下。
徐沉云慢腾腾地收回手来,说:“嗯,你好聪明。”
唐姣提醒他:“我十八岁了,在凡人的世界里也算大人了。”
“对于我来说,你还很小。”徐沉云说,“你可以再长大一点。”
唐姣决定跟徐沉云好好地算这笔帐。
“无论过多少年,我和师兄之间的年龄差也是不会变的。”
徐沉云也跟她好好地算账:“对修真者来说,过了四十岁,之后无论再经历多少年都没有太大区别了,趁你还能感觉到时间流逝的时候,好好享受慢慢长大的时光吧。”
“也对。”唐姣想到,“要是大师兄再闭关一次,我可能都三四十岁了。”
“关于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徐沉云说,“我刚出关不久,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闭关的了,况且我还有许多事情未能完成,至少在你度过四十岁之前,我都在这里。”
四十岁这个数字,好遥远。
她也会有一天对时间熟视无睹吗?
说实话,有点可怕,她现在没办法想象那该是如何的寂静麻木。
唐姣这厢还在兀自沉思。
徐沉云却抬起了头,望向某处。
在他视线的尽头,一道极利、极为蓬勃的真气正以千钧之势劈开万丈薄云。
直到狂风迎面而来,将衣袍卷动,唐姣受惊,下意识往徐沉云怀中靠了靠,被他轻轻揽住了腰际,在耳边说了句“别害怕”,她的心逐渐平静下来,朝风声的来处看去。
谢南锦蹲在白泽的脑袋上,一只手撑着脸,朝她笑了笑。
能看出,白泽扭着头,正在极力想把他甩下去,可惜他身形纹丝不动。
甚至还有很气定神闲地打了一声招呼:“沉云,还有小姑娘,你们在散步吗?”
修真界十大传说之一。
在夜晚散步,有几率遇到锦风驰夜。
还真的被他们给遇上了。
徐沉云是四位刑狱司中最年轻的一位。
这四人之中,说实话,唐姣觉得最深不可测的就是谢南锦。
在亲身体会过他的实力之后,她不认为这位真君就像表面那般简单。
谢南锦和徐沉云交好,应该不是碰巧,而是感觉到他的气息才过来的。
唐姣脑子里猜测着,对谢南锦也点点头,唤道:“谢真君。”
“确实是在散步。”徐沉云说道,“不过,你似乎不是散步过来的。”
“被你感觉到我身上有药王谷的气息了?”谢南锦笑眯眯的,从袖中取出了一枚青色令牌,顶着徐沉云微变的眼神,对唐姣说道,“小姑娘,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唐姣没敢接,先谨慎地问了一句:“这是?”
身后的徐沉云替他回答了:“这是药王谷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