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江笙探过身抓起床头柜上的剪刀,朝着从门缝探进来的那只手全力扎下,整个手背被贯穿,流出的红色血液瞬间在雪白的墙上染成一片,外头也随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地嚎叫,紧接着就是破口咒骂和更大力的撞击。
两个柔弱的女人怎么抵得住外面几个壮汉不要命似的大力,不出两下,江笙和保姆就被撞倒在地,倒地的一瞬间江笙用另一只手拄地下意识地护着怀里的女儿,堵门的柜子随着门板破裂而砸向倒地的二人,江笙拄地的那只右手本来就因为突然受力而不支,手腕的寸痛还没来得及感受,就被更大的剧痛所覆盖,只听崩裂的一声脆响,右手的疼痛霎时蔓延至心口,可是尽管已经痛得眼前黑成一片,头脑轰鸣,她也不敢将重力压向怀里。
此时的痛觉神经和肾上激素都已经达到了极限,江笙明知道这时候不能昏过去,努力睁大双眼想保持清醒,可最后还是两眼一抹黑随着最后一道轰鸣晕死过去。
江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奶奶身形矫健,根本不像她去年回家时的步履蹒跚,她叫她,可奶奶明明听到了却不理她,只是拎着刀奔向鸡窝嘴里还念念有词,她走进一听原来是说南南带着孩子还瘦得不行,要多吃几只补补,南南回来了?她好高兴想进门去看看,可是跨过门槛就穿回院子,好像有什么屏障阻隔。
她有些心急,一声高过一声地叫奶奶,想让她看自己一眼,可奶奶却转身生气地骂她来这干嘛,让她赶紧走。
她从来没见过奶奶这样凶她,为什么赶她走?是因为自己骗她的所有事被发现了么?可她也不想的。
“奶奶,奶奶,你别赶我走,我错了,我再也不骗你了。”
“奶奶……”
“求你。”
“南南,是我啊,你怎么不看我……”
江笙哭着伸手去拉冷脸不理她的两人,却都被躲开了,甚至她还听到了南南板着脸说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让她赶紧走。
江笙好难过,心就像被钝器劈开一样,揪心拧着劲地疼,为什么赶她走?为什么这样讨厌她?
“我不走……你们别不理我更别丢下我……”
挥舞的手好像终于抓到了什么,可是耳边传来的声音确实陌生又莫名让她心烦,一直在叫她的名字还不停地嚷嚷叫她醒醒。
她不想醒,为什么要醒?醒了就看不到奶奶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冒出这么荒唐又奇怪的想法。
可是她不醒,耳边讨厌的声音就跟叫魂一样誓不罢休,等她终于被烦得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张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的憔悴面容。
江笙闭了闭眼想了大概十秒钟才想起这人是谁。
她最讨厌也最怕的人!
是他,他怎么来了?肯定是在做梦,她得赶紧醒来不然一会准是让她逃也不能的噩梦!
“英英……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说话的人大喜过望,可江笙却无法共情他的喜悦,她试着抽回手可却被对方抓得紧紧。算了,不放就不放吧,等她醒了就能摆脱这张讨厌的脸讨厌的声音讨厌的人了。
可是眼睛闭合了好久怎么还是没醒?怎么回事?
江笙努力忽视耳边恼人的噪音,眉头也被烦得越皱越深。
“你能不能别吵了!再吵我就醒不来了!”江笙终于忍无可忍。
果然被她一声喝止,耳边终于清净了。
可是她怎么还不醒啊?
“叫医生!”
一道低沉紧张的声音重新响起,握着她手的力道也更加用力。
随着一阵兵荒马乱,江笙终于不得不被拉回现实,她的梦早就醒了。
醒了啊……这才是她要面对的现实啊!
神经意识渐渐回笼,她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来着?
好像除了奶奶妹妹还有……女儿?
啊!她还有安安,安安在哪?
江笙腾地坐起,“安安呢?”
荆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瞬,“安安她在这,刚喝完奶已经睡……”没等他说完江笙就掀了被子准备下床,可是浑身的疼痛瞬间袭来,疼得她冷汗骤起不敢再动分毫。
“你别动,千万别动,你伤得不清,你想看女儿?我抱给你。”
荆郁慌乱地安抚着正强力忍痛的人,怕她再有动作连忙起身不是很熟练的从床脚的婴儿床里将女儿抱了出来,抱到江笙面前时,没有往她怀里送,只叫她看看就好,她现在抱不了孩子。
江笙呆滞地看了一会然后神经质地将手指放到女儿鼻下,等感受到了清浅的呼吸,才渐渐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满目柔情的荆郁看到这一幕神色瞬间阴寒,如果不是他到得早……他不敢想象,现在想想都后怕。
不过一晚他就已经知晓是谁做的了,既然这样苟且的活着还能生出风浪,那人间就算牲畜都不如的日子她也不必再享受了。
“安安很好,你看,她睡得多香。”荆郁又将怀里的婴儿往女人跟前凑了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心疼,生怕吓坏了惊弓之鸟精神紧绷的女人。
大惊之后又经历大悲大喜,此刻刚醒来的江笙脑中还是有些凌乱,没一会就又沉沉睡了过去。
荆郁看了好一会闭眼睡着的女人,轻手轻脚将女儿抱回婴儿床,可是刚沾床还没放下怀里的小东西就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荆郁手忙脚乱地将孩子抱出房间,生怕吵醒了刚睡着的江笙。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床上的人也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哪有半丝睡意。
另一个房间,两个被高薪聘来的专业月嫂看着满身矜贵英俊不凡的男子正手忙脚乱地掂着怀里的婴儿,嘴里翻来覆去就只会一句:“安安不哭,爸爸抱……”
可是孩子哪是这么好哄的,新手奶爸怎么抱婴儿都是这两天才刚刚学会的,本来不想假手于人的荆郁看着女儿一声高过一声地嚎叫,哄了这么久没有半丝缓和迹象,生怕她哭坏了,只能不太情愿将孩子递给月嫂,早就看不下去的月嫂赶紧将孩子接了过去。
孩子送了出去,可是视线却如影随形一分都没有移开。
“怎么回事,是饿了么?”
月嫂瞧着挺拔英俊的男人,脸上是与其周身气质十分不符的热切,心想‘这孩子真是好命,生在这么个福窝里,一出生就赛过了所有人。’
“没有,小姐脾气大得很,被人骤然吵醒,不顺心呢。”
“是这样么?”笑意中是不加掩饰的慈爱宠溺,“真是跟她妈妈一样,将来也是个脾气大的。”
又在一旁看了好一会,直到孩子又睡着了,荆郁才想起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处理,嘱咐月嫂将孩子看好,门关上的那一刻荆郁嘴角的笑意瞬间凉透。
书房,荆郁听完汇报,缓缓转过身,一步一循行至垂着眉眼等待吩咐的司旗面前不由分说就是一记重拳。哪怕意料之中司旗还是被打得踉跄了几步,站稳之后又立马站回原位,不敢有丝毫的抱怨,他知道,这次荆总的怒火不会轻易就这么消了,是他工作失职,比这更严重的惩罚都是他应该受得。
他怎么会想到那份医院提供的报告是假的,偏远闭塞的地方连这种交了钱没做手术的名额也会被人低价卖出!
一拳接着一拳,司旗早已经站不住脚,直到荆郁骨节泛红,才停了手。
只见荆郁回身抽了几张纸巾,敛眸按了几下骨节上的血渍,声音阴冷到极致,“北美那几个也是时候了结了,云城那个送到公海市场处理。”
司旗知道这个“公海市场处理”是什么意思。
在床上发呆游神的江笙,被一阵追命似的铃声叫回了神,她愣了愣辨别了一会才发现铃声是从床底传来的,她忍着疼痛趴着床边才将手机捡了起来,是她的手机,估计是刚才荆郁弯腰时掉出来的,不然以他的为人,此时怎么可能再让她接触能与外界联系的通讯设备。
江笙按下接通,还没来得及问是谁,就听到那头迫切地传来一连串求饶的话。
“席英,对不起,我求求你放过我,我错了,我不该不死心再害你,我就是……就是不甘心,我不想死,你知道吗?你知道安慕和孙春燕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吗?荆郁他他妈就是个魔鬼!”
“我求求你……我错了……救救我,看在……看在……”蒋蓝烟磕磕绊绊了好久都不知道要她看在什么上,“看在同样是女人的份上,求求你……这几年够了……我整个人已经败了,那天你不是看到我了么?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不能解恨么?我没几年活头了……”
听到电话这头一直没有声,那头求饶的人突然发神经似的变了语气,“我知道你在听!你别装!这几年我们全家死的死散的散,还不够还你那条贱命?让十几个人给你陪葬?你受不受得起!你他妈不是没死成么?”
骂完之后惊觉不对又立马转了语气,“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太害怕了,我活该,我们都活该,但是能不能求你……”
电话被人从眼前夺走,话筒里面的声音也断了。
江笙看着空荡荡的双手,满心平静,看都没看夺走她手机的人,又倒头躺下。
荆郁刚想开口,看她忍着疼痛转过身背对着他,将到嘴的话生生又咽了下去。
手机丢在这里是他大意了,不知道她都听到了什么。
他不担心蒋蓝烟说任何关于他的恶言恶语,他最怕……
想到这,手里的手机“嘎吱”一声,金属的机身硬是被他握到应声而裂。
这一切来得是那么不易,没有人可以再夺走这一切!
同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情绪和害怕油然而生,以最快的速度充斥着整个大脑神经。
又想起刚才她哭着在睡梦中叫着的那两个人……如果她知道了……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他生平唯二的后悔,居然比第一次还要汹涌刻骨。
为什么要这么耍他!
为什么在一切都没有回头余地的时候让他再一次触碰到心中曾以为永远也到不了的圆满?
为什么!
荆郁努力克制着心慌,紧了紧手,轻声试探:“笙笙,吃饭了。”
见床上的人无动于衷,荆郁吞了吞喉咙,嘴里紧张到干涩,“安安晚上离了妈妈总是要哭闹很久,笙笙不想赶紧恢复抱抱她么?”
床上的人终于动了,荆郁手疾眼快几步上前想将人扶起来,可是却被她嫌恶地躲开了。
没事,只要她不自暴自弃不像在伦敦那样就好。
几天之后江笙才知道在她昏迷的那两天荆郁就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带回了海市,现在她住的是荆郁位于佘山的大宅。
她能下床走动的时候也发觉了这所仿若监狱牢笼的大宅守卫森严,跟伦敦的庄园不相上下,不管是墙高还是安保系统以及安保人数,甚至比之尤甚。
每当看到这些她都选择性无视,可是不管情绪还是表情再细微的变化怎么逃得过时时关注她的荆郁的双眼,他想解释,但是又无从辩白。
这一重又一重,他不仅仅是怕她再次消失,更怕有些人伸手打破这绝美的黄粱一梦顷刻将现实打回原形。
他知道自己承受不起!所以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不敢赌。
那通电话之后荆郁小心试探过几次发现她对于那两件事并不知情,稍稍放心过后又总是怕这颗定时炸弹在他日防夜防下还是会免不了爆炸,一旦爆炸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这一段的安宁时光,好像每一秒都是偷来的。
虽然战战兢兢,可他甘之若饴。他从来没体会过做父亲,跟最爱的人共同抚育他们生命和爱情的延续的感觉和心情是这样奇妙。
每日看着笙笙和安安,他整个心都被塞得满满,甚至愿意为了她们付出一切,怎么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还是他与笙笙的孩子,有时候他会恍惚,是不是他才是处在梦中的那个人?这一切来得这样突然又美妙得太过虚幻。
“笙笙快看,安安会爬了。”
“安安,到爸爸这来。”
“笙笙,安安又哭闹着找妈妈了,我也哄不好……”
“安安,叫爸爸。”
……
江笙看着远处正举着安安去够高处凌霄花的荆郁,一时有些恍惚。
这一年,记忆中那个人桀骜偏执狠厉无情的男人好像一步一步慢慢磨平了身上所有的棱角,在她与孩子面前的好像只是位付出一起的慈爱父亲和看似可以无限对她让步的好伴侣。
但她还不至于蠢到再次被表象蒙骗,凶猛的老虎暂时收敛锋芒不代表他真的就脱胎换骨基因突变成了温顺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