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陈氏正想掀开被子起来喊人去请大夫,听到这话,不由一顿,她没想到自己的丈夫已经知道了,脸色不由难看起来:“您怎么知道?”
她今日睡前特地嘱咐底下的人让他们闭嘴。
目光不自觉朝春晓等人看去。
裴行昭跟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看陈氏这个反应就知道今日徐家跟他们家退婚不简单,恐怕还闹出了不少事,他沉声:“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氏并不想说。
今日之事丢尽她的脸面,她自然不想让裴行昭知道。
但被裴行昭这样看着,她自知此事已然瞒不住,便打发春晓等人下去,而后沉着一张脸开口:“退了。”她简单把今日午间发生的那些事和人说了一遭,眼见裴行昭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自己心情也不好,甚至有些责怪裴行昭,她今天神色恹恹的那么明显,裴行昭一句不问,回来就是一顿质问。
勉强按捺着心里的情绪。
她语气淡淡说道:“退了就退了,省得我们整日提心吊胆的。”
她虽然今日被徐家一顿羞辱,但也总算放下心,有卿那边总算可以有个交待了,原本她还担心退亲一事会让有卿与她心生嫌隙,现在既然有徐家开了头,她倒是不必担心了,也正好让她那个傻儿子看清楚他这想娶的人究竟是个什么面目。
至于日后怎么对付徐家?
机会多的是,等徐家彻底倒台,揉圆搓扁不还是他们说了算?
“至于外面那些人,您就更加不用担心了,不过都是些墙头草,现在帮着徐家,可等徐家真的倒了,他们难不成还真能帮徐家不成?捧高踩低,人之常情,等今年有卿考取功名,日后封侯拜相,多的是人来恭维你我。”
她睡了一觉,想通了,倒是完全不担心了。
“要是徐家不倒呢?”裴行昭忽然说。
“什么?”
陈氏愣了下,等反应过来,立刻皱眉:“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行昭不语。
他现在也还不清楚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沉着脸不说话,陈氏却变得着急起来,脸色难看追问道:“徐家怎么可能不倒,您不是说宫里那位冯大伴亲口说的徐冲这次肯定逃不了了吗?”
她所做所设想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徐家倒台的情况下,如果徐家不倒台,那她这几日到底是在忙活什么?
“我如何得知!”裴行昭今日本就烦心不已,又被陈氏几番追问,烦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起来,直接责怪起陈氏,“我让你跟徐家退婚,但也没让你如此咄咄逼人,你看看现在都闹成了什么样!”
裴家的名声。
还有他无故被徐冲当众针对。
不都是因为陈氏没把这件事情办好?倘若她办得妥帖,又岂会发生这些事?
陈氏听到这话,愣了下,半晌,她近乎不敢置信地质问道:“你现在是在怪我?”
她在短暂地怔忡之后也怒上心头。
她自幼养尊处优,今日也是第一次丢尽脸面,自己的丈夫不安慰她也就算了,居然还把所有的过错推到了她的头上。
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陈家就她一个嫡女,爹娘宠着,进了裴家,上无婆婆需要孝敬,两个妯娌,一个难产早死了,一个嫁了个庶出的,平日里老实本分、唯她马首是瞻……可以说,陈氏在裴家称得上说一不二。
没想到今日却屡次被人下不来脸面。
陈氏今日本就烦心,此时更是怒火攻心,看着裴行昭站在那,也顾不上夫妻情分了,当即冷着一张脸驳道:“裴行昭,你现在倒是怪起我来了?前几天是谁急着让我去跟徐家退亲的?”
裴行昭其实也知道自己这话没道理。
他也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口不择言,要是陈氏软和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可偏偏陈氏的脾性向来是吃软不吃硬,他若心情好的时候还能哄上几句,现在……他心情不好又下不来台,自然也不肯说好听的话,便依旧冷着一张脸斥道:“我让你退亲,可我没让你这样退亲!”
陈氏气笑了:“你既然觉得我做得不好,就别让我做!”
她越想越气,尤其想到那个梦里那个年轻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裴行昭便一味把过错都推到了她的身上,甚至还亲自拿着一根鞭子狠狠抽她!
虽然只是一个梦,做不得数,但看着裴行昭此刻的所作所为,她不由一阵心寒,说不上是愤怒更多还是悲凉更多,她红着一双眼睛骂道:“好事好名声都是你的,出了事就全都怪到我头上,裴行昭,我怎么嫁了你这种人!”
夫妻俩相敬如宾了二十年。
今日却撕破脸面,什么难听说什么。
最后还是裴行昭恢复理智,想到外面还有一堆奴仆,闭了嘴。
“我懒得跟你多说!”他拂袖离开。
陈氏看他离开更为恼火,抄起手里的茶盏就往裴行昭的方向砸去:“裴行昭,你敢走就别回来!”
茶盏没砸到裴行昭的身上,但砸到了离他不远的柜子上,茶水和瓷片四溅,其中有一块直接划破了裴行昭的脸,他当即疼得嘶了一声。
陈氏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神色微怔,心生后悔,刚想起来问问他有没有事,就见裴行昭转过脸指着她骂道:“你这个不可理喻的泼妇!”
然后不等陈氏再说,他就气冲冲甩了帘子出去了。
陈氏眼睁睁看着裴行昭离开,看他脚步不停,她的脸色霎时变得难看起来,她跟裴行昭当了二十年的夫妻,虽然谈不上浓情蜜意,但裴行昭对她向来是尊敬的,就连后院也清清白白,除了早年开过脸的两个丫鬟,裴行昭的后院是一个人都没有。
早些年她拿由头把那两个丫鬟先后赶出府去,裴行昭也没说什么。
可现在裴行昭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甚至还骂她泼妇,这比外面那些人的有色目光还要让陈氏难以接受!
“裴行昭,你混蛋!”
她红了眼,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把身边能摔的东西都给摔碎了。
第27章 暗流涌动
梓兰待在倒座房,自己的房间里。
正是吃晚膳的时间,她今日顶着这样一张脸不好去厨房那边吃饭,可她人缘好,早早的,就有人给她跑腿送了吃的过来。
小丫鬟过来送吃的时候,前院的那些争吵声正好传过来,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并不能听得太真切,但是谁在吵架还是听得分明的。
“还是第一次见夫人和二爷吵架。”小丫鬟缩着脖子小声嗫嚅道。
“唉,现在在夫人手底下干活是越来越难了,也不知道世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就世子在的时候,夫人的脾气才好一些。不过这次夫人趁着世子不在跟徐姑娘退婚,只怕世子回来也还有一顿吵。”小丫鬟嘀嘀咕咕的,眉眼都愁得耷拉了下来,她就是国公府里最普通也最常见的那类丫鬟,没什么太高的志向,就想着安安分分拿点月钱过活。
可按照陈氏这几天的脾气,想安安分分的还真不太容易。
小丫鬟愁得又唉声叹了口气,说完没听到梓兰的声音,低头一看发现梓兰正在出神,小丫鬟觉得奇怪,不由喊了她一声:“梓兰姐姐?”
“嗯?”
这次梓兰听到了。
她仰头,还是从前那副温柔的笑脸:“怎么了?”
小丫鬟问她:“姐姐刚在想什么?”
梓兰眼也不眨地说:“在想明日怎么哄夫人高兴。”
小丫鬟听她这样说,一点怀疑都没有,平日夫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也都是梓兰和李妈妈哄夫人的,她们可没这样大的胆子,但看梓兰那半边脸,虽然过去一下午,脸已经没最开始那么肿了,可上面的五指印还在,她看得都觉得疼,也替梓兰抱屈:“夫人也太过分了,姐姐对夫人这么好,夫人还……”
梓兰在奴仆堆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好说话,尤其是陈氏院子里的这些丫鬟,更是没少受她的恩待,以前陈氏每次发脾气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梓兰替她们担着,也因此今日梓兰被这样对待,她们才会这样心寒,也才会这样替她抱不平。
“嘘。”
梓兰看了一眼外面,忙打断她的话,“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若让旁人听到告到夫人那边,仔细夫人收拾你。”
小丫鬟听到这话,脸霎时就变白了。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手捂住嘴巴,摇着头不敢再说。
梓兰遂又柔声安抚了一句,又给了小丫鬟一把外面买来的糖果,让她先去忙。等小丫鬟走后,梓兰又恢复成刚才沉吟想事的模样,她侧耳倾听着前院的动静,争吵声刚停,她沉静的眸光在烛火下微微闪烁,手指触碰到脸上的巴掌印,已经没那么疼了,但午后的羞辱还印在她的脑海中。
她闭着眼睛在屋中坐了很长时间。
脑中也闪过许多片段,过往记忆就跟走马观花似的在她脑海一帧帧闪过,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她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沉默地站了起来。
别人靠不住,能靠得只有她自己。
外面天色已经趋近深黑,只有很远的一块地方还有一点点亮丽的晚霞,但也逐渐被黑夜吞噬了,梓兰就在这样的天色中,提着墙角一盏灯笼走了出去。
……
而此时,陈氏房中。
裴行昭已经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陈氏还在里面发火,那噼里啪啦的破碎声让外面一众人都提心吊胆。
往常这种时候,只要有李妈妈和梓兰其中任何一个人在,都用不着她们做什么,可今日梓兰和李妈妈都不在,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
春晓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进去,她向来知道怎么躲懒偷闲,以前陈氏发火,她都是能躲则躲,让梓兰进去。
今天梓兰不在。
她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最后指了其中一个人压着嗓音吩咐道:“你进去看看夫人有什么需要。”
那丫鬟名叫秋月,跟凉月一样,都是陈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她性子最为怯懦,被春晓这么一指,脸霎时就白了:“我、我……”
她不想进去,但又不敢违抗春晓的命令,张口结舌说不清话,急得眼睛都红了一圈。
“你什么你?夫人养着你们做什么用的,还不快进去!”生怕耽搁太久惹得陈氏发火,她说着就想伸手把她拽过去,可手刚伸出去就被凉月握住了。
春晓微怔。
待看到凉月的脸,她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区区一个二等丫鬟也敢碰她?!
“谁给你的胆子碰我的?”她说着便想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一时竟然没有抽动,胳膊还被凉月牢牢握在手中。
这可让春晓变了脸。
凉月早看她不顺眼了,此刻厌恶得一皱眉,然后用力甩开春晓的胳膊,看春晓趔趄,她压着嗓音说道:“柳春晓,你别太过分!大家都是伺候夫人的人,轮不到你跟我们耍威风。”
“你——”
春晓气得眼睛都瞪大了。
她自打到了夫人这边,还从来没人敢这样违背她的意思,更不用说这样训斥她了。
她知道凉月跟梓兰交好,又想到今日夫人因为那香囊一事对她多有夸赞,心里既恼梓兰也恼凉月,她沉着脸骂道:“你别以为今日得了夫人几句夸赞就可以爬到我的头上了,我告诉你——”话还没说完就被凉月冷着嗓子打断了,“爬不爬到你头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这会要是再不进去,回头少不了被夫人责罚。”
凉月说完又道:“到饭点了,我们要去给夫人准备晚膳了,就劳烦春晓姑娘好好进去服侍夫人吧!”
她说完直接拽着秋月就往外走,走前还冷眼看着春晓讥嘲一句:“当大丫鬟就得有当大丫鬟的样子,好事都是你的,挨骂都是我们的,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你跟梓兰姐姐比还差得远呢!”
丢下最后这么一句,凉月打了帘子离开了,其余留在屋子里的小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纷纷跑到了外面。
“你、你们——”
春晓看到这个场景,气得胸脯一上一下,她想把她们拉回来,再狠狠责罚她们一顿,但陈氏还在屋中,她要是就这样走了,免不得一顿责罚。春晓心里叫苦,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大丫鬟不好当,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小了一些,她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打帘进去了。
屋内的烛火被陈氏打灭了几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