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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门外是万识月和天枢——敲门的人是天枢,见陈邻开门,她便退到一边,留万识月和陈邻面对面。陈邻抬眼看向万识月,万识月微笑:“我想这个时候陈姑娘喝了药,身体应该好些了,可以继续和我谈白天没谈完的事情了。”
    陈邻沉默片刻,侧身让开一条路,万识月波澜不惊的进去。在她背对天枢时,满脸平静的天枢突然抬起头来,望向陈邻嘴角往外扯,露出一个僵硬但又由衷开心的笑。
    那个笑容转瞬即逝,她立刻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乍一看甚至还让人感到几分惊悚。
    陈邻顿时清楚了面前这个天枢仍旧是‘沈春岁’假扮,而万识月也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弟子已经被掉包。
    屋内摆设简单,万识月径直寻了一张离自己最近的椅子坐下。她表面上还维持着镇定,其实心里却有一些焦急,从白天到晚上,万识月也不知道徐存湛什么时候能从缺弊塔里拿走定基石。
    她掐了掐自己掌心,抬头微笑看向陈邻:“陈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
    “只要你帮助我们封印天劫,不仅能拯救天下苍生——等这一切结束之后,我还会用三千大罗盘打开天路,送你回家。陈姑娘毕竟是异世之人,在我们这个世界也呆得很辛苦吧?目前掌握了三千大罗盘的,只有我天机门,也只有三千大罗盘,才开打开天路,去往世界之外的其他世界。”
    陈邻垂眼,“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万识月颔首:“陈姑娘尽管问。”
    陈邻:“所谓封印天劫,其实就是杀了徐存湛,对吧。”
    万识月:“……是的。”
    陈邻:“我的穿越,是因为我生来就与徐存湛有因果,而非任何人的外力介入?”
    万识月点头:“没错。”
    陈邻:“万物相生相克,天劫生来没有敌人,祸害天下,唯有因果才能杀他。”
    万识月继续点头:“是这样。”
    她每次点头,陈邻都觉得好笑。她盯着万识月的脸,对方的面容在烛光与月光之中,并不怎么清晰,但至少看起来是一张年轻的脸。
    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她这个受害者的面前,坦然点头,说出谎话的呢?
    深吸了一口气,陈邻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只要我帮你们解决天劫,你们就会帮我回家?”
    万识月眼看实力在即,面上不禁露出几分喜色,声音都轻快起来,回答:“自然。”
    陈邻:“口说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万识月倒是并不意外陈邻的反问。她曲起手指轻轻翘着桌面,沉思片刻后,开口:“我可以立誓,修道之人,若对天地立誓却违背誓言,便会背上因果。”
    “没有哪个修道者会拿因果来开玩笑。”
    陈邻:“那你先立誓,你立誓了,我才能相信你。”
    万识月当着陈邻的面,立了誓。陈邻盯着她发完毒誓,转头再去看窗外,皱眉:“怎么没有打雷?”
    万识月哑然失笑:“陈姑娘,这又不是话本,若是打雷,那边是雷劫了。”
    陈邻狐疑的看着她,她叹了口气,又道:“我何必骗你呢?因果是天劫在这世间唯一的克星,若是没办法处理掉天劫,大家全都得死。”
    “若是陈姑娘真的愿意冒险帮助我们,我们也算是欠陈姑娘一份救命之恩,帮忙送你回家,也是在了却我们自身的因果罢了。”
    陈邻沉默片刻,点头:“那好,我答应帮你们——我该怎么做?”
    *
    徐存湛御剑回暮白山,直奔缺弊塔。
    缺弊塔外塔的守塔弟子见到他,恭敬的喊了声师叔。徐存湛明明是回来撬东西的,但表面上却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神态镇定得就好像他日常进缺弊塔问心一样,随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守塔弟子,信步走了进去。
    缺弊塔内就是私寡池,池水环绕着内塔。
    对他人来说犹如刀山火海一样的私寡池,对徐存湛来说也不过是个温度略高一些的温泉池子。虽然这个池子总会窥视他的内心并制造出很多幻觉,但徐存湛从有记忆起就经常泡在里面了,所以对那些幻觉根本没什么感觉。
    就是不知道定基石被放在哪里。
    盯着那座被盘天锁和各种符咒缠绕的内塔,徐存湛眉头微皱。
    他踩进私寡池,犹如行走于平地。
    之前在不确定自己喜欢陈邻时,私寡池还能制造一些幻觉来搅乱徐存湛的心境。但当徐存湛确认自己的心意之后,私寡池对他而言,就又变回了原本的定位——
    一个颜色比较丑的温泉池子,除了放点逼真幻觉之外没什么实质性的用处。
    池子里的魔气也丝毫伤害不到徐存湛。
    在不知道自己天劫身份的时候,徐存湛真心实意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爹妈其中一人是魔族,自己是个人魔混血。!
    第125章
    不然很难解释,缺弊塔的魔气为什么每次见了他,就像儿子见到自己亲爹那样恭敬又高兴。
    正因为心底有这样离谱的猜测,所以徐存湛才一直对沈潮生和远山长那套,关于他父母的,漏洞百出的说辞,没有过多追究。
    他对魔实在是厌恶,连带也半点不想接受自己身体里有一半魔族血统的可能性。
    比起半魔半人的结果,成为天劫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的结局——徐存湛越过私寡池走到了缺弊塔的内塔大门前,塔内的魔感受到他气息的接近,不复平日里那般狼哭鬼嚎,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徐存湛抽出自己的木剑斜插入地面,剑气以木剑为中心扩散开,直至将整个缺弊塔都笼罩其中。缺弊塔内的魔气对徐存湛的剑意,没有丝毫的反抗,甚至毫不犹豫融进了徐存湛的剑意里,帮着那股剑气镇压整个缺弊塔。
    一时间连私寡池都安静下来。
    他单手贴上内塔大门,门上的符咒顿时光芒大盛,私寡池两边的封印石也被惊动亮起光来。徐存湛无视那些被惊动的封印,手掌带着灵力用力往里推。
    原本封在门缝上的符咒被蛮力撕开,紧闭了几十年的内塔大门,生生被徐存湛推开。
    在大门被推开一条缝隙的瞬间,数百条盘天锁飞速沿着塔身游走过来,试图重新锁上那道门。同时封印石上咒文浮现,封印法阵启动,不同的力量拥挤在这片狭小空间内,不约而同的扑向缺弊塔大门,压迫着那道好不容易才打开些许的大门缝隙。
    但这些压迫却完全没办法改变徐存湛手上的动作。
    那扇门仍旧被他缓缓推开,手上力道不容抗拒。
    原本贴在门缝上的符咒全部被外来介入的力气撕裂,同时环绕上大门的盘天锁,也在一声声格外清脆的响声中断裂。
    外部的封印法阵倒还没有完全被破坏,但也已经无力再去封印缺弊塔的大门。
    那扇不知道关闭了多少年的内塔大门,直至此刻终于被徐存湛完全推开。
    门内,到处都是一片浓黑,光线暗到完全无法视物。平日里总是有很多喧嚣吵闹的魔们,在大门彻底打开的一瞬间,反而安静了下来,丝毫没有感到喜悦。
    因为站在门口的少年,对他们而言,可并没有比这个囚禁他们的缺弊塔好到哪里去。
    徐存湛信步走进那片黑暗中,原本被推开的大门,在徐存湛松开手后又自己关上,完全隔绝了外面的所有动静。
    与此同时,塔外的守塔弟子也注意到了缺弊塔的异样。他们迅速将这件事往上递报,不过片刻,掌门远山长以及师祖沈潮生便都到了缺弊塔门口。
    缺弊塔外塔的门还紧闭着,外塔封印以及开启,将整个内塔都锁了起来。
    往日里缺弊塔也并非是没有出现过移动,但缺弊塔每次闹出来的动静都很大,不像这次——分明里面的封印法阵都已经被破坏了大半,但一群人站在塔外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听到。
    塔内惟有一片死寂,似乎里面的魔都死绝了。
    终于有一位内门弟子,憋不住好奇,低声问远山长:“师父,里面的魔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远山长绷着脸低斥:“闭嘴!”
    弟子头一次在掌门脸上看见这么严肃的表情,霎时也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把嘴巴闭上。
    骂完弟子,远山长再度将目光投向面前缺弊塔,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如今已经是暮白山的掌门,无论是修为还是心性,都与当年那个小弟子大不相同。但即使如此,这样站在缺弊塔门口,感受到一门之隔后面魔气的压迫,远山长仍旧心脏跳得厉害。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那些混乱的思维,指挥弟子加固外塔的封印法阵。
    暮白山内门弟子,没有人比远山长辈分更高,除了掌门之外,也没有任何其他长老。因为那些和远山长同辈的,或者辈分比他更高的师兄长老们,都在十八年前那次魔气破塔而出的灾难里,被魔气吞噬了。
    沈潮生背着手,空荡荡眼眶朝向外塔大门的方向。
    远山长走到他身边,低声:“守塔弟子说莲光进去了,但到现在都还没有出来。这次缺弊塔异动会不会……”
    沈潮生:“让所有内门弟子撤出暮白山,去遥寄楼传信给天机门,就说时机到了。”
    远山长一愣:“什么时机?”
    沈潮生并没有要给他解释的意思,只是厉声打断远山长未断的尾音:“按我说的去做!现在就去!”
    远山长沉默片刻,低下头应声,去办沈潮生吩咐的事情。等到远山长走远,沈潮生才长呼出一口气,胸口却仍旧激烈起伏着。
    他感觉自己的眼眶又开始隐隐作痛,那些腐烂的皮肉,早已死去的神经,好似在这一刻又活了过来,并重温了那一天他双眼被剜掉的痛苦。
    而他所遭受的这一切痛苦,仅仅是因为他从天劫身上剖出来一截生命线。
    沈潮生咬着后槽牙,嘴巴里尝到隐约的血腥味。他兴奋的不停搓自己衣角,感觉自己已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塔内。
    四面都是浓郁的黑暗,浓到让人什么都看不清楚。唯独在塔的中央,有一束自塔顶落下来的纯白月光,里面滚动着细小的灰尘。
    徐存湛走过去,手在那束月光里晃了晃。
    月光照亮他掌心,只是普通的月光,倒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他转而环顾四周,也感觉到黑暗中潜藏着一些瑟缩恐惧的视线,那是在暗处窥探的魔。
    问罪剑被徐存湛留在了私寡池里,用来代替被破坏掉的封印法阵来镇压缺弊塔。
    虽然没有带剑进缺弊塔,但徐存湛却丝毫也不觉得害怕。于他而言问罪剑只是锦上添花,并不是非它不可。即使没有问罪剑,徐存湛也照样能把这座塔里的魔全部串起来烤了。
    缺弊塔内部并没有可以直上直下的楼梯,每层只有中间能通过月光的地方,留有一个圆形口子。通口不大,但足够一个成年人通过。
    徐存湛进的是第一层,当仍旧有上下通口,想来是第一层往下还有空间。
    既然是定基石,那肯定是在底下的位置。
    他顺着通口往下跳,下面空间很大,而且月光照着的地方没有通口,这里就是缺弊塔的最后一层了。重点是,徐存湛没有在这里感觉到魔的气息。
    这里只有一层淡红色的雾气,在黑暗中暗流涌动。
    最后一层的地面亦是平滑的砖石,只是砖石上刻满了咒文,整个地板上的咒文交错形成法阵的模样。徐存湛打量了一下地面的阵法,与此同时,他听见头顶传来一些混乱的声音。
    可能是塔外的人启动了外塔的封印阵法。
    据说早年缺弊塔因为阵法年久失修未能及时修补,酿成好几起惨剧。后来为了预防类似的事情再发生,才在外塔也设下一层封印法阵,以用作保障。
    只是看列松记忆里魔气大爆发的情况来看,不管是几层封印……只要魔气铁了心的想要冲出去,那些封印其实拦不住魔气。
    徐存湛的思绪有些跑偏,并不在意自己眼下已经被封印法阵困住了的处境。
    他环视地面法阵,很快便找到阵眼——阵眼落在一块地砖上,徐存湛走到那块地砖面前半蹲下来,伸手去触碰那块地砖,当即感觉到了地砖底下有些特殊的气息。
    徐存湛略一垂眼,抬手掀开地砖。周围的阵法因为他这个动作顿时光芒大盛,涌起一片野兽似的拟态扑向徐存湛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