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菱月心里并不责怪老太太。
就像她也从来没有怪过红药一样。
她能理解老太太。
就像她能理解红药一样。
在老太太的心目中,给顾七爷做妾,于她是个很好的出路。
老太太此举,原是为她好的。
菱月现在只觉得庆幸,非常的庆幸。
庆幸自己没能入了顾七爷的法眼。
事情能落得这样一个圆满的结局,全要归功于这一点。
自从老太太要挑选丫鬟伺候顾七爷的消息传开,菱月就始终提着一点心。
虽说菱月不愿意过高地估计自己,但论姿容,论讨老太太的喜欢,菱月称第二,那就无人敢称第一。
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现在一切危险都解除了。
而且是以一种非常圆满的方式解除了,没有留下一点隐患。
菱月不愿意拂逆老太太的好意,让老太太心生不快。
更不可能违背本心去给人做妾。
现在这一切危险都不复存在了。
人家顾七爷根本没看上她。
这可再好也没有了。
这就意味着菱月身上的一切危险都解除了。
因为顾七爷根本不要她。
菱月安全了。
而且是一点风险也没有的那种安全。
以前还得提着一点心,生怕老太太选中她。
以后再也不必担心了。
这件事,菱月把它归于一件突如其来的小插曲。
来得急,去得快。
事情虽说发生了,但它一点也没损害菱月的利益,相反,对菱月倒有一些微妙的好处。
菱月对老太太的感情一如既往。
甚至对顾七爷也心怀感激。
因为顾七爷不贪色。
没有因为她长得漂亮,就急着把她拉到自己屋里去。
以前菱月和顾七爷接触不多。
但是经此一事,菱月知道了。
顾七爷,他是位君子。
第6章
顾七爷今日这个时辰有空过来,也是今上体恤,念他这一趟出使一去一年多,故此给了顾七半个月的时间,让他好好休息。
顾七爷陪着老太太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
老太太没有叫丫鬟们进来服侍,而是单独留了蔡妈妈说话。
老太太先就叹了一口气。
蔡妈妈宽慰道:“您也太着急了些。七爷这才回来多长时间呢。和家里人亲香还亲香不过来呢。哪能这么快就有这样的心思。”
老太太还是道:“连菱丫头这个模样的,他都看不上。”
蔡妈妈道:“咱家七爷的性子,别人不清楚,您老还能不知道?七爷这个人重才不重色,他看人,素来是不看人长什么模样的。七爷要是个爱女色的,恐怕院子里头都塞不下了。哪还用得着您老来操这份心呢。”
老太太一听这话,偏过头来问道:“难道菱丫头没才?便是不论模样,论性情,论为人处世,又哪一样不好了?”
蔡妈妈笑道:“莫说是菱丫头,您跟前调理出来的这几个大丫鬟,哪一个单拉出来不是百里挑一的?只是七爷只一罩面的工夫,哪里就能看出菱丫头的好处来?我就说您太着急了。七爷这样的性子,咱就得慢慢来。日子且长着呢。等七爷慢慢知道了菱丫头的好处,只怕他就得求着您来把菱丫头给他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心下稍安,遂笑道:“但愿如此吧。”
老太太又说道:“还是老话说得好啊,一个孩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长辈们要给他操的心是有数的。这厢你操心了,那厢就不用操心了。那厢操心了,这厢就不用操心了。咱家小七可不就应在这上头。这孩子样样都好,从小不用人操一点心的,偏在这上头这样不顺遂。”
这也是老太太的心病了,蔡妈妈默默地听着,由着老太太去说,说一说心里就舒服一些。
说着这件烦心的事,老太太也不知怎么的,就开始数落起菱月来。
“……平时多伶俐的丫头,今个儿也不知道怎么的,偏偏在小七跟前跟个木头人似的,也不会说了,也不会笑了。”
美则美矣,却是个木头画上的美人,失于刻板了。
蔡妈妈笑道:“要我说,这就是菱丫头的好处了。知道规矩、懂得礼数。不是那样的轻浮人,看到好处就往上扑。要是换了别的丫头,怕是不能有这样的稳重。这也就是老太太会调理人,也是菱丫头从小跟在老太太身边,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
老太太指着徐妈妈笑道:“你就哄我吧。”
两人复又说笑起来。
至于菱月的真实想法,这两个人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
***
正午时分。
天气晴好。
头几日下的那场雪已经消融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残雪,在路边上,在墙头上,在瓦楞上。
一路走在去惜红院的青砖小路上,菱月只觉得身上暖洋洋的。
都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对菱月来说,好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
先是想出了把宁姨娘从火坑里救出来的好法子。
紧接着做妾危机也解除了。
还平白得了十两银子。
就在上午头,顾七爷回去之后,他的丫鬟就称了十两银子,给菱月送来了。
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
不算逢年过节所得的赏赐,十两银子相当于菱月一年的工钱了。
菱月还是一等丫鬟,月钱在丫鬟当中是等级最高的。
这十两银子放在小丫头身上,够她们干上三四年的了。
这还算好的了。
菱月听说过,外头的小户人家,他们家里的下人是没有月钱领的。
放在外头平常人家,一个女孩儿出嫁,身上带着的全幅陪嫁可能也就值个十两银子。
现在菱月平白无故得了这样一笔钱,心里哪有不高兴的。
一路脚步轻快地进了惜红院,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
宁姨娘可没有菱月的好心情。
自从知道菱月那一日去找了顾二奶奶,宁姨娘这两日就跟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心里既着急,又煎熬。
眼下一见了菱月,宁姨娘一把拉住她的手,还没说话,眼泪先下来了。
“你怎地去找了二奶奶。她现在一定恨上你了。她那个人你哪里知道,你便是不去招惹她,她但凡看你不顺眼也是要来寻你晦气的。何况你还找上门去!可怎么得了!我是就这样了,多活一日少活一日的,不过等死罢了。你可怎么办?你在府里的日子还长着呢!”
菱月环顾四周,笑道:“炉子和火盆总算生起来了。姐姐的屋子里暖和多了。可见我上次没有白跑一趟。这两日饭食怎么样?”
冬儿对菱月是很感激的,闻言道:“自从姐姐上次来过,这两日的饭食都是按着份例送来的。”
不说别的,这两日吃食上不受克扣,光看冬儿的气色,就比头几日强上许多。
菱月很高兴,说道:“那敢情好,虽是些表面文章,暂时倒也足够了。”
宁姨娘一点笑不出来的,在一旁只是擦眼泪。
“你还笑呢。你哪里知道二奶奶那个人。她能忍得下这口气才怪。她又是个主子。什么时候一出手,你非得在她手里吃个大亏不可。我要是知道你出了门就去找她去,我就是一头碰死也不能让你出这个屋。她那个人可狠毒的……”
冬儿默默地绞了热巾子,菱月接过来,给宁姨娘擦眼泪。
“姐姐想多了。上次我过去,无非是给二奶奶请个安。旁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其他的,左不过是她自己心虚罢了。”
“再者,她虽是主子,可手也伸不到老太太院子里头去。姐姐且放宽心吧。”
宁姨娘的眼泪跟擦不完似的,摇着头,嘴里只是一个劲地念叨:“你哪里知道二奶奶那个人……”
若是为着宁姨娘自己,左不过是个死,宁姨娘知道自己的结局,她能坦然面对;偏偏是菱月为她如此,这让宁姨娘如何心安。
菱月见她如此,索性越过这个话题,也免得说得越多宁姨娘越忧愁。
菱月当即宣布,她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能把宁姨娘从这个虎狼窝里一劳永逸地救出来。
冬儿一听,忙追问道:“什么法子?姐姐快说说。”
虽然上回受到宁姨娘的打击,但是和宁姨娘不一样,冬儿始终对菱月抱有一线希望。
菱月笑道:“其实说穿了也简单。咱们府里的规矩,下人得了病,怕过给主子,是要挪出去养病的。这还是一般的病症。要是容易过人的病呢?就更不得了了。姐姐虽说是姨娘,在下人跟前是主子,在正经主子跟前也就是个奴婢罢了。那得了容易过人的病若是让姐姐得了,姐姐便是赖在惜红院里不肯走,恐怕这个院子也容不得姐姐了。姐姐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