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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赛谣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
    “不一定。”
    在两个孩子沉默的时候,苏楠出声道:
    “谣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可能有点冒犯。昨晚我看见你身上有很多疤痕,那都是那人伤的吗?”
    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赛谣愣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回神点点头:
    “是。”
    “那你当时有留证吗?你遭受的那些伤害,有第三人能为你证明吗?如果有,那这件事应该会好办很多。我认识一个朋友是律师,她接过很多类似案件,她一定很乐意帮助你。”
    “……”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但赛谣听了,却像是有点为难,沉默片刻也没开口说话。
    苏楠看出了她的难处,温声道:
    “如果你觉得这么做可行,而你也信任我,那么我可以替你去做。我知道你还是高中生,所以,这件事所需的所有费用我会全部负责。当然,这部分费用只是暂时借给你,等你以后长大了有养活自己的能力了,再还给我就好,不算你利息。”
    赛谣看着她,眸色微动。
    许久,她抬手把帽檐往下压了压:
    “证据我有存,也有很多人能为我证明……谢谢,到时候您给我记个欠条好了,我会尽快还的,不用给我免利息……”
    看她这个样子,苏楠没忍住弯起唇:
    “好。”
    那之后,苏楠先去找她的律师朋友了,在沙发上昏迷的夏子澈也终于醒来。醒时,这家伙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赛谣问他原因,他别别扭扭不回答,他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晚上还偷偷哭过一鼻子。
    他们一起进去看了云彩,云彩情况很不乐观,全身多处骨折,内脏也有出血。他们进去的时候,小家伙正病恹恹地躺在icu氧舱里,呼吸很微弱。医生委婉地说有希望治愈,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有希望但不多。
    夏子澈和陈濯昨晚就知道这个情况了,现在他们只怕赛谣会伤心,但赛谣比他们预想的要平静得多,她只是问了医生治愈的可能性、问了如果一直靠药物和氧舱续命,云彩会不会很痛苦,最后,她还问了宠物安乐的相关事宜。
    这过程中,赛谣一直很冷静,她告诉医生自己需要稍微考虑一下,然后就走出去,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弯腰将脸埋在了双膝间。
    这期间,陈濯和夏子澈一直陪着她,后来,他们一起去隔壁街的早餐店吃了早餐,赛谣吃得很慢,他们也没有催她,直到她最后轻轻放下筷子,告诉他们:
    “我想给云彩安乐.死。”
    这句话说完,桌上沉默了很久。
    其实他们三个人对此都有心理准备,毕竟医生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以治,但不建议,先不提治疗过程中需要花费的巨额医药费,现在云彩基本上已经算是在用设备和药物吊着命,继续为了那点可怜的生还希望治疗下去,却让它承受长久的痛苦,无疑是残忍的。
    在北川秋日热闹的早晨,三个一晚上没怎么休息的疲惫高中生很狼狈、也很安静地坐在一起,和小长假第一天里忙碌的街区格格不入。
    最终,还是陈濯先开了口:
    “云彩是你的家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赞同。”
    听他这样说,夏子澈也点点头:
    “我也是。”
    “那一会儿回去就办手续吧,你们要回家,还是……?”
    “我们送送它吧。”
    “好。”
    他们吃过早餐就直接回了医院,宠物安乐死的手续并不麻烦,很快,云彩就被医生从icu氧舱抱出来,放到了小桌上。
    程序是一针麻醉一针安乐,在医生准备药物的时候,云彩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原本昏迷的它慢悠悠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哑着嗓子叫了一声,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身边的赛谣。
    “谢谢你保护我,你很勇敢,谢谢你。”
    赛谣抬手摸了摸它的头,原本不想哭的,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往下掉。云彩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难过,它像以往每一个陪伴赛谣的夜晚那样,轻轻用温热的舌头舔舔她的手。
    它很乖,针扎进身体里很痛也只是轻轻呜咽了一下,然后,第二针没入小猫柔软的毛发,云彩不愿意闭眼睛,就一直那样认认真真看着赛谣,直到瞳孔渐渐涣散。
    室内每个人都在注视这场无声的告别。
    原本,陈濯以为自己能接受这个画面,但很快他发现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因为,即便离开的是一只小猫咪,也还是让他无法避免地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经历。
    医生把白布盖在云彩身上,低声和赛谣说着什么。
    陈濯看着那个画面,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浑身发冷、冷汗细细密密起了满身。
    他想起医院停尸间白布下的父亲,想起火海中倒在离他咫尺之处、他却始终无法触碰到的母亲。
    还有……还有某天偶然接到的一通电话,电话里的同学提醒他去取录取通知书,而后像是随口提了一句:
    “对了,你知不知道,咱们这届有个学生出车祸去世了?好像是艺体班的,叫夏子澈。”
    记忆里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陈濯蜷起手指,用指甲死死抵着掌心,试图用疼痛驱赶那些混乱的画面和源自心底的恐惧。
    但那些异样感越来越浓重,像是海浪一样把他拍进更深处。
    直到不知何时,突然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
    那人的掌心干燥又温热,他稍稍用力握了握他,像是一个安抚。陈濯恍然惊醒,下意识抬眼,看见了夏子澈写满担忧的眼。
    _
    告别可以很漫长,也可以简单又短暂。
    云彩在赛谣怀里停止了呼吸,赛谣带着它回家了,而陈濯跟夏子澈同她告别后,也一起慢悠悠走上回家的路,谁也没有先说话。
    陈濯还在沉浸在刚才那种久违的失控般的恐惧中,略微有点出神,只知道跟着夏子澈往前走。直到行至某个路口,夏子澈突然停下脚步,陈濯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我们现在回家吗?”
    夏子澈看了看面前的分岔路,其中有一条通往他们的家。
    陈濯没明白他的意思:
    “不然我们去哪?”
    “虽然经历了不好的事,也经历了令人难过的分别,但今天可是假期第一天,不好好享受怎么行?”
    夏子澈睁着一双还没消肿的眼睛,冲陈濯笑了一下:
    “所以,要不要跟我去玩?”
    陈濯不知道夏子澈又有什么奇妙想法,他有点茫然,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于是两个一晚上没没怎么休息的家伙连身上的校服都没换,背着书包就又踏上了另一个旅途。
    夏子澈叫了辆车,带着陈濯直奔城市另一端的游乐场。
    毕竟是长假的第一天,游乐园人很多,别说热门项目,连小卖部都排着好长的队。夏子澈望了一圈,对别的项目暂时没有兴趣,他拉着陈濯,直接冲向了场内最显眼的摩天轮。
    北川游乐场这座巨大的摩天轮就在护城河边上,非常有名,但游客一般都是晚上来看夜景,白天的摩天轮比起其他项目要冷清的多,所以他们两个并没有排太久,很快就坐上了摩天轮的座舱。
    工作人员给他们简单交待了注意事项,就替他们关上了门,摩天轮的座舱缓缓上升,陈濯看了眼透明保护壳外的景色,微一挑眉:
    “为什么突然带我来坐摩天轮?”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觉得你好像很不高兴。如果这样放你回去一个人待着,不太好,因为有些情绪,一个人闷着是没法消化透的。”
    夏子澈抬手挠挠头,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过来坐摩天轮,今天刚好有时间,带你来体验一下大帅哥的日常生活。”
    “有用吗?”
    “有用啊!我一般就给自己一场摩天轮的时间,等一圈转完了,风景看完了,纠结的事情和烦恼也想通了。鉴于你是第一次体验摩天轮消愁,所以本帅哥赠送你一个开导服务,你就别一个人瞎闷着了,你可以试试跟我聊一聊,让摩天轮内的知心夏夏为您排忧解难。”
    夏子澈昨晚哭过的眼都还没消肿,配上现在这一本正经捧读的语气,多少有些滑稽。
    陈濯轻笑一声,摇摇头: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昨天刚认识的活蹦乱跳的小猫,今天就看着它死在眼前,有点……”
    听见这话,夏子澈愣了一下,他仔细想想,陈濯从小到大,好像确实没经历过这种分别。
    于是他以过来人的姿态拍拍陈濯的肩膀:
    “没关系的,我记得我们好像聊过这个话题。死亡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分别,故去的家人朋友一定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默默保护我们,他们肯定也不会想看见你为他们的离去而伤心难过。”
    “……”
    陈濯沉默了很久。
    他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指,再开口时,他声音有些哑:
    “那如果有一天,堆在一起的意外,一个接一个带走了你身边所有人呢?”
    “哎,我说你个多愁善感的小男孩,才多大点人就开始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夏子澈原本坐在陈濯对面,听见这话,他走过去把陈濯书包放到一边,自己坐在了他身边。
    他伸出手,给陈濯比划着:
    “你看,我是这么理解的,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相邻却不重合的线。我有我的路要走,你也有你的路要走,谁都不能和你走同一条路,但却可以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向前。
    “不过每个人的轨迹都不同,总有一天会去到相反的方向,也会有人从你的生命中消失。可能很多离别堆在一起会让你觉得天塌了世界毁灭了,但其实没有谁离了某个人不能活,这些分离也从来不是你的错。可能我们阻止不了意外,也避免不了分别,但我们能认真走好自己的路,至少别让离开的人担心。不是吗?”
    夏子澈的话音伴着摩天轮运作时的轻微声响,陈濯一边琢磨着他的话,一边看着窗外景色慢慢升到高处。
    他轻轻弯起唇:
    “你想得挺开。”
    “不是我想得开,是你想太多了,怎么一只小猫咪能让你想这么多事?你这么好的小孩,老天爷不会忍心打击你的,这世界上也没有那么多意外,咱爸咱妈还能陪你很久很久。”
    说着,夏子澈顿了顿。
    他下意识又往陈濯身边靠了靠,眼睛却有些不自然地望向了另一个方向:
    “……如果你真的很怕分别的话,那我勉为其难……尽量不离开你吧。”
    “嗯?”
    “我生日比你还小两个月呢,也没什么家族病遗传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能活个好几十年。”
    夏子澈抬手摸摸鼻尖,感觉到身边的陈濯在看自己,却不敢回看过去,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出后半句:
    “如,如果你求求我,本帅哥也不是不能考虑在这漫长的人生路上,尽量陪你久一点。”
    陈濯看着夏子澈,听他说着吊儿郎当的臭屁话,耳朵却悄悄红得像番茄。
    夏子澈总是这个别扭样子,用最狂的语气和用词,说着最细腻最温柔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