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赤隼兄弟自往上岚峰去,沈弃停留了片刻,往九星楼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未有太多的犹豫迟疑,他脚步一转,便往九星楼去。
九星楼灯火通明,深夜里仍可见下人来回,显然丢了儿子,殷秉衡和佘夫人并没有心思休息。
沈弃寻到了主屋,但并未靠近,只隐匿了身形在对面的屋檐上立着,透过敞开的窗户看里面的动静。
两人交谈的声音顺着风穿进他耳朵里。
“雪儿还没有动静么?”
“已派人重新去寻了,怕是没有这么快,”殷秉衡道。
“学宫与皇室为何不派人去寻?”佘夫人语气恨恨:“别是瞧着天外天避世太久,已不将我们放在眼中了。否则但凡他们尽些心,怕是早就找到了雪儿。”
“维持十方结界少不了天外天出力,他们没有这个胆量。”殷秉衡声音发沉。
“但若不是他们不尽心,怎么会找不到人?他们兄弟三人抵达西境的消息就只有那几个大宗门知道,若不是他们,还有什么人会知道消息,还特意针对雪儿?”佘夫人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以雪儿的实力,要想悄无声息地掳走他,要么是修为高深的大能,要么……”她顿了顿,带着些气意道:“要么便是熟悉之人趁他不备动手。”
她的话意有所指,殷秉衡立刻就听出来了。
但他虽然宠爱佘夫人,对于阴骄继承人的身份却从未动摇过,因此闻言只是冷下了脸色:“莫要胡言。待寻到雪儿,一切便自由分晓。”
见他面露不悦,佘夫人默默垂泪片刻,绕过了这个话题,又道:“明日一早若还没有消息,再加派人手去找。”她语带哭声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如珍似宝养大,一点苦都没受过,如今被人掳走,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她相貌本就生得柔弱,如今红着眼眶语带哭腔,越发叫人怜惜。
殷秉衡见状也无法再冷着脸,将人揽进怀里安慰道:“放心,我一定将雪儿完好无损地找回来。”
沈弃远远瞧着,讽刺十足地嗤了一声。
他并未刻意遮掩这动静,殷秉衡立刻便察觉到了,循声望去,就见一人红衣翻飞立在翘起的屋檐上。
“什么人?!”他松开佘夫人,飞身出来。
两人眨眼间就过了几招,沈弃同他对了一掌,借势退开数步,却并未就此离开。而是有些奇异地抚了抚面上的黄金面具:“这样就认不出来了么?”
殷秉衡微愣,打量地看着他。
对方一身张扬红衣,面具遮住了大半张面孔,周身气势雄浑,实力莫测。他搜寻过往记忆,并未见过这样张狂的人物。
他负手反问:“我应当认识你?若是旧相识,不如摘下面具再叙旧。”
沈弃勾起嘲讽的笑容,甚至想要大笑两声。
阔别五年,他不过遮了半张脸,他的亲生父亲竟就认不出来了。
沈弃唇角冷冷勾着,眼底翻涌的情绪沉到底:“族长贵人多忘事,想不起来便罢了。”
他的定定看着殷秉衡,眼底阴冷恶意倾泻而出:“咱们还会再见,那时你会知道的。”
话音还未落,身形已化作雾气消散无踪。
殷秉衡望着他消散的方向,总觉得熟悉。
他定定站了许久,脑海中晃过幼子怯弱的身影:“是他?”
上次有阴长命的消息还是在南槐镇,玄陵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说是在南槐镇后山见到了一头吞噬蚀雾的龙族。他那时便怀疑是阴长命,这才叫阴骄兄弟三人到西境探查。
阴长命自小孱弱,绝不可能有吞噬蚀雾之能。即便烛龙一族肉身强横,比寻常修士更强悍些,也不敢长时间置身蚀雾当中,更别说主动吞噬蚀雾了。
但若南槐镇的烛龙真是阴长命,那他很可能真的顺着古籍的指引,寻到了遗落的火精。
否则在他吞噬蚀雾之时,就该爆体而亡了。
殷秉衡回忆方才那人一言一行,越发觉得像阴长命。若他真寻到了火精,倒是件好事。
他露出思索之色,折返回屋。
佘夫人迎上来。询问道:“那人是谁?”
殷秉衡并未瞒着她,而是道:“像是长命。”
“长命?”佘夫人露出诧异之色,随即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道:“能与你过招,他这是……寻到火精了?”
殷秉衡颔首,道:“他怕是就藏身在学宫里。”
佘夫人沉思,随后想到了失踪的阴雪,惊疑道:“若他真得到了火精,那阴雪失踪会不会与他有关?”
殷秉衡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按了按她的肩,沉声道:“放心,我会叫人去查。”
两人低声交谈着,并未留意到门外阴识将他们的对话都听在了耳中,悄无声息离开。
第53章 内鬼
沈弃回了听竹苑。
床榻之上,慕从云在蚀雾的作用下,正沉沉睡着。
他缓步行到榻边,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睡着的人。眨也不眨地看了片刻,方才摘下面具,在床榻边蹲下身。
若是以往,这个时候他必定已经谨慎地做好了伪装,躺在了慕从云身侧,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待到太阳升起,依旧扮着纯良无害的小师弟。
但现在他忽然有些厌烦了。
他不过戴了一张面具,他的亲生父亲就能认不出他。他不过换了一副面容,先前与他交过手的慕从云,便将他当做了需要保护的小师弟。
多可笑啊。
沈弃冷冷笑了声,指尖顺着慕从云面部线条摩挲,瞳孔已经不受控制地化作了龙类的竖瞳。
“若我摘下面具,师兄还认得我么?”
他的声音很轻,像阴冷的蛇类嘶嘶吐着信子。
慕从云自然无法回答他。
沈弃又去抓他的手,脸颊贴着他的掌心缓缓磨蹭片刻,又追问道:“师兄喜欢哪张脸?”
他闭眸感受着掌心的温度,用面颊蹭,用鼻尖顶,像恐惧又像期待地将他的手指含入口中,牙齿用力地咬下去,在葱白的指根上留下一圈殷红齿痕。
但心中焦灼的火焰依旧没有熄灭。
他翻身上了榻,未曾更换衣物,也未曾变幻面容,就这么躺在了慕从云身侧。他缓缓侧过身,面朝慕从云,手臂越过他的腰腹,握紧了那只留下了印记的手,手指顺着指缝插入,严丝合缝地扣紧。
终于将人完全圈入了怀中,沈弃埋首在他颈窝,唇贴着他的耳朵缓慢磨蹭着,如同情话耳语般道:“我和师兄玩个游戏吧,看明日谁先醒。”
“若是师兄先醒了,我就不骗你了。如何?”
他眼底涌动着浓郁的暗色,泄出几分疯意。金黄龙瞳中央,竖起的黑色瞳仁不断收缩放大,正如同他两边摇摆的念头。
就像走在悬崖峭壁之上的人,明知下方是万丈深渊,但还是忍不住想要一窥究竟。
粉身碎骨,或者是另一番风景。
沈弃亲昵地偎在他颈窝,缓缓阖上了眼睛。
……
慕从云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他坐起身来,只觉得头有些昏沉,像是没睡好一样。正要抬手按按太阳穴,却发觉左手食指上多了一圈淡淡的红痕,凑近了细看,像是牙印。
正疑惑时,沈弃绕过屏风走进来。
“师兄起了?”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一边同慕从云说话,一边将食盒打开,将里面装着的食物摆出来:“我一早去买了早饭,师兄洗漱完正好吃。”
慕从云被他转了注意力,顺势起身更衣:“今日怎么这么早?”
沈弃侧过脸看着他笑,眼底干净明朗:“昨晚睡得不好,醒得早。”
说着又抢在慕从云之前,将衣柜中的衣裳拿出来给他。慕从云伸手去接,却被他抓住了手:“怎么了?”
沈弃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师兄手指上怎么有个牙印?”他疑惑地瞧了半晌,又是恍然又是尴尬道:“不是我梦里咬的吧?”
不等慕从云反应,他就低头在那根食指上咬了一下,虽然细细对比了一番,抬起头对慕从云道:“一样的,还真是我咬的。”
慕从云:“……”
他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背在了身后。
但手指被口腔包裹的温热湿濡感却还未散去,他心跳快了两拍,使劲蜷了蜷手指。
见沈弃似乎还想探究,只能将他往屏风外推:“你先出去,我要更衣。”
沈弃这才悻悻作罢,依言退了出去。
只是离开时他侧脸用余光瞥了慕从云一眼,嘴角翘起来。
这可不是他故意要骗师兄,是师兄起得太晚呢。
*
两人用过早饭,便去上课。
只是到了剑院之后,却发现学子们都在窃窃私语,而授课的先生过了点依旧迟迟未出现,反而是门口多了几个守卫。
“发生什么事了?”肖观音张望一圈,发现其他学子也都一脸茫然。
慕从云蹙起眉,摇了摇头。
“我去问问情况。”关聆月说着走到外面,同守卫交谈了片刻后才折返回来。
“说是昨夜有贼人潜入了九星楼,烛龙一族派人去追,但到了上岚峰附近就不见踪影了。烛龙一族现在怀疑那贼人与掳走阴雪之人有关,很可能就是混迹在学子之中,所以今日一早没有通知便将学生们都留在了学院之中,稍后学宫会派人一一核验身份排查嫌疑。”
“又是为了阴雪。”
其他学子听见关聆月的话,有人不满地道:“就算是烛龙一族再厉害,也不至于为了一个人把学宫搅得天翻地覆吧?”
这番话引起了不少人赞同。
烛龙一族尚存于世的消息,在烛龙一族抵达学宫当日便传开了。殷秉衡一行以走蛟拉舟,来势汹汹,显然不打算再继续避世下去。
而众人也终于知道,先前失踪的阴雪,竟是烛龙族长的次子。
只是西境这么多年来都从未听过什么天外天,龙族虽然叫人好奇,但到底不如玄陵这般的大宗门令人敬畏。眼下学宫为了寻找阴雪的下落几次三番地破例,便引起了不少不满。
大宗门的弟子们谨言慎行不敢胡乱开口,而小宗门的弟子们则是敢怒不敢言。
眼下毫无征兆地被关在了学院里,甚至不知道要待多久,不少学子都怨声载道。
慕从云寻了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倒是并不怎么着急。用传讯玉牌给不在一个班的沈弃和金猊分别传了消息,确认他们也都在等着核查后,便挑了本书出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