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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叶扶琉有滋有味地嚼着菱角。入口又甜又脆,江南水边现摘现吃才有的口福。
    “连夜拆了整个宅子,搜罗了半宿,只有宅子主屋地基的那么两百来块是汉砖,全被我弄来了,满打满算装了一船。这一船汉砖,随便运到西南蜀地,江北中原,倒手至少十倍利的大生意——沈大当家不敢接?”
    她饶有兴致地笑了声,笑容倒没有什么嘲弄意味,只觉得有趣。
    “难得的上等好货,你不接,我就自己留着喽?”
    沈大当家不急不慢摆弄着价值贵重的汉砖,“你留着?你怎么留?搜捕令已经发下来了,各处县镇层层设卡,严查相貌出挑的小娘子。官府里没个人帮衬,等搜查到了这处镇子,当心满船的汉砖砸手上啊,叶小娘子。”
    “哟。”叶扶琉笑出了声,“我还当你真的胃小吃不下。原来是胃口太好,打着跟官府的交情,要跟我压价钱来了?”
    “在商言商。”沈璃一双精明狐狸眼显出笑意,丢开汉砖,随意拨弄起腰间挂的双鱼白玉佩。
    “说好的价钱降两成。装了汉砖的那艘船给我。之后如何不惊动官府的人,怎么把货弄出去,再不必你操半分心思。你只管揣着钱财,清清静静回你叶家的大宅子歇着去。若有人问起你这几日的去处,我可以替你担保,就说在船上谈生意——”
    不等他说完,叶扶琉抬手把对面的菱角全捞回来了。
    “谈不拢。”她站起身,扬声喊,“素秋,送客!”
    门帘拉起,门外守着的素秋进来福了一礼,客客气气把人请出去。
    叶扶琉勾起竹帘,目送人下船。
    空口白牙,只凭一句‘替你担保,清清静静歇着去’,不仅压两成价,还要她一艘船,黑心混账货。
    “记着沈璃这张脸。” 素秋回来船舱时,叶扶琉斜靠着凭几,指尖摆弄着一只成色极好的双鱼白玉佩,正是刚才送客时从沈大当家身上顺手薅过来的。
    “下次他再敢上门谈生意,直接打出去。”
    素秋跟了叶扶琉两年了。做事稳重,知根知底,算是身边难得的心腹,毫不犹豫应了句,“记下了。”
    ——
    船队停在小镇东北的船坞。叶家雇请来的大批雇工开始卸货。
    镇子北面的叶氏大宅门外挂起千响鞭炮,噼里啪啦声响不绝,大红色的爆竹炮仗热热闹闹落了满地,迎接主家商队安然返程。
    留在叶宅的叶家大管事开门远远地迎了出来。
    叶扶琉看大管事脸色不对,迎面问, “我不在家这几天,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大事。略有几桩小事。”
    “说说看?”
    “抓了个入室的蟊贼。”
    叶扶琉放心了,踩着满地红鞭炮往门里走,“我当什么事。自从我们搬过来,全镇子都知道叶家人少钱多,摸黑入室行窃的贼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吧?”
    “这个蟊贼不同。”叶大管事板着脸道,“略用些手段,他吃不住逼问,昨夜招了。劫财还是其次,此人绰号胡麻子,乃是本地街头出名的浪荡儿。不知在何处见了主家一面,从此念念不忘,打算夜里潜入宅子蹲点,先劫财,再劫色。”
    叶扶琉听笑了。“是个胆子大的。想办法整治整治。”
    事情不大不小,她并不怎么往心里去,话题随即拨开, “对了,前几天夜里拖走的一船砖瓦被我带回来了。你盯着卸货,莫要被人趁乱摸走几块。拉回来你看看堆哪儿合适。”
    叶家大管事顺着她的话往下接,理所当然道,“家里正好缺砖瓦。前院的围墙可以加固一层,把贼人捆了,给他砌围墙里头?”
    叶扶琉递过一个惊奇的眼神,“脑子够快的啊。不不不,我们是正经生意人,不做害命的棘手生意。”
    才走到门边,吱呀一声,隔壁的门开了。身材魁梧的家仆走出门来。
    隔壁邻居姓魏,只住了主仆两人。家仆的名字好记,叫做魏大。
    或许被千响爆竹惊动,听到了叶家返程的动静,隔壁的魏大往门外泼药渣时,往叶家方向扫来一眼。
    叶家搬过来没多久,但两边门挨着门,一条长街上住得最近的两户邻居,见面少不了点头寒暄的交情。
    叶家大管事冲魏大点点头,“出来了?”魏大同样客气地回点头,“倒药渣。”又客客气气冲叶扶琉问好,“叶小娘子的商船回来了?路上可安好?”
    “船队今早刚回,路上稳妥。”叶扶琉站在门边寒暄,“几日不见,你家郎君身子可还好?”
    “不好不坏,就那样。”魏大叹口气,拎着倒空的药盅,黯然进门去了。
    叶扶琉若有所思地盯着魏大的背影。
    “我记得临走前,隐约听说几句,隔壁那位人已经不行了?”
    几人前后进门,叶家大管事如实回禀,“原本听说是不行了,前几天来了个面生的郎中,把人又救回来了。如今不好不坏养着,偶尔上木楼晒晒太阳。”
    “救回来了?”叶扶琉倒有几分意外,“我还专门置办了八对纸人纸马,毕竟是邻居一场,万一这趟回来人没了,正好给隔壁送过去——”
    素秋跟在身侧,极快地扯了下她的袖子。
    在叶扶琉讶然的视线里,默默抬手往上指了指。
    叶扶琉顺着她指的方向一偏头。
    这不是巧了么。
    她打算送纸人纸马的那位,隔了一堵院墙,正在隔壁的小木楼上好端端坐着呢。
    叶家和魏家两边的院墙挨得近,两堵墙中间只空出一尺半的空地。叶家占地大得多,墙这边是叶家宅子第二进的中庭院,墙那边是魏家后院的木楼。
    叶扶琉闭了嘴,视线一转,改看头顶的日头。
    今天是个多云少风的好天气,清晨的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又不至于像午时炎热,难怪隔壁的病郎君会出来晒太阳……
    “他听见了没有?”叶扶琉压低嗓音,怀疑地问素秋,“我刚才说话的声音大不大?”
    “娘子的声音不大。隔壁郎君重病,五感消退,多半听不见我们说话的。你瞧,魏郎君望着远处,兴许压根没注意到我们。”
    素秋说得没错。小木楼高处端坐的人影,视线往前平视,始终遥望着天际。
    叶扶琉的心思活络地转了一圈。“人还能坐在楼上,腰板笔直,纸人纸马应该是用不着了……改送点药过去吧。”
    打定了主意,她往围墙边走了几步,冲对面高处微微一笑,露出八颗雪白整齐的牙齿,亲切友善地冲邻居打招呼。
    “魏家郎君早啊。”
    高处的郎君沐浴在早晨金色的日光里,连姿势也未动,眼帘低垂,静静地看了眼围墙这边,视线挪开了。
    第2章
    初夏的天色亮得早。
    小镇上的人家起得比鸡还早。
    昨日叶家商船浩浩荡荡回返,惊动了整个镇子。河边卖菱角儿的阿花得了一笔丰厚赏钱,更是惊动了全镇子的生意人家。
    小镇长街最北边,叶家大宅的门外,大清早就乌泱泱聚集了大群的小子丫头。孩童们争先恐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卖洗脸水喽~~”
    “上好的刷牙粉~~”
    “甜豆腐脑儿~不甜不要钱~”
    叶扶琉一大早硬生生给吵醒了几回。
    “蜜水儿!”有个小女童的声音又高又脆,穿透了前后几进庭院,“甜滋滋的蜜水儿!”
    素秋在卧房外敲门问她,“大管事过来问娘子,门外许多卖吃喝的。娘子早上想吃点什么?”
    叶扶琉脑袋嗡嗡的,闭着眼翻了个身,“甜豆腐脑……蜜水儿……”
    才安静下去没一会儿,耳边又传来小女童惊天动地的哭声。
    这觉是睡不下去了。
    叶扶琉掩着呵欠起身,睡眼惺忪地穿过庭院。
    她出来的随意,身上披了件绯色绣杏花的薄春衫,又套了条长石榴裙。
    绯色配石榴红的配色太抢眼,容易衬得人面色黯淡。但穿在叶扶琉的身上,明艳衣裳就成了人的衬色。人从垂花拱门里走出来的那个瞬间,满庭院的藤蔓草木仿佛都被映亮了。
    “怎么回事?才回家都不能安生。”
    ——
    阿桃坐在叶家庭院的土坑里哭,边哭边攥紧手腕的平安符。
    早晨被自家老娘催促来叶家送蜜水时,阿娘叮嘱她说,“带着平安符去。叶家宅子最近不太平,夜里总有鬼哭!机灵点,别做打头那个,也别落在最后,得了赏钱赶紧回家,当心被宅鬼吃了!”
    她牢记阿娘的吩咐,不做打头的那个,也不肯做最后一个,挤在三四个小童中间忐忑进了叶家的门。
    叶家是一座好大的宅子,好宽敞的庭院,好多浓密的爬墙藤蔓,好……好破。
    叶家小娘子搬来之前,这间大宅子无名无姓地荒了十几年了。四面八方的乡邻都当它是无主荒宅,冬日没柴火了,拆走一块门板,夏日多蚊虫,拆走一块窗纱,咳咳……能不破么。
    庭院粗略收拾过一轮,满院子长了半人高的荒草才割不久,一摞摞地堆在围墙旁边,夏季草木疯涨,地上到处都是没割干净的杂草茬。
    虽然叶家大宅子闹鬼,虽然叶家的大管事面无表情,从头到尾没有笑模样,但人年轻又长得俊,给足两倍市价的铜子儿,出手顶顶大方!
    阿桃一碗蜜水换了八枚大铜钱外加满兜的甜枣,心里乐得开了花,铜子儿攥在手里数了又数,数的太专心了,也就没听见叶家大管事说话。
    大管事对他们说,“我家娘子还在睡,你们莫吵着她。庭院才开始翻修,你们原路出去,别踩中间泥地,当心地上有——”
    话还没说完,“哎哟”一声喊。
    地上有坑。
    阿桃就这么掉坑里了。
    ——
    土坑底发懵的阿桃被捞上来时还在哭,冷不丁瞧见了叶扶琉,哭声骤然一停,只顾着张嘴发愣。
    叶扶琉走近阿桃身边,抬手摸了摸她蹭灰的脸蛋,嗓音温温软软地问她,“怎的掉下去了,摔得疼不疼?”
    阿桃本能地点点头,点了两下反应过来,连忙摇头。
    坑底的泥不知怎的,坐上去好硬。比起屁股摔得疼,坑底还有更可怕的事。
    阿桃面色带了点惊恐,指着坑底,“我听见了……下面有鬼哭……”
    叶扶琉:“唔……”
    小孩子嘴巴不牢靠,出去万一碰着小伙伴,大白天听到鬼哭的流言又散出去了。还是直接送回家里的好。
    叶扶琉替她把沾灰带泥的小脸蛋仔细擦干净了,从叶家大管事的兜里抓了一把甜枣给她,又从自己的荷包里倒出几颗糖饴,最后补了把铜子儿。
    “素秋,你把这孩子送回家去。我看她衣裳勾破了,你和她阿娘说说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