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我就是……池鸦。”池鸦睫毛微颤,抬眸对上男人沉冷锋锐的目光,说,“为什么你、就是……不信?”
“那你的、你的心里是、怎么猜测的?”他抬手抓住顾怀安的胳膊,纯净的猫眼里神色竟然很平静,“难道要我、要我告诉你,对,我的确不是、池鸦,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是一个,小偷,钻进这副、壳子里,来假装、假装喜欢……你吗?”
他大胆使出空城计,心里笃定顾怀安不会真的信这个,毕竟一个生活在绝对科学的现实世界中的人,固有世界观都已经形成,怎么可能真的相信这种荒诞诡异的事实。
他不知道“池鸦”该是什么样子,只能凭借很少的一点原著内容去推测,但到底演戏不是他长项,从顾怀安秦玉泽他们平时的反应中他也猜到自己破绽很多,或许人设早就崩成渣渣了也说不定。
但没办法啊,他不能也做不到一直去扮演另一个根本就不熟系的人,二次元的虚拟角色在小说行文中的描写有事件情节的轻重缓急之分,可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他现在也是在真实的生活,在过着小说中并不会着墨的很多平淡日常。
一粥一饭,一言一行,那么多的细节和日常不经意处,哪怕是影帝,大概也做不到一丝破绽也不露。
池鸦被揪着头发,头皮有细微的刺痛,他望着面前咄咄逼人的顾怀安,忽然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要叫他破罐破摔。
——如果他真的承认自己不是“池鸦”,承认这具壳子里的的确确换了人,这个顾怀安的脸上,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会吃惊么?会三观崩塌么?会……庆幸么?
庆幸那个痴恋自己到不惜用下三滥手段捆住他的“池鸦”终于消失了他终于得以自由么?
胸腔里那股冲动在横冲直撞,他咬着牙,瞳仁细微地颤动。
——说还是不说?
然而还没等他纠结出个所以然,顾怀安竟然就已经松了手,很烦躁地瞪着他,呵斥:“……你怎么又要哭?!”
他又哭了吗……池鸦茫然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的眼圈又悄然洇红了,还没来得及擦干的眼睫毛又重新沾染了水汽,湿漉漉黑漆漆,猫眼里透着股委屈劲儿。
他体质就是这样,情绪上头就总是莫名其妙地哭,怎么忍都忍不住。
顾怀安又叉着腰原地转了两圈儿,包青天很温顺地蹲在石凳旁,瞪着黑溜溜的眼睛跟池鸦一起看着他,两双澄澈明净的黑眼睛,竟然还挺像。
“……”他踢了一脚草地,什么也没踢着,南湖的草地很干净,一颗小石子也没有。
这小结巴的话能信么?他不知道。种种迹象都明摆着眼前这人跟之前那个池鸦很不相像。以前的池鸦不会做饭,但现在他做的鱼汤张妈都说好;以前的池鸦怕狗怕得要死,包青天冲他叫唤两声都能把他吓得慌不择路栽南湖去,现在却被包青天扑着舔脸蛋也笑得神采飞扬……他刚刚在这儿找着人的时候甚至还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以前的池鸦分明是不会抽烟的!
明明不一样,明明哪哪儿都不一样……可他大腿根上小时候被狗咬伤留下来的陈旧疤痕总不会是假的。
他知道那儿有伤痕,还是某次这结巴脱光了想往他床上爬的时候无意瞥见的。
……对了,还有一样,这结巴也没变。
那就是,喜欢他。
顾怀安皱眉盯着面前的青年,池鸦的眼睛不躲不闪,仰头怔怔地望着他。
晌午的阳光很灿烂,他们坐在法桐茂密的荫蔽下,斑斑驳驳的阳光从枝叶交错间漏下来,映亮了池鸦水光氤氲的纯黑色眼瞳。
“……你还要、要我怎么说呢?”池鸦望着他忽然开口,结结巴巴地,“我说我偷、偷偷学做饭,你不信,我、我说我特意去锻、锻炼跟狗、亲近,你也不信,我说什么你、你都不想信……你还要我、怎么、说啊?”
池鸦很伤心的样子,却拼命忍着眼泪,很快地看了眼顾怀安,就低头踩上拖鞋,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楼里走。
顾怀安从怔愣中回神,下意识抬手抓住他胳膊:“你走哪儿去?”
“既然、既然我在这里、碍你、的眼,不、不如,我出去。”池鸦低着头,黑软的头发遮住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见他雪白秀美的下半张脸,声音沙沙的,有一点哭腔,“你、你放手。”
“你出去?你能到哪儿去!”顾怀安蓦地一用力,就把他拽回去重新按在了石凳上,嘴角挂着冷笑,“你一没工作二没钱,连你那个小破房子都没了,你还出去?回头饿死了你指望谁给你收尸!”
池鸦跌在冰凉坚硬的石凳上,肩膀被他牢牢按着挣扎不脱,他很倔强地喊:“我当然、可以出去!我有手有、脚,怎么就能、饿死!”
“那我非不叫你出去呢?!”
池鸦一愣,抬头看顾怀安,顾怀安暴躁地捋了把头发,大手在后面牢牢捏住他后颈,微微弯下腰,一双冷冽的桃花眼紧紧盯住池鸦的眼睛。
从上面瞧,倒好像真的亲上去了一样。
……这就是床尾和么。
顾怀章攥着茶杯把柄,抿着唇冷冷地想。
男人健壮宽阔的肩膀完全遮住了面前的亮光,池鸦茫然仰脸,看着顾怀章对他横眉冷笑:“心虚了就想一走了之?给老子乖乖呆着吧你!”
他迟早有一天要揪出这结巴的小尾巴!
顾怀安理直气壮地想,粗暴地忽略掉看见池鸦头也不回要走时心里头那股骤然的慌乱。
又混过一关,池鸦望着顾怀安大步走远的背影,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刚刚那一瞬间他的确是想破罐破摔说出来,什么把柄什么手段什么痴恋根本和他没关系,可最后的理智及时阻止了他。
万一,万一被当做精神病了,怎么办呢。
他也是真的想过离开的,大不了,他出去找份工作,赚了钱就买一把琴,去广场上弹或者去做家教,总能有一口饭吃。
就像以前刚刚孤身到国外一样,无非是累一点,穷一点,反正习惯了。
可顾怀安竟然不让他走。
……还在忌惮着他手里那个莫须有的“把柄”吗……
包青天呜呜地过来拿脑袋蹭他的手,池鸦张开手掌:“没好吃的了。”
包青天舔了舔他手心,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就仰头冲着楼上叫起来。池鸦下意识跟着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只有二楼一扇半开的窗户后面雪白的纱帘在轻轻地晃。
第21章
这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来得迅疾,走得也快,顾怀安眼睛里头的怀疑虽然没打消,但好歹算是暂时哄过去了。
经历了这事儿,池鸦就认真地想了下赚钱的事情。
他现在住在南湖,到底是寄人篱下,身边没有钱财傍身,心里头就总是虚的,虽然顾家一日三餐也不曾亏待了他,还能几乎顿顿吃上牛肉龙虾,都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昂贵美食,可每天还是过得浑浑噩噩,除了应付顾怀安,也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他虽然也算是有一技之长,可他摸不准“池鸦”会不会拉小提琴。刚刚因为包青天露了那么大一个破绽,险些叫顾怀安拆穿真相,他现在也不敢再挑战顾怀安那根敏感的神经了。
那就只有去做别的兼职了,至少得先赚点钱吧,要是有哪天他真被顾怀安给撵出去了,也不至于只能捡破纸箱去睡车站。
刚好他的腿也即将痊愈,到时候他就出去找找看有什么合适的工作吧。既然已经变成了“池鸦”,成为了这个陌生新世界里活生生的一个人,没钱没房又怎样?他总会再次攒起自己的小金库的!
池鸦下定了决心,斗志昂扬地回到房间打算先上网看看有什么机会,结果电脑屏幕才亮起来,他瞬间就萎了。
——电脑上正打开着的页面,正是那篇差点没创亖他的毕业论文。
……救命qwq!
·
又花了足足一天的时间死记硬背论文相关的专业知识,池鸦蹲在卫生间咬着嘴唇看着掉下来的一大把头发发呆的时候,秦玉泽的电话来了。
他一瘸一拐地出去,在枕头底下找着了手机,按下接通放在耳边:“喂……”
“在干嘛呢小结巴,听着蔫头巴脑的。”秦玉泽吊儿郎当的调笑顺着听筒撩过来,“是接着哥哥的电话不乐意呢?”
池鸦抱着手机把自己摔到床上去,说:“我在、数头发。”
“?”秦玉泽说,“数头发?”
“昂。”池鸦苦大仇深地念叨,“掉了、掉了……二十根……”
“…………”秦玉泽哈哈大笑,笑完了说,“以前没发现你这么逗啊小乌鸦。”
池鸦没心思跟他打嘴炮,恹恹道:“有事、就说。”
“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秦玉泽哼哼,很不满的样子,“小没良心的,哥哥帮你那么多忙,也不知道说声谢。”
池鸦懒懒地翻了个身:“你要我、怎么谢啊?”
因为是躺着的缘故,他声音又低,电话里听起来竟然有点像撒娇。秦玉泽心尖上莫名一跳,咳了一声说:“别的不说,请哥吃顿饭总行吧。”
一句话精准戳中池鸦痛点,池鸦丧气地揪了下枕头,破罐破摔:“我、我没钱……”
秦玉泽:“噗!”
“……”池鸦,“你干嘛?”
“咳,没什么。”秦玉泽沉吟了会儿,说,“我这有个赚钱的活儿你干不干?”
池鸦狐疑:“你、你这么、好心?”
“啧,怎么说话呢你?”秦玉泽嚷嚷起来,“是你自己说没钱,我这还不是好心为你想?”
……实在是这人总给人感觉很不靠谱的样子……池鸦心虚一秒,问:“那你说,是、是什么活儿?”
就听秦玉泽说:“我哥们开了家私房菜馆儿,大厨净整西方跟肠胃有仇似的那一套,我叫我哥们把那厨子炒了,你要不要来当厨师。”
“啊?”池鸦瞪大了眼睛,“不、不行吧……我,我做饭、不好的!”
秦玉泽道:“除了鲫鱼豆腐汤,你还会做什么菜?”
“还会、会做麻婆豆腐、鱼香肉丝、爆炒猪肝……”池鸦老老实实地报菜名,忽然反应过来,“不对,你、你怎么知道、我会、会做鲫鱼、豆腐、豆腐……”
秦玉泽说:“巧了,你中午给老顾发鲫鱼、豆腐、豆腐汤的时候哥也瞧见了。”
他故意学他的结巴,池鸦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你会这么多,那就没问题。”秦玉泽顿了顿,声音变得有点轻,“也不是做给别人吃,就哥几个中午晚上去那儿蹭饭的时候你过来下就成,怎么样?”
池鸦有点讨厌他总是学自己的结巴,可赌气沉默了两秒钟,还是屈服于嗟来之食,很吝啬地吐字:“薪资?”
“这个你放心,我哥们他人傻钱多,不会亏了你的。”秦玉泽诱哄,“怎么样,考虑下不?”
池鸦有点心动。
可这工作意味着秦玉泽的哥们就会当他的老板欸。
秦玉泽的哥们,不就是顾怀安的哥们?
他给这些人去做饭……池鸦就很犹豫,总感觉按着狗血文的套路,他这个并不被渣攻爱护的对象大概率会受这些人的欺辱欸……
他想了想,就说:“再、再看看吧。”
“什么?这也要再看看??”秦玉泽叫起来,“这是多好多轻松一工作,你来做几顿饭,每月给你至少五位数成不?”
五位数!!
池鸦一个翻身,腾的一下坐起来。
五位数,是一个什么概念?是他可以立马拥有一把小提琴的概念!是他省点钱就能搬出去自由生活的概念!而得到这一切,只需要他去做区区几顿饭!
但他并没有被冲昏头脑,池鸦清醒地道:“可是,顾、顾怀安,不会、允许吧。”
“……”秦玉泽顿了顿,说,“你跟他说,他铁定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