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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有情(高干 婚后) 我的小男友(高甜, 1v1) 我爱的你

(一)延迟的开始

      清朗晨光中,微微晶亮的薄雾,为河岸上了一层亲水似的水彩。
    早餐店传来的咖啡香气随风飘移,海鸟在河口上方盘旋,河面上的舢舨船,像刚睡醒般轻轻摆晃。
    四处游荡的猫懒洋洋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沿岸被浪磨出鹅卵形状的小圆石,发出吸管般特殊的声响。
    「阳安」,这个聚集了东方风情、欧式古典及小调于一身的地方,总吸引不少过路者停留,在此点杯香气四溢的咖啡,面对河口坐一整天,享受愜意。
    岸边表演的少年街头魔术师,用简单的道具,在围观的人群中展开戏法,也有模仿雕像定格的行动艺术家、人像剪纸艺术家、吹笛人、操控傀儡的戏偶师……更有一群年龄目测介于十七至四十岁之间,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管絃乐队,大阵仗地坐在河边的摺凳上,手持各式乐器,架好乐谱,调音、试音,准备演奏。
    在距离乐队稍远处,一名女画家像炼金术师般,用沾水的画笔在调色盘中混合各色顏料,要调配出「秘方」,复製眼前的美景于纸上。
    她和大部分双眼皮、瓜子脸、大眼睛、樱桃小口的女人不同,除了具备尚称普遍的鹅蛋脸,还有一双精緻的丹凤眼和颇具个性的丰唇、以及一头柔顺亮丽的黑发。她时而望着河面上碎鑽般的亮光,时而侧头看看画纸,思考每一个下笔处。
    一朵紫藤花飘落,掉入她调好的顏料中。
    指挥家的指挥棒举起,挥落之际,一阵怪风夹带闪着金光的沙,跑入群眾的眼中,就连想快速路过的林墨,也不得已停下脚步,等待风沙过去。
    现场静默一阵之后,音乐缓缓响起,低音管、小号、长号起头演奏,大、小提琴、单、双簧管、长笛、竖琴……带领群眾穿越时空隧道,开始体验数百年前欧洲宫廷管絃乐队等级的演出。
    仍旧闭着眼的林墨听了,倒是就地跳起舞来。
    林墨有着一头微微卷曲、黑色浓密的中长发、炯炯有神的双眼、挺鼻和秀嘴,他全身散发着热力,舞蹈就像踢踏舞与华尔滋的综合体,前一刻气势夺人,下一个动作又像在森林里忙着唤醒人类沉睡的精灵,轻盈而俏皮。
    风头过去,群眾纷纷睁开眼,多数人不是往音乐传来的方向望去,而是被林墨的舞蹈给吸引住。
    林墨大秀芭蕾,一个旋转、大跳跃、下腰。他的嘴角上扬着自信,并自得其乐。
    直到最后做出武术般的后空翻动作,为澎湃激昂的乐曲做出精彩的结尾。
    林墨睁眼,用他深褐色的瞳孔接收外界投射而来的视觉讯号,看见周围热情鼓掌的群眾和满地的打赏金,向大家深深一鞠躬。
    就连管絃乐团中穿着黑纱、颈部系着红缎带,演奏竖琴的美少女都前来,用倾慕的眼光望着林墨。
    林墨自是不吝于自身魅力,撩之一笑后,给予这名美少女勾人的眼波。
    由于他的舞蹈出色,距离有些遥远的那名女画家也注意到他了,她将他跳舞的身影也画进画中。
    这时,海风差点把画纸吹掀,她用几个夹子把纸加强固定在画板上,才重新坐直身……
    「需要我摆其他姿势给你画吗?」
    女画家转头,看见林墨竟然已来到身后,衝着她笑。
    刚才还在描画的对象竟出现在自己身后──被自己观察的对象反观察,没有比这更尷尬的了。
    「我叫林墨。」说着,把手掌摊开,摆在女画家面前,示意她也说出自己的名字。
    女画家一脸难为情地答道:「我叫银心。」
    林墨一个绚丽的转身,摆起天鹅般大大的伸展式,说道:「可以让你再画几张,没问题的。」
    听对方这么一说,银心双颊瞬间胀红,满脸尷尬。但她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问:「你是街头艺人吗?」
    「不,只是这里的风景太美,阳光太灿烂,再配上如此美妙的音乐,心情就像飞了起来,忍不住想跳舞……」林墨的笑容带着一丝天真似的傻气。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银心又问。
    「是啊,我们舞群常到世界各地表演,这次来这里,就趁着空档到河岸逛逛……我觉得能看到这样精緻的美景,觉得很感动哪!」
    这时,远方有人向林墨招手。
    「我的同伴在叫我了,如果你还想画我,明天我会再来,当你的模特儿。」林墨的语气似乎亦有期待。
    不等银心做出反应,林墨像隻花蝴蝶,摆出一个华丽的姿势后,带着几分炫耀的意味离开了。
    银心盯着林墨缩成一颗麦粒大小的程度,没入人群中,才把手中的笔放下。
    一隻身上花纹明显从腹部,至两旁淡化的直条纹虎斑猫向银心走来。银心疼惜地摸摸猫头,顺着猫转身离去的路跡,看见林墨刚才离去的路径上,有一片和猫掌大小的硬纸片落在那。
    一名五官深邃、气场逼人的俊美男子出现,他身穿长版大衣、黑色的头发扎成小马尾,耳垂上戴着一对黑色的珍珠耳环。他弯身拾起这个小东西,观察了一会儿之后交给银心,示意她收下。
    银心没做任何表示地接过,她知道这东西属于林墨的,会还给他。
    *******************************
    第二天,河岸飘着雨,蜿蜒的河道上游,看似悬浮在半空中的橘红色等腰三角形碎片,传来悠扬的鐘声,那是圣堂的屋顶。
    林墨和他朋友正在河边跳舞,只是这次的舞蹈较像极限的跑酷运动,不止在原地腾空翻滚,他们还利用几根柱灯,做出反重力的花式表演。
    虽然和银心画画的位置有一大段距离,但林墨刻意面对银心画图的方向表演,并投以笑容,明显地,他是在履行前一天为她跳舞的承诺。
    而距离银心不远处表演的魔术师,看起来有些介意地不断朝林墨的方向望。
    那名魔术师一头紫色的短发,视觉年龄大约在十六岁上下,骨感的身形,在一堆顏值甚高的人群中,反而显出少有的精緻和纤细。
    舞蹈结束,林墨迅速来到银心身边,在看不见银心画中有他身影之后,一脸委屈地问:「为什么今天没画我?」
    她听见后抬头,却见到林墨立刻做出鬼脸说:「哈哈,开玩笑的啦。」
    银心一脸惊喜,却又不想让对方感到得意,便决定来个小小的「反击」:「那天只是『不小心』把你画进去而已。」
    「今天再不小心一次。」林墨蹲下身来,衝着银心傻笑。
    银心看着林墨露出雪白的牙灿笑着,知道这明显是挑逗!让她不得不故作镇定地说:「不行呀,我每天只固定画一张河岸景色的画,不会多画。」
    「每天画?那不枯燥吗?」林墨嘟起嘴说。
    「如果你能在每天相同景色中,发现不同光线下產生的空气湿度和温度变化,就不会觉得观察同一件事物索然无味。」
    林墨听了,觉得银心说的话颇有「深度」,不禁将她和河岸那群演奏家做出联想,那些演奏家虽然一根白头发也没有,但身上衣服的风格却洩漏出自久远的老品味,银心或许不是对画家这个角色太入戏,而是因为生命资歷深,才会有这样「周到」的回答?
    「我看你不只会跳古典芭蕾,其他肢体表演也很在行,应该下过不少『苦功』吧?」银心问。
    「对啊,机械舞、民族舞还有各种武术……我通通都在行喔!别人看我跳舞,是为了丰富自己的眼界,虽然我身为『服务型』的被看,却能到世界各地表演赚钱……也很棒呢!」
    「嗯,这种寻找『存在感』的想法,和我画画一样。」银心说。
    林墨听了,认为才初相识,就要把「存在感」这种严肃的话题拿出来说,莫非银心的年龄真的很大?他想起曾和一名年龄相差四十岁的女人交往,原本令人感到舒适的相处,却渐渐被对方的叨絮所淹没,所以他想再多了解银心一些,避免再次失望。
    「欸,你想看不会往下流的河吗?」林墨问道。
    不等银心回答,林墨快速往河边跑去,并回头向她招手。
    银心放下画笔,跟上他的脚步。
    「你只要把身体……」林墨弯身,倒着看河流。「你看,这些水是不是在空中,没有一滴掉下来?」
    银心笑道:「你在说废话啊!」
    「你不觉得『弯个身』就能把地上的东西放在头顶,这个世界马上就变得不一样,很酷?」林墨眼中闪烁着新发现的喜悦。
    银心知道这个男生在刻意犯傻,他似乎在寻找彼此契合的点,于是决定回应他的诉求,便问道:「想到处逛逛吗?」
    林墨欣然点头。
    银心带林墨来到一间摆满蓝色、橙色、红色、黄色等繽纷色彩果酱的麵包店,他们选购有杏仁气味的饼乾,寻找岸边适合坐下来品嚐的地方。
    他们路过一个有着波浪意象的马赛克磁砖墙之后,来到一座小广场,银心突然间像喝醉酒般,步伐踉蹌。
    她时而偏左、又偏右,没走几步,又像是遇到了障碍物弹回,然后绕道而行,
    「你在干什么?」
    「有个大魔王设下迷宫把我罩住了,我正在想办法走出去。」
    林墨觉得有趣,便「改写」银心的「设定」,要在银心像被前面的墙挡住而折返时,反倒上前「穿过」。
    「看,我可以穿墙耶。」林墨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里什么都没有,耍白痴吗?」银心马上恢復「正常」走路,用不能茍同的表情「嫌弃」他。
    林墨被冷不防地「阴了」,他双手插腰,摆出生气的表情,嘴角却微微上扬。
    「好啦我错了,是这个迷宫一直在变化,你真的穿墙了,你厉害!」银心笑着配合他的「设定」说。
    林墨觉得这个女生和他一样会「耍笨」,觉得颇为开心。
    他们坐在消波块上,望着棉花似的白云、犹如洒满海平面上碎鑽的光波、远方看不出来在移动的轮船……感觉时间彷彿就此暂停。
    林墨接过银心递来掰一半的饼乾,放进嘴里嚼。
    「这饼乾怎么样?」银心问。
    「口感挺扎实,蛮好的。」
    「这里的『写实度』很高,很多游客都是慕名而来。」银心说。
    「确实,这里的『生成技术』很强大,虽然我不曾想固定在任何一个地方久留,但现在我已经有点捨不得离开这里了。」林墨双手撑在身子两侧,以极其讚叹的表情,仰望天空。
    银心说:「你看那白云蓝天之外的宇宙,是不是太过寂寥了?『阳安』多的是可以满足『用户』的东西,但人类还是喜欢去『游乐场』做征服宇宙的美梦。」
    林墨:「你不好奇吗?有钱的话不想到各种『游乐场』看看?」
    「同样都是『山寨』的『场景』,这里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不需要更多自欺欺人的假象……尤其有些人为了追求刺激去『过渡领域』探险,太过恐怖。」银心一脸害怕的样子。
    林墨道:「你是说那种胡乱放电、无法正常互动的地方吗?」
    银心点点头。
    他没想到银心会突然和自己聊起这种事,感觉气氛走偏了。但这不影响和她相处愉快的感觉……林墨看着银心的脸,银心与他对望,他几乎确定银她是自己「设定」的人了。
    远方圣堂的鐘声再次响起,一隻海蟑螂爬过银心的手背,银心一个快速的反应,将其拍个稀巴烂。
    「你动作真快!只是……何必杀虫呢?这虫应该对我们无害。」林墨对她毫不犹豫杀生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毕竟才对银心產生好感,她却立刻扼杀了一个生命。
    「自从我被蜱咬差点丢命之后,只要看到虫就想杀,这成为反射动作啦。」银心一副不得已的表情。
    林墨听了,惊蛰的脸色这才转为谅解:「差点丢命?那很严重。」
    「是的,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身份、地位……有了『肉身』,就会怕死。」
    林墨默哀道:「他们的感官和我们不同,无法察觉更高『维度』带来的威胁,只能希望经过这次经验,他会懂得趋吉避兇,下次轮回就会更加小心……」
    「啊,对了,」银心从口袋拿出那张如猫掌大小的硬纸片:「上次你离开的时候,这个东西掉了。」
    「喔,谢谢,可能是我在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掉进衣服里的。」
    林墨接过,原本纯白的小纸片被上了色,大抵是黑底白点的图案。
    「你画的吗?」林墨看着有些傻眼。
    「哈哈对呀,给你当纪念。」
    「喂~」林墨斜眼瞪她:「这是拼图耶,你这样上色,我要怎么拼啦?」
    「拼图?这形状一点也不像。」银心一脸怀疑的表情:「像昆虫的翅膀。」
    「拼图片的形状一直在创新啊,倒是素色的拼图被你这样乱涂……其实无所谓啦,因为我在买回来的时候,包装里面就少了十几片。」
    「拼图缺十几片?这是多大的疏忽啊!」银心瞪大眼说。
    「可不是?后来我每到一个地方表演,就会试着找找看……你知道这里哪边有卖拼图吗?我想看看有没有可能买到相同的拼图,重新拼一组。」
    「没问题,我带你去!」
    于是银心带着林墨往「阳安」较内陆的地方去。
    他们来到一处用石墙搭建的聚落。
    「这里有很多特色的店家,应该找得到卖拼图的店。」银心说。
    他们进入弯延的巷弄、在充满时代感的中世纪风格的建筑之间,拾级而上。
    这里是艺术村。是这河岸美丽的风景之一。
    归化为居民的艺术家们,以绿意美化巷弄,各种蕨类或观赏性的植物鬱鬱葱葱;扇形的龙血树、叶子花、翡翠珠、绣球花、还有形状各异的仙人掌、葡萄、貌似菠萝的露兜树、盈满墙面颈鍊般的铁线蕨、就连平凡无奇的信箱上也被装饰翠色的编帽、和拱门旁雅緻的蓝花丹与白蓝黄三色旗相印成趣。间来无事的老人更爱坐在这些巷弄间泡茶、聊天,沉浸在这沁人心脾的环境之中。
    银心拉着林墨在寻找拼图的同时,顺道带他参观这个艺术村的每一间工作室。
    那里工作室的门户是敞开的,里面有各类的艺术创作正在进行:木雕、精工、烧陶、花艺、编织……有些工作室里的艺术家正在工作,也有的正巧出门办事或用餐、但门仍会开着,让民眾自行入内参观。
    他们在一间陶艺工作室逗留。
    里头的工具摆放零散,细看却乱中有序,甚至就像在「说故事」;各种土胚成型、未成型、上釉、未上釉的陶器,以及拉胚机旁堆置修模的器具、修胚多馀的土条,在各个角落很有个性地散置着。
    林墨很少看到这么「粗糙」的东西,除非刻意製造。那些呈现不规则和充满气孔的陶艺作品,让他忍不住定神凝视,很想知道在那些粗糙的表面之下,能有什么他想像不到的表现?因为那比起凝视光滑的物品似乎更值得仔细观察。
    陶艺师看到有人上门,便热情上前招呼:「这系列作品的题目叫做『进化』。」
    他指向一组靠在门边的陶杯,大约十来个,造型完全相同,淋上的釉彩也是相同的蓝绿渐层至象牙白。
    林墨感到困惑,「进化」应该是指杯子看起来有所变化才对,但它们的形状,包括上面釉彩形成的纹路一模一样,他看不出「进化」在什么地方?
    陶艺师看出林墨的疑惑,便说道:「每个成型的土模即使外观相似,里面的气泡量却一定不同;『陶土』这个媒材是透过人类的帮助,才『进化』成为艺术品的,就像生命,需要遵循某种型塑,才能达到另一阶段的层次。」
    「而这另一组作品,」陶艺师转身指向一排由圆身渐进变化到细长瓶身的陶器。「这题目叫做『分裂』。」
    林墨再次露出困惑的表情,道:「它们看起来很不相同。」
    「取名叫做『分裂』,是因为它们由同一块土捏出来的。」
    林墨心想,这岂不自圆其说?
    陶艺师又说:「同一块土製造出来的分体,就像从真实分离出来的虚拟,一併将所有好的、坏的都复製了;你要待它就像活物,那么他会和你產生独一无二的连结。」
    林墨觉得这段话听起来饶有兴味。
    银心道:「就像画也是,是人用顏料付予了纸张的价值,让它进化成一幅画。」
    这番话也让林墨陷入沉思。
    「没有什么东西是『完成』的。分裂,也是为了『修正』,你同意吗?」陶艺师又说。
    林墨觉得脑袋要打结了,便尷尬笑着说:「当然,我明白。」
    他们告别陶艺师,转往一间漆着白墙的砖屋而去。
    这是一间特别大、由多位手工艺术家共同经营的工作室。
    那里陈列的手工艺品多样化:除了有精美的玻璃杯、文镇、纸雕、还有散发精油的香氛蜡烛、变色杯垫、手工抱枕、乾燥花,以及各种首饰配件。
    这时林墨才看见那幅他找了很久的无色拼图,极不起眼地摆在琳瑯满目的货品之间,几乎要被淹没。
    林墨立刻拿起拼图去结帐。
    店员笑着对林墨说:「这是本店架上唯一的拼图,放了好久,我以为会卖不出去呢!」
    「哈,该不会是这个拼图片的形状太古怪了吧……」
    这时,银心在店内角落,看见一把印着迷彩的指甲刀,原本想转身视而不见,却又看见另一只仿製手枪的迷你钥匙圈,这才面露恐惧的表情,匆忙走出这间店。
    林墨看见,即刻中断与店员的交谈,追上去关切。
    银心只回答累了,想坐下休息。
    林墨探向门外,看见斜对面有一间外墙爬满紫藤的喫茶店,便对银心道:「你先去那店的外头坐,等我。」
    于是银心便前往那间喫茶店,在露天区的椅子坐下来。
    这时微风徐徐吹起,她心中恐慌的感觉才稍加平復。
    银心环视四周,看看头顶上方,紫藤花在阳光照射下,就像银色头冠掛着的银丝坠,闪亮亮地相当美丽。
    那棵爬满喫茶店外墙的紫藤树,延展到横跨街道两端的拱形花架,与广场正中央的另一棵紫藤树,交织出一条美丽的紫藤甬道,犹如圣堂壮阔美丽的穹顶。它的根系甚至沿着地砖缝,伸入附近的河道吸水,数不清的花串在风中摇曳,像池塘里轻摆的鱼尾,偶有落下的花朵,随阵阵甜巧的香气扑鼻而来。
    而在广场的主树下,有个短眉艳唇、头顶粉红色发髻、手持花扇、穿着和服的少女,仿照百年前知名动漫角色的装扮,在花间跳着折扇舞,吸引大批群眾围观。
    银心坐在户外的餐椅上,虽然和那少女有段距离,但她就像在远处凝视林墨那样,同样欣赏着少女製造的唯美氛围。
    她再将视线拉回到喫茶店入口的折角处,发现那里有一台以水晶城堡造型做的华丽扭蛋机。
    她走到机器前投币,转了两颗扭蛋出来。
    扭蛋机器运作的声音很大,吸引了穿着和服的少女的视线。
    银心坐回餐椅,将扭蛋摆在桌上,等待林墨。
    原本这时间在河岸表演的魔术师,则坐在花圃的角落,望着银心。
    买完拼图,到餐厅柜台点餐完毕的林墨,来到银心身旁。「运气不错,买到了相同的拼图。」
    「感觉你很热爱拼图耶,这是你平时的消遣吗?」
    「哈,是啊……嗯?这是什么?」林墨拿起扭蛋问。
    银心道:「我们一人一个,里面有幸运籤喔!」
    林墨把圆圆的扭蛋壳打开,拿出饺状的空心饼乾。「幸运籤饼乾是甚么?我第一次看到。」
    银心把饼乾咬一口,抽出纸条,唸起上面的文字:「没有人会找到你,除非你希望被人找到。
    林墨说:「为什么我觉得这内容,像在预告你一定会那么想?」
    「是啊,斩钉截铁的,有心理暗示之嫌哪。」银心笑着道。
    「不过,」林墨心有所感地望向银心:「我感觉你手中的字条比较像是给我的,我觉得是我让你找到了我。」
    说着,林墨向银心的脸靠近,他定睛于银心的双眼,她的双瞳反射出犹如银河系点点繁星的微光,原本想让银心因为被凝视而害羞,此时林墨却反而觉得被银心看透,他招架不住的移开视线,内心有着小小的喜悦感。
    他希望银心说出确认的话,确认自己是她「设定」的人。
    银心的脸颊开始泛红,左顾右盼地问道:「你那张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
    频率似乎没有对上呀,林墨尷尬的笑了,打开手中的纸条,却发现这张纸的面积特别大,内容没有任何感性的字句,只有个蛋形空间的平面图。
    「这是什么?」银心问。
    「放错纸条了吧。」说完,林墨没好气的将剩下的幸运饼乾吃掉。
    此时服务员送来两杯红茶,一朵紫藤花瓣翩然落下,飘入银心的茶杯。
    银心端起茶杯,林墨想提醒她花落在里面,银心却迅速将含有紫藤花的茶水灌入口中。
    她闭上双眼。感受河道就像一面光滑的镜子,河里的鱼纷纷往河面上弹跳,听见岸边的游客发出惊喜的呼声。
    「滋味如何?」林墨问。
    「我嚐到一种生命无限存留的『味道』。」银心摇头晃脑,模仿老学究的口吻。
    林墨瞇着眼向银心凑近:「搞笑啊?」
    银心回看林墨一眼,两人一气爆笑。
    就在这时,林墨觉得隔着裤管,有种活体似的柔软擦过。低头,看见一隻虎斑猫正在他脚边磨蹭。
    「这不是河岸的猫吗?跑来这?」
    正当林墨要伸手摸猫的时候,几名身穿黑衣的彪形大汉出现,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不怀好意地环视四周。
    林墨才提高警戒,不远的魔术师突然向前,挡在银心和那几个黑衣人之间,侧着身,用手在空中一挥,把银心的茶杯变不见了。
    那些黑衣人就像找不到被子弹打落的鸟,如团团转的猎狗,不断在桌旁绕行,摸不着头绪的模样。
    银心就像座雕像,对那群黑衣人视若无睹,如同那几名黑衣人也看不见她一样。
    魔术师双手抱于胸前,眼盯着远方,无所畏惧的神情。
    林墨被眼前所见的状况弄得一头雾水,但也只是噤声,不敢轻举妄动。
    黑衣人看着桌上剩下的杯子,再看看林墨和魔术师,只能不发一语地离开,猫也不知去向。
    林墨转头,发现银心这个时候不见了。
    魔术师一脸等着林墨发问的表情。
    林墨问:「银心到哪去了?」
    「我用障眼法让她先离开了。」
    「她不用按照一般程序离开吗?」
    「不懂就别问,你若保护不了她,就请远离她。」
    「什么意思?」林墨感觉到魔术师不客气的警告。
    「如果你想每天陪她画画我赞成,但如果有其他念头,我会用车床把你锯成两半!」
    说完,魔术师当场消失。
    他从没见过有人可以这样直接「下线」,包括银心在内,随意离开任何「场景」。
    林墨回到河岸,向其他街头艺术家打听银心的下落,虽然没人知道,但却告诉他银心居住的位置。
    林墨便前往艺术村外围的高级住宅区走去。
    他上银心住的公寓二楼敲门,但无人回应。
    无计可施的林墨这时想起,银心说过每天都会到河岸边画图,便停止寻找,决定隔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再去河边会她。
    林墨进入地铁搭车。
    列车在地底只「行进」了几秒鐘,车门打开的时间都比行车时间还长。林墨踏出车门的一瞬,就进入了只属于自己独有的空间──「会员专区」。
    这里是很多寻求心灵平静的人会来的地方;翠绿的草地、耀眼的阳光、有虫鸣和鸟叫、不远处还传来潺潺的流水声,还有蜻蜓、瓢虫和蛾、蜂在空中热闹的飞舞着。
    不管静坐还是沉思、放松,宽阔的草原、万紫千红的花毯、远方标志性的木屋,在山脚下裊裊生烟……诸多「用户」「设定」这个场所当作自己的「家」,进行安全不受干扰的「下线」动作。
    但即使有不计其数的人共用这个地方,他们仍可以自由决定是否要把同样使用这个「场景」的人「屏闭」;也就是创造独处的空间,不和他人共享;至于草原上温和的兔子、鹿、甚至活动力强的鼠类,要不要屏蔽,也是端看「用户」个人做出选择。
    林墨「会员专属」的区域一直维持人物和动物的「隐形模式」,任何人没他的允许,是不能随意进入他的专区。
    虽然回到让自己安心的地方,但林墨脑中仍在为魔术师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因为那个魔术师的身份显示只是寻常的「用户」,如果他是帮助银心瞬移到她自己的「会员专区」,那么这个人着实不简单,「权限」之高,堪比人工智能。
    草地上散置着之前买的那幅,少了几片的白色拼图。林墨在距离那拼图不远处坐下,漫不经心地将新买的拼图片打开逐一检视,思忖着拼图的顺序。
    没多久,他再次发现令他崩溃的事。
    「搞什么啊……」他拿起包装盒确认,核对标示拼图片的数量又短少了十几片,他开始怀疑有人针对这种拼图下手,而且是在商品上架之后才动的手脚。
    林墨决定回到那间商店调查清楚。
    于是林墨又搭了地铁回到「阳安」。
    但这时天已经黑了,回到那间精品店的时候,他发现连同店舖的整栋小楼已经消失,现场乾乾净净,一块碎砖也没有,现场还立了一张告示牌,写着「危楼拆除」。
    *****************************
    莫兰迪灰的瓷盘上,摆了一颗切开的金黄色半熟蛋和少许生菜,起司粉随着充满朝气的阳光一同洒在上头。
    银心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的碎花洋装,心情大好地在阳台上随黑胶唱片机传来的乐曲摆动身体,再将先前和林墨出游时购入的柚子果酱抹在吐司上,放进盘中。
    楼下传来喊她名字的声音,银心从植栽的花丛间探头,看见林墨向她挥手。
    银心快速将备好的画具提起、下楼,却看到林墨皱着眉,便问:「昨晚睡得好吗?……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昨天找你一整天,上哪去了?」
    「我回家了。」银心平静地回答。
    「但我来这里找你,你没应门。」林墨语气中掺着小小的抱怨。
    「原来敲门的是你,我以为还是那些流氓,所以不敢开门。」
    林墨这时才觉得事态严重,问道:「是昨天那些流氓吗?他们为什么要针对你?」
    「他们不只针对我,也针对艺术村所有的艺术家,要把我们通通赶走。」
    「是要拆除艺术村吗?」他马上想到昨夜突然被拆得精光的店家。「为什么?有向『塔城』反应吗?」
    「『塔城』也在抓他们,但似乎没什么帮助。」
    「那个魔术师呢?他的『权限』好像很高,阻止不了吗?」林墨说话的同时,一边将银心提在手中的画具接过。
    「没有办法,他的权限再高,也帮我一个而已,因为他就像我的天使,只守护我。」
    「天使」?林墨停下脚步。才觉得自己即将「配对成功」,却听到银心这么形容另一个男人,有些吃味。
    「你有和那个魔术师做出『认定』吗?」
    「我们不是那种关係,他是这里很多艺术家的朋友,也常常用魔术帮助大家解决问题,是很好的人。」银心的语气平稳,感觉得出来银心和魔术师确实并没有达到近一步的关係,但是用魔术解决问题?那不就是耍戏法的老千?林墨随即又有了戒心,虽然不再追问关于银心和魔术师之间的事,但他决定要提防这个人。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向河边。
    海鸟在河口盘旋,闪耀的天空下,他们看到一群人,卡了银心平日画画的位置,像在拍摄影片。
    林墨认出摄影团队中的妍秀,她正在出「外景」。
    导演一喊「卡」,妍秀的化妆师立即上前为她补妆。
    妍秀有着典型美人具备的双眼皮、瓜子脸、大眼睛、和樱桃小口,非常美丽。
    「等我一下……」林墨对银心说这话的同时,一边朝那方向奔去。
    「哎~林墨!」不等林墨走近,妍秀一看到林墨,就衝上前拥抱他。
    林墨眉开眼笑地问:「昨晚睡得好吗?是今天到这里的吗?」
    「托你的福,昨晚睡得很好啊。前几天拍广告,遇到火灾,还好没事。」
    林墨道:「工安事故频传,要小心」。
    「我知道,我把今天的工作排在这里,是准备顺道过来欣赏你的表演──『手机』上市的酒会。」妍秀露出甜笑的说。
    「哈,真是多谢……对了,」林墨这才向银心招手,示意她过来。「跟你介绍这是我新朋友,银心。」
    说完,林墨又转向介绍妍秀:「这位是拥有千万粉丝的超级大明星──妍秀,你听过她的歌吗?」
    银心尷尬地摇头,并保持微笑。
    妍秀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紧盯银心的脸,露出一种震惊中夹带哀伤又羡慕的神情。
    反倒是银心在观察林墨和妍秀互动的同时,心中补上了他们之间的关係图。
    这时,导演指示团队继续拍摄,工作人员便请林墨和银心离开。
    林墨和妍秀再次拥抱道别。
    一路上,林墨频频回头望向妍秀。
    银心道:「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
    「妍秀是我老闆,经常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唱,只要我能配合的时间,她都会找我帮她伴舞;明天晚上在河岸会有一场『手机』的產品发表会,开场的主舞就是她帮我接下的工作,虽然她说是朋友间的照应,可是我仍喜欢称呼她『老闆』。」
    「你们互动像朋友,但『老闆』听起来有以下对上的感觉。」银心笑着说。
    「嗯,我在九岁的时候就认识她了。一直以来,在朋友圈中,她总是很照顾人,临场反应又好,几次我在群体里说错话,都是她帮我解围,感觉很会处理人际关係,我很尊敬她。所以在她发达以后,我能做的,就是在她身边全力支持她。」
    「原来如此。」
    「对了,那么多人佔用你平常写生的地方,今天得开啟『人物隐形』功能才可以画画了。」
    「没关係,我不打算使用,等他们拍摄完我再画好了……这个地方一旦不再人挤人,热闹感消失,怪冷清的……感觉挺矛盾的吧?哈哈。」银心说。
    林墨露出心有灵犀的微笑:「没错!」他往消波块上一跃,开始跳舞。「我们都怕寂寞,所以才共享同一个时空活动,会相遇,就是所谓的『缘分』,对吧?」
    银心抬头凝望着他,说:「你这么形容相遇的模式,我觉得异常浪漫。」
    「浪漫呀……就是怕寂寞的人渴望被了解,而做出努力的心情。」林墨说话的同时,还展示许多难度颇高的舞蹈动作;几次就要险些失足,但是夸张的核心肌群发力又将身子弹回。
    或许是「情绪」被挑起了,银心眼中泛泪地说:「不如……我们见面吧。」
    「我们当然会见面。明天来参加『手机』发表会,看我表演吧。」林墨身体转了个圈,对银心做出邀舞的动作。
    「我说的是在另一个世界见面。」银心又说。
    「哪一个『维度』?」林墨的动作就像定格。
    「你觉得呢?」银心反问。
    林墨听了,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反问银心:「如果是去那个容易被拍扁、死得不明不白的海蟑螂的『维度』,也可以吗?」
    「如果你要在那里见面也可以。」银心顺着林墨的话说。
    林墨张大嘴,做出夸张的表情:「别开玩笑了,那还不如去『闯关式』的『游乐场』。」
    「为什么?」
    「『游乐场』的花费虽然高,但是相对安全。比如在外太空可以组织自己的舰队,就算被攻击,顶多损失金钱,也不会少一块肉;想结盟打仗的时候就打,不想打随时『退出』也不会影响在真实世界里的『信用』,重点是,总有一天会『攻下』属于自己的星际领地,这种用钱『设定』『美好的结局』,不是很完美吗?」
    「但那毕竟也是虚拟的世界。」银心道。
    林墨大吃一惊,问:「难道你要约我在真实的世界见面?」
    银心道:「是的。」
    「没必要吧!我们在虚拟里不是相处得很愉快吗?人类之所以想在虚拟世界中交际,不就是为了得到完美的关係?为什么非要见对方?见面引发的风险太大,哪怕外表那一关过了,真实世界生活一旦有牵连,就会成为彼此的负担!」林墨口气不仅相当紧张,表明的立场也明确而坚定。
    银心原本期待的表情冷却下来,良久才说:「好吧,就按你说的,我们在虚拟世界中做朋友就好。」
    林墨看得出来银心很失望,但他向来如此,和他交往过的人向来有默契地谨守不见面的分际。他认为好的人际关係,就是不要牵涉到真实世界,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交往,就算哪一天分开也好聚好散。
    虽然银心提出的要求让林墨感觉遗憾,但他仍喜欢她,于是安慰着说:「你放心,我会尽可能每天来这陪你画画、为你跳舞,甚至你随时想散步、吃饭,通通可以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