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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以恩拽着裤袋里的佛珠,搭上了计程车,又风风火火的赶回淡水的那间小矮房,守在大树下等着姬南香的出现,这次虽然心里底定一点,但他从深夜等到快中午,姬南香仍然没个影。
    季以恩左顾右盼──深怕姬南香耍小人,直接开溜了事。
    他四处张望一会儿,后脑杓被拍了一大下,姬南香手上拿着一包咸酥鸡,出现在他身后,「干什么?这么怕我溜走?」
    他往前一推咸酥鸡,「要不要吃一块,这家中午才开,傍晚就卖光了!我为了你这外地来的贵客特地去排队的!」
    季以恩陪着笑,「哪有怕你溜走。咸酥鸡你自己吃吧就好了!啊姬南香……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待我算算良辰吉时……」姬南香煞有其事的点点手指头,彷彿是得道多年的算命仙,只是他一头油发一身脏污,怎样都装不出仙风道骨的气息。
    「嗯……约莫再三、五年后,我们这里集合。」姬南香算得认真,季以恩等得心里七上八下,没想到姬南香一张口却是三、五年后。
    这下气得季以恩直接扑了上去,掐住姬南香的脖子,用力摇晃。「我让你算我让你算,你没命了就直接给我下地府去救人!」
    「咳、咳!咳!我开玩笑的啦!」姬南香被扑倒在地上,一包咸酥鸡翻倒了一地,他心痛的不得了,一口气岔在喉间,只好先安抚激动万分的季以恩。
    季以恩一听,知道姬南香是开玩笑的才松了一口气,但他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
    「为什么师父要我来找你?他根本不想我去救青苹,才会把你推给我,你根本没用、骗我偷了一大堆东西,只是耍着我玩!」
    季以恩放声大哭,哭得声嘶力竭,姬南香默默咬着最后一块咸酥鸡,抹了一把脸,手上的油垢都往脸上抹,一张脸油油亮亮,油垢全当乳液用了。
    他叹口气,他原先想把季以恩气走,却没想到他不仅不走,还坐在这里看着自己,一个大男人哭得一整个肝肠寸断。
    姬南香吃完了咸酥鸡,双手抱胸站起来,看看天空赏赏鸟,但季以恩的哭声还是不歇,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蹲了下来。
    「别哭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他蹲在季以恩面前,摸摸他的头。
    季以恩抬起头来,泪眼矇矓,不敢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在清醒跟疯狂的边缘,他想要青苹回来,却也知道这是一项极度逆天的事情,师父将他逐出师门不打紧,他甚至去偷了尸体跟大佛佛珠,他刚刚还想杀了姬南香!
    他到底还会做出多少事情?
    他看着姬南香深沉的咖啡色眼眸,忍不住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姬南香的脖子,嚎啕大哭,「我只想要她回来啊,我不想伤害谁,我只想再看见她对我笑,我们谁都不能少了谁啊……」
    姬南香默然叹气,这么多年,他跟地府抢人也不是头一遭,所以竹茗那老头才会跟自家徒弟推荐自己,说实话竹茗老头也是尽心尽力了,只是他抢了这么多回,总是不忍又不捨。
    你抢得回这一次,那下一次呢?
    你没有脱离轮回,你就注定让轮回摆布。
    「好啦,别哭了。你哭湿了我的衣服,我就只有这一套了!」
    「……你只有这一套?」
    「对啊,出外人一切随意,我以天为衣,以地为裤!」
    「……难怪这么臭!」
    「……不爽不要趴。」
    ***
    姬南香带着季以恩,这次直奔三芝镇上,两个人下了计程车之后,季以恩看着眼前的店家。
    「你确定你没走错地方吗?」
    他曾见过师父开地府门收怨灵之王,那门开得快,关得也快,完全仰赖阵法护持,所以他们现在不是要先选个空旷处来画上阵法吗?
    姬南香伸出小拇指剔了剔牙,他平常都是习惯用草桿或叶子,但这里车水马龙,也只好将就一下了。
    「当然。你有没有三千块。」
    「有是有,你要干嘛……」季以恩看着姬南香不耐烦的抖动手心,只好乖乖掏出钱包来,唉三千对他来说也是一笔巨款,但既然姬南香有用处,他也只能乖乖给了。
    姬南香拿了钱,也不管后头的季以恩,他自顾自往店里走,走到柜檯边,敲敲檯面。
    柜台小弟抬起头来,「一小二十,三小五十,你要几个小时?」
    姬南香咧开了嘴,递出三千元,「我要包厢,然后包三天,谁都不准过来。」他往内走去,又回头丢了一句,「再来两碗牛肉葱烧麵。」
    「姬南香,你到底来这里干嘛啦!」季以恩看着已经大步走远的姬南香,只好快步赶上,看着身旁一台又一台的萤幕,这里活脱脱就是一个网咖,姬南香不是要带他下地府救人吗?
    怎么会来这里?
    姬南香拉开包厢的门,把季以恩赶了进去,他们并肩坐在两台电脑前,说是包厢,其实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隔间。
    「季以恩。」姬南香忽然正经了起来,「以下我要问你的问题很重要,你一定要谨慎回答。」
    看见姬南香如此严肃的模样,季以恩一时忘记自己身在网咖,楞楞的点了头,手掌心不自觉冒出了汗。
    「请说。」
    姬南香讚许的点点头,「你有玩过网路游戏吗?」
    「没有。」季以恩慎重地回答。但下一秒就立刻跳了起来,「你装做这么认真,问我这什么问题?我有没有玩过游戏跟我们要去救青苹有啥关係?」
    他是真的气得不轻,刚刚才以为姬南香是真心要带他下地府,现在却又坐在这里,耳边传来轰隆隆的游戏音效声,他听着远方的男生们互相骂脏话嘲讽彼此,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实在无比嘲讽。
    「唉,年轻人就是没耐性。」姬南香接过从门边递过来的牛肉麵,对着送餐过来的柜台小弟喊了一声,「老规矩,谁都不准过来,谁敢过来我砸了这里。」
    柜台小弟白他一眼,「早知道了。你死在这里我都不管你。」
    「很好。」姬南香大口吸着牛肉麵的麵条,「快吃一吃吧,吃饱了好上路,你以为下地府这么简单?这年头能人异士虽然少了一些,各妖族与人类的混血却大增,大家都想下地府抢魂,难道你当地府傻了?他们早设好了难题等着你!」
    季以恩一听是颇有道理,但他不可能放弃青苹啊!
    他还想再蹦跳,姬南香却递了一把免洗筷过来,「吃吧!我知道你很多天没吃饭了,你就当作陪我吃一顿,浪费不了太多时间的。」
    季以恩一听,眼泪又簌簌掉下来,这姬南香好坏,一直耍着他玩,却又好似很了解,好似自己已经不是第一个来找他的人了。
    季以恩拆开免洗筷,一口一口吃着,牛肉葱烧麵说穿了只是泡麵,混着眼泪却是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食物了,他飢肠轆轆,没三两下就吃了个碗底朝空。
    等他吃完之后,姬南香托着下巴看他,「你可能觉得我在说废话,但我要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跟地府抢人?」
    季以恩重重点头。「为了青苹我一定得去。」
    「就算失去生命也在所不惜?」
    「……就算成了鬼,我也要跟她在一起。」季以恩垂下眼眸。
    他脑中闪过很多人,有张俞君也有自己妈妈,但──他这辈子就是一株浮萍一样,东西漂泊,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让他停留的人,他说什么都放不掉。
    他执着,他看不透,他或许会入魔,但他不在乎。
    「行。你有觉悟就好。」
    姬南香耸耸肩,脱了鞋直接盘腿坐在网咖的沙发上。
    「听着,我虽然用术法保存了那女人的尸体,但随着时间增加,尸体的损坏程度还是会日益加剧,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进度,都由你掌握,你花越少的时间带回她的魂魄,在復生的时候,就能得到越完整的她。」
    姬南香一字一句地说着,看着季以恩的眼睛说着。
    「她……会失去什么?」
    「不一定,情感、记忆、甚至是躯体的使用程度都有可能。我带回来的魂魄不计其数,但拖了太久只剩下一魄的也不在少数。」
    「我知道了。」季以恩握紧了拳头,站起身来,「我准备好了!」
    姬南香白他一眼,「准备好就准备好,你站起来做啥?佛珠呢?拿来。」
    季以恩不明所以,姬南香又玄又虚,他掏出佛珠交给姬南香,只看到姬南香将佛珠掛在主机上,萤幕却闪了一下,换成一片黑色的桌面,漂浮着几朵红色的花朵。
    姬南香又如法炮製,等到季以恩的萤幕也漂浮着几朵红花时,姬南香才把佛珠往后一扔,恰好卡在沙发上的缝隙,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季以恩一缩肩膀,希望那名老和尚不要太生气。
    「行了。没打过游戏总会用滑鼠吧?」姬南香好整以暇的捉起滑鼠。
    季以恩点头,「会是会,不过你要干嘛?」
    「点一下曼珠沙华吧!」
    「那是啥?」
    「萤幕上的花啦花啦!拿起游标给他点下去就对了!」姬南香用力的巴了一下季以恩的脑袋,怎么会有人这么笨?唉看来这次此行堪忧啊!
    季以恩无奈,从头到尾姬南香都不肯说清楚,但他就像自己的浮木,汪洋之中唯一的那根嘴贱坏木头。
    季以恩学着姬南香抓起滑鼠,点了一下桌面上的红花,萤幕又闪了一下,季以恩一阵恍惚,顿时失去意识,向后仰倒,在他闭上眼前的最后一秒,他只瞧见萤幕上大大的四个红字──《地府游戏》
    还有姬南香在旁边的叹气声,「唉,又回到这里了。」
    ***
    等到季以恩清醒过来,他发觉自己躺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
    他吐掉嘴里的花叶,想坐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的头猛力撞上上方,咚的一声好沉,疼的他疵牙裂嘴。
    他想伸出手脚推推周围,却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很狭长的空间,仅能容他一人躺在其中。
    这里到底是哪里?
    季以恩的脑子转动着,他先深深吸一口气,浓重的檀木香窜入鼻尖;
    他又摸摸身下,滑顺的丝绸布溜过指尖;
    他再转转脑袋,脸颊旁似乎压到几朵纸花;
    他最后拍拍胸前,一块重如铁块的铁片往身旁滑落。
    他心里咯登一声,他在哪里他还尚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恐怕身在难以脱身的地方──棺木里。
    凑齐了丝绸布、纸莲花、护心镜,再笨也知道这是一具大棺材了。
    他没死过但也看过人死,安叔的告别式还歷歷在目,虽然当时安叔连骨灰都洒大海里,他们根本没身体可以下葬,可是梗着一口气的张俞君,还是备齐了所有的随棺礼,办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热闹葬礼。
    一意识到自己被关在棺木里,这下子,饶是白目二货季以恩也出了一身冷汗,他扯开嗓子大声呼救,「外面有没有人啊!我是活人,干嘛把我关在里面?唷呼!谁在外面啊?」
    但他喊得气喘吁吁,外边还是寂静一片。
    季以恩本来很害怕,越喊越生气,手脚并用,死命地想把棺木盖给打开,左踢右踢,棺木不断摇晃,他眼看好像有戏,又更努力的晃动。
    只是他踢了很久,脚趾头痛得不得了,连皮鞋顶端都磨破了,棺木盖还是不动如山,稳稳盖在上头。
    但他怎样都不肯放弃,猛力的踢,一下不够再来一下,一百下不够再来两百下。
    最后他的脚尖一阵湿润,他叹口气,累得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他缩瑟在棺木里头,又冷又累,全身撞得都是瘀青,他失望又绝望,姬南香人呢?
    他还记得他最后在网咖的记忆,他选了一朵曼珠沙华点下去,立刻不省人事,只看到最后萤幕上那四个血红色的大字──地府游戏。
    他努力回想,想起姬南香对他说的话,「你有没有玩过网路游戏?」、「地府早设好了难题等着你!」、「接下来的进度由你掌握。」
    这些字句还犹在耳边,难道这真是一个游戏?
    不管了!既然是游戏,就有破解的方法。
    季以恩努力睁着眼睛,却仍然什么都看不见,这里是全然的黑,连一点光线都没有,既然如此,那就是用感觉的!
    他伸出手,不断的摸索,在棺木的上方摸着,因为棺木是狭长型的,他绝对不可能在里面转一圈,所以他也接近不了腰部以下的范围,他只能相信线索一定在自己周围。
    但这时候他开始感觉到空气越来越稀薄了!
    他又踢又踹的折腾了老半天,满身都是冷汗,也耗掉了不少的空气,季以恩一颗心如坠冰窖,难不成这棺木不通风?
    哎!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哪家的棺材还自带通风效果?再说他不知道被埋在地底几十尺,就算有气孔也被泥土摀得严严实实啊!
    季以恩心下暗叫一声不好,脑袋里已经有点晕眩的感觉。
    他大口喘气,又赶紧摀住嘴巴,只敢用鼻尖小小力的吸气。
    但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伸出手赶紧在身旁的棺木内壁摸索。
    他摸了老半天,只感觉出在自己脸颊的正上方,面对着自己的棺木内壁,里头似乎有些雕刻的花纹,一道一道的,还细緻的能刮得人手指发痒。
    他大喜过望,但是空气越来越稀薄了,他不只晕眩,还有些吸不到气的胸闷感,他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他该不会要死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大棺木里头吧?
    难道这是替他量身订做的棺木?可是他还没死啊,怎么没人来确认一下,他是下葬了还是等着火化?
    季以恩的神智越来越恍惚,只能胡思乱想着来提振精神,却感觉自己在欲睡却未睡的空隙之间,他拼命想着要找到线索,但他只觉得身子不断往下沉,只能无意识地抠着这些纹路。
    在他精神涣散的此刻,他只能不断描绘着棺木正上方的一点纹路,他描着描着,却忽然描出了一点灵感!
    他伸出食指,用指腹细细的感受着,似乎上头刻的是字啊……
    左……三、右、二……上一排是这四个字,不过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努力的摸索着,下一排的字是能、出、此……厄!
    左三右二,能出此厄!
    季以恩喃喃念着,这是他在棺木中唯一能得到的提示,他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他都快死了。
    他伸出两隻手,往左边的棺木内壁重重拍三下,再往右边的内壁重重拍两下。
    却没想到棺木应声而开,他的双眼一阵刺痛,即将涣散的神智逐渐恢復清明。
    外头日头正焰,他好不容易才睁开眼,却看到满园的坟头,他低头一看,自己还真坐在一具大黑棺木里头,他一个激灵,立刻站了起来。
    但这不站还好,一站差点气死自己。
    姬南香就躺在自己这座孤坟的坟头上,摊开成大字形,呼呼大睡着,季以恩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走过去踢踢姬南香。
    「哦,是你啊。恭喜你通过第一关。」姬南香睁开眼睛,一看是季以恩,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一下懒腰,「不过你也真够慢的,我等了一个日夜,都快累死了。」
    「等?我看你是睡吧!」季以恩面目狰狞,气得想咬下姬南香一块肉来。
    「难道你没听到我在里头的呼救声?再不然我四处乱踢,总该闹出一点动静来吧?」
    「哦,你说那个啊?有啊。」姬南祥气定神间的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帮、我?」季以恩的声音从牙缝酸溜溜地挤出。
    他是真的快被姬南香搞疯了,他费了九年二虎之力死里逃生,却看到姬南香悠间的躺在一旁睡大头觉!
    「是你要救人还是我要救人?」面对季以恩的怒火,姬南香一手太极立刻打了回来。「走吧!你已经耽误够多时间了,记得我说过的话吧?」
    季以恩无力的跟在后头,他当然记得,所以他才焦急,他才气愤。但姬南香的态度很明显,姬南香能够带路,但也仅限带路。
    季以恩只能靠自己了。
    季以恩不再抱怨,他跟在姬南香后头,两个人一路向前走。
    这里荒郊野外的,什么都没有,只是走几步路就能踢到一座坟头,乾枯的黄叶比绿叶还多,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一切静悄悄,静得能让人心底发毛。
    季以恩正想问个明白,这次姬南香倒是自动自发的悠悠开口了。
    「记得我说过,大家都想来地府抢人的事情吗?」
    季以恩老实点头,姬南香的确说过,这年头虽然修道者少了,异族混血却多了,更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后裔甦醒,要是人人都想来抢死者的魂魄,那地府只会不胜其扰。
    「所以地府跟三界六道讲清了规矩,要抢魂魄可以,得先从这里脱身,这里是阎王特地开闢出来的世界,独立于三界六道之外,随便你怎么叫他,人间的话叫做──地府游戏。别被游戏两字迷惑,这里以魂当身,你要是在这里掛了,那最省事!直接就去阴间跟你小女朋友作伴了。」
    「那从这里脱身就能救回青苹?」季以恩只听见他想听的。
    姬南香抹了抹脸,疲惫上涌,他觉得自己跟季以恩根本在互相为难。但他还是点点头,「是,你就当成一人只有一次机会,地府游戏中共有三关,你刚已经过了第一关,还有三关。」
    「三关?第二关跟第三关是什么?」季以恩急切的追问。
    「说了也没用。反正来了。」姬南香摊摊手,退到后头去,他随便捡了一棵大树,一溜烟往上窜,一下子就不见人影,季以恩也不想去求他,姬南香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他警戒的左右张望,这里的时间似乎过得比别的地方快,他们才走一下路,说了一会儿话,天就即将黑了,他看着夜色逐渐垄罩着整个山头,身旁没有任何活人,只有一座孤坟。
    风从远方呼呼吹来,像是女人的嚎哭声,还真有点恐怖。
    但这还没完,季以恩看着山下一点一点的影子逐渐往上,他极目所望,只是一些小黑点,但这些小黑点的速度很快,来得很快、跳得更快,黑点不断靠近,竟是一大群黑压压的──殭尸!
    「哇啊啊啊啊!」季以恩顾不得面子了,他奔向姬南香所在的树下,不断刨抓着树干,试图往上爬,「姬南香,你快下来!有、有殭尸啊!」
    季以恩撕心裂肺的大叫,他从小最怕这个,鬼片里面看了很多奇形怪状的殭尸,却越看越怕,他总是拿现实中不会有殭尸这点来安慰自己,却没想到现在眼前却是一大群殭尸即将大军压阵。
    「杀光他们,或者被他们吃了。你一死,我就会立刻走,你再也没有机会再来这里。」季以恩鬼哭神号,却只换来头顶上姬南香无情的冷语。
    季以恩一愣,姬南香时而温柔,时而残酷,他分不清也没有力气分了,他只知道姬南香说到做到,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杀光这些该死的殭尸。
    他没有退路了,只能吞下恐惧!
    他不再躁动不安,一个人昂首,独自站在山头等着,等着这些小黑点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殭尸出现在他眼前,逐渐靠近他。
    然后杀掉这些殭尸!
    殭尸大军逐渐上山,季以恩也看得一清二楚,这些殭尸身穿长袍马褂,脸色可比白墙,只有双颊各一圈红圈能略显血色,双眼上吊翻白,双手紧贴大腿边,一跳就是一尺高,男女皆有。
    季以恩深深吸一口气,现在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他只能靠自己,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手掌结印,咒语流畅的念出,他彷彿看见青苹还在自己身前,挥着手上那把短小的匕首站在自己身前。
    你能回来吗……
    你能再回到我的身边吗……
    因为你,我即将疯狂,我却丝毫不后悔,再一次,我还是站在这里,为了你,为了我,而战斗。
    季以恩想着青苹,他的手势一放,却只有一阵冷风颳过,带来殭尸身上的恶臭。
    他原先预计的大浪无声无息,他一愣,迅速补了几个手印,却仍然悄然无声。
    他顿时懂了,这里的一切跟人间不同。
    这才是阎王要另开一界的根本原因。
    他们在这里,不管是能人异士还是混血后裔,通通只是平凡人,他们根本没有能力逃出这里,遑论带回阎王手下的任何一魂。
    季以恩心下了然,地府游戏只是一个幌子,但就算是天罗地网,他为了青苹还是得闯一闯,他隻身闯入殭尸群中,他体术学得很差,但总归学过,他是竹茗师父的外门弟子,他拥有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的原因。
    季以恩抬腿、肘击、横劈,每一个动作行云流水,他不得不苦笑,师父如果在这,恐怕连眼珠都要掉下来了。
    这一切只因他躁动至极致,心反而安了下来,他退无可退,这是背水一战,他别无选择。
    但殭尸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殭尸们不擅体术也不擅咒术,全力以赴的季以恩游刃有馀,但是好多,像是潮水一样的不断涌上来,他们不懂阵法、不懂计谋,却仍然一点一滴耗掉季以恩的体力。
    殭尸们一张开嘴,嘴里恶臭如斯,飘出腐肉的味道。
    他们眼珠上吊翻白,只剩一魄吊着,殭尸有魄无魂,早已死去。
    现在的他们全凭本能行动,他们被人心强留在人世间,不管尸体如何的肿胀腐败,却仍然应召而来。
    季以恩打碎了他们的胸膛,踢烂了他们的脑袋,他们还是勇往直前,一块块的腐肉掉到地上,化成烟尘般的灰烬,什么都不剩。
    殭尸们悲鸣大叫,声音粗糙难听,他们眼中只有杀戮,还有对于生命的怨恨。
    季以恩流出了泪,他似乎懂了什么。
    最后怀抱着青苹的时候,她的脸已经微微浮肿了。
    她生前并不爱美,但她总归是女孩子家,看到自己的样子,又怎么能接受,就算那不是她本来的躯体,但自己要留下的,到底是青苹还是自己的私心?
    季以恩无法再细想下去,他在团团殭尸的包围中就地蹲了下来,心里的苦涩盖过所有的不捨,眼泪哗啦哗啦地掉。
    你走了,我不捨,我想你回来,我们还有很多日子可以过。
    但我强求你,你是否只能跟这些怪物一样,姬南香说你会不再完整,不管自己的速度多快,你总会失去一些,这是时间的力量,没有人能逆转。
    那你又会失去什么呢?
    情感?记忆?感觉?
    你是不是也要变成这些怪物才能留在自己身边……
    季以恩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他宛如站在一个左右交叉路口,左边是他想像的美好未来,右边是他无法接受的沉重现实。
    他即将四分五裂,脑中只能想着青苹那带着一些冰霜的笑容,还有对自己的气恼跟责骂,如果青苹在这里,她又会要自己怎么做呢?
    「你要我放手吗……」季以恩的眼泪不断掉。
    他顾不得这些殭尸想撕裂的他的尖指利牙,也管不了他们身上浓厚的血腥味,他终于懂为什么第二关是他们了。
    生死界线难以跨越,一旦恆更便是逆天,而这后果却会是由青苹一人承担。
    他捨不得放手,但更捨不得青苹变成怪物。
    青苹老说自己是怪物,但自己从来不觉得她是,青苹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根底,唯一的爱与温暖,就算自己要懊悔终生,都不能污染了她。
    他哭得无法自抑,他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一样,很多种情绪交错在脑海里,他第一次感觉,青苹真的要离开他了。
    他泪流满面,肩上却传来微微的重量,他抬起头来,哪里还有什么殭尸大军?他连一块腐肉都没看见,只看见姬南香站在他身边,伸出手按着他的肩膀,脸上有些微苦涩的笑容。
    「恭喜你通过了第二道关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