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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宽解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待真正的钦差一行浩浩荡荡到了荆州城,已然是中元节前几日了。
    论理,钦差奉天受命,见人如见天子。先头便遣了人快马加鞭来报,是今日午前冯钦差能到荆州城外,自然荆州城内众官迎候,连城里百姓也忍不住围了道路两旁,空巷窥视钦差仪容。
    冯玉京微微撩起车帘,只见城门外车马并列,立了好几位专程接风而来的官吏,为首一人却并不着官服,只一身朱红底蝶纹织金纱圆领袍,头上一顶赤金莲花冠,罩一件四合云纹黑缎披风,看去贵气逼人,迎风而立。
    “殿下……”他心意摇动,已是再不肯放下车帘。
    “大人,道上风烈,您身子初愈便舟车劳顿,还是将帘子放下吧。”随他同车侍候的乃是重华宫内侍总领竹白,见他这般情状也不由叹气,“便是要同殿下叙话也还需一阵子的。”他自侧君入东宫便被拨了总领内侍官,皇女离京后又是一直随在冯玉京身边的,晓得他这三年艰辛。如今殿下在外使力了一回,解了重华宫困境,可侧君却是浑然忘了三年孤苦,眼见着是不及待了。
    “殿下想是在风里等许久了,我们尽量赶着些。是我不好,只想着先遣人报一声全礼数,却没想着她亲自来接。”
    银朱识相地不说话。她是少阳王身侧贴身的侍婢,一个是脾性温和多有照拂的侧君,一个是侍奉多年的旧主,她又不像竹白一般算主子的半个长辈,此时替谁说话都不合适。
    皇女远远见着车帘撩开了没放下,虽见不着里头真容,也晓得必然是先生了。她紧着解下身上披风,往前迎上去,一路同马车遇上。
    暌违三年的侧君扶了竹白的手缓缓走下车来,眼底还有几分倦乏,看去憔悴许多。
    “先生。”她伸出手去,替了竹白的活,接下了侧君拥进怀里,“先生辛苦了。”
    他瘦了许多。原本就不是什么精壮的身子,这下更是瘦骨嶙峋,纤细得骇人,快要连衣袍都挂不住了。
    “好了,殿下……臣还未拜见过殿下,如此行事不合礼数……殿下……”
    “先生还说孤呢,早见着先生撩了帘子也不放,被风扑了怎么好。”她展开披风给他围上,“先生清减了许多,看着可不是见什么绰约风姿,羽化登仙,只显得憔悴而已。”少女嗔道,指尖轻柔地绕过脖颈,给他系上平结。
    她丝毫不见变化,只是因着全道巡察,叫夏日里的烈阳晒黑了几分而已,仍旧是离京时同样的娇艳容颜。现下使起性子来也还是同从前一般,几分娇几分灵,他实在是习惯性地便生不起气来。
    “教殿下担心了,是臣不好。”侧君握住皇女的手,温言笑道,“快进城吧,别让大人们等急了。”
    “殿下同王夫恩爱,看去一对璧人一般,下官多等片刻又有何妨?”许留仙笑道,“冯大人同殿下还请登车入城吧。”她做个请的手势,又朗声道,“下官才是该恭迎冯大人。”说着同沉晨躬身长揖,“见过太子太师、少阳王夫,请大人入城。”
    冯玉京这才松了手,向许留仙同沉晨还礼,又另着人牵了马来,上马入城去,与皇女并辔而行。
    荆州城不算大,主道不过就那么几条,乘马去官署也快得紧。可分明是不甚长的路,冯玉京却还是觉得长得很,忍不住转过头去看他的殿下,却见少女也正盈盈看着他的方向。
    一时间四目相对,浑忘了两旁夹道看热闹的众人。
    “怎么了先生?”他为今日进城,特意换上了一件青袍襕衫,作士子打扮以表谦逊。他是适合这种清冷颜色的,看去别如谪仙人,有清雅君子之风。
    “许是久不见殿下,臣忍不住想多看看。”他毫不避忌,只是将声音较平日里更低些,“臣思念殿下。”
    沿途自京畿南下而来,见着汉岳道枯干却尚存生机的土地,他便早捺不住想要见到妻君的心思了。前三年她还同尤里乌斯一处,以商网的巨富自是不会亏待了她,还不如何忧心。只是这一两月来看道内境况也晓得她日子简素,定是吃睡都不甚精的。
    怎么说也是自小宫中娇养大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怕她过不惯简朴日子。
    “阿瑶也想先生。”她笑,伸了手去拉他,借着袍袖的宽大盖住底下十指交缠的双手,“是阿瑶没顾上先生,才让先生在重华宫遭罪。”
    “现下都过去了,”他温声道,“殿下此番做出了功绩,臣也得了殿下惠泽。”
    旁的都只字不提。
    女皇派了他来未必不是存着几分东宫旧人起复的心思。不论是要制衡老四还是为再立储君做准备,都需要他们这些人先有些威信才好压住朝中。谁不知道冯玉京是她的授业恩师,也是她名正言顺的侧室,说是督办核查,实际定然是全要偏向她的。
    这一下是解决了燃眉之急,但也无异于饮鸩止渴,迫使老四一派加紧动作。
    “冯大人,殿下,官署已至,还请下马。”小吏迎上来。
    两人这才放了手,分别下马往衙内去。
    “殿下不知道,城里已传开了,冯大人同殿下是恩爱好合,璧人似的,般配得紧。”许留仙顺口揶揄道,“都说是天仙下凡来救汉岳,惩污吏的。”
    何光美同于陵两个被下了狱,现下荆州刺史同汉岳道按察使的公务全是少阳王一人担着,琐碎繁杂,此刻还在官署办公。
    “许长史身为一州长史,怎么也跟着唱和……莫不是明日里还要请了说书先生来演一遭?”皇女无奈得很,这是算她失了气度,道中就忍不住同先生叙话起来,现下有什么风闻也只能自己受着了。
    “殿下忧心什么呢,不过是赞颂殿下仁德,冯大人又是那般谪仙似的人物,现下殿下本就被捧着,又不至于说出什么不好的来。”许留仙笑得狡黠,“不是正好中了殿下造势的下怀么。”
    “嘁……”皇女无奈,“罢了罢了,势头是造了,孤只求多降雨水,连着好几天没沐浴,实在是受不了了。”到了七月间,虽说总算扛过了旱情最猛的时候,又降了几场大雨,终究是供不应求,还是缺着,只能先保了农地,至于城中便只能靠几口井水了,自然官署需带头削减用度,豪绅之家也只能派了小吏看守,谨防过度取用罢了,麻烦得紧。
    官署外起了风,吹起灰尘来。
    “殿下此番是苦着了。”许留仙还是笑,斟了茶壶才发现里头只有白水,“怎么也没人替殿下庵茶?”
    “哪有那许多柴火炉子整日整日烧了来泡茶,滚水放凉也能将就些。”皇女倒不甚在意,“先生……冯钦差如何了?”
    “知道殿下挂心,臣想着冯大人是殿下侧君,安排了与殿下同住一院,现下在后院里休整。”
    好容易处理完公务,皇女才总算回了下榻的后院。一进屋便见着烛火明亮,刚到任的钦差正在灯下看先前理好的卷宗同各项物证口供。他在室内便摘了首服,只用了一根发带将头发束起来,一身家常的道袍,看去很有几分飘逸风流。
    见着皇女换了衣裳回来,玉京也不由微笑:“殿下回来了。”
    “嗯,先生在做什么呢。”皇女凑过去看,原来是汉岳道贪墨案的卷宗,“明日要提审?”她见着手边还有一份口供,不禁暗叹他到底闲不下来,已经是全准备好了。
    那千秋被关在沉晨屋里两月,此时总算到了问话的时候。他惦念着亲王殿下许诺的“一个位置”,自然是什么都如实吐了。
    “殿下是要留着他入重华宫?”待摒退了旁人,侧君才开口问道,“他出身勾栏,身世不清,怕是连郎侍也不合适。若是来日殿下再临东宫,便是奉仪也当不得的。如今朝中都盯着殿下,殿下若是喜爱他,收做贴身的侍官便罢了。”
    “先生想哪里去了?”见他是极认真地劝解,皇女哭笑不得,坐去侧君身边,“我是想着,让他去阿兄府上,叫阿兄看着他,做个贴身的侍官也罢了,有体面有富贵的,免得落下什么把柄到旁人手里。我可都没碰过他呢。”她将下巴搁到侧君肩上,轻声娇笑,“旷了几个月啦。”
    “殿下……!”冯玉京一时羞臊起来,急急喝止了皇女,白皙面上泛出几丝血色,“便要臣侍奉也是就寝时候,此时说这些……这些荤的,实在不合殿下身份。”
    “先生这样情态实在难见。”她忍不住笑,“放心吧,先生车马劳累了一路,听白叔说又是大病初愈,今晚早些歇了好,我哪就缺了这个。”少女的手环在书生腰上,“不过是太久不见先生,想和先生在一处罢了。”
    一时只剩下窗外渐响的风声,簌簌扫过,带着叶片摇晃的沙沙声来。
    侧君实在没办法,只得腾出右手执卷,左手放到妻君背脊上,由着她靠在怀里,“好,臣陪着殿下。”他守了重华宫三年。到底皇女是被逐出京,自然也没个府邸,他是已经配了少阳王的侧君,不好回冯府,女皇也没有下旨给他另配住处,只能不明不白照旧住在重华宫里。
    看现今情形,大约女皇还是想让她来做这个东宫的。
    只是……他想起博陵崔氏的大公子,一时有些难受起来。待她真的再为储君,那婚约必然也要走了礼部流程,到时她与正君新婚燕尔,情好日密,侧君身份便显得如此碍眼。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饶他是十四登科的冯氏儿郎,也无法逃脱这一劫。
    “先生……?先生,一直都在看这一页,可是乏了?”
    “臣不是……”侧君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赶紧回过来读卷宗,“臣想着,殿下还与那崔大公子有婚约,怕是若来日回了京便要完婚。”
    “先生……”皇女无奈,“我都不是储君啦……”她笑,“若我同崔氏联姻,四弟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以陛下现如今的想法,怕是也不想见着我一家独大。她年事高了,难免担忧大权旁落,暂时当不会准我回京的。况且那崔大公子才十八呢,还有两年才及冠,此事不急。”
    皇女在侧君怀里蹭了蹭,又轻声笑道,“再说,若迎了他入府做正君,先生可怎么办。他怎么比得上先生呢。”
    “只是殿下终究……怕是要再议储位。”侧君索性放了卷宗,拿了剪子挑去了多余烛芯,“如今大殿下同三殿下都被困在宫中,大殿下又为了婚事被陛下厌弃,殿下不得不考虑。”他像是怕她心下有气,小心翼翼地将人揽进怀里才柔声道,“若是为了尤里乌斯公子的名分,殿下不必忧心,日后稳了便接入府中,若实在不喜那崔公子,殿下也可再选王、谢几家的公子制衡。”
    但是婚约是逃不掉的。侧君回拥住妻君,在皇女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垂了眼帘。
    “我不是担心尤里。”皇女轻声道,“我和尤里都商量好啦,他仍旧做他的行商,安娜也交给他养着,不做什么宗室,日后时时相见也是一样的。我是担心先生啊,若有了正君,总免不了先生受委屈。”
    侧君怔了一瞬。原以为她还是小女娘,纵情任性,其实她都想得通透了。他这才想起来,她已是双十年华,已为了人母,不再是从前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公主了。
    她已经长大了啊。
    太子太师一下心旌摇曳,低下头去,在皇女额上落下一吻。双唇触到少女滑腻肌肤的一瞬,积攒了三年的相思便倏忽奔流而出,让他忍不住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顺着少女颊侧滑下,一路落入她的檀口。
    风疏雨骤,滴滴答答,淅淅沥沥,雨点渐响渐急,骤然一声轰鸣,夜雨倾盆,是整个汉岳道期盼已久的甘霖。
    一时唇舌交缠,他日思夜想的妻君正拥着他索求。点点的水声被窗外的雨盖去了,却还是震得耳膜发麻。
    “先生……”皇女轻轻唤道,“今晚不是不行么……”他身子清减了太多,她只怕他受不住。
    可是侧君紧搂着她的腰肢,距离近到可以数清他的睫毛。她的侧君是京城里才貌双绝的冯郎,如此在灯下细看,那美貌自然更是销魂蚀骨,清清凌凌的,榛色的眼珠子里还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颜色,诱人去采撷。
    “臣实在思念殿下。”侧君像是觉得羞耻似的,面上如施朱一般妖艳,“见了殿下……会……忍不住……想……”他到底是面皮子薄,又从来是师长身份,哪像寻常小侍一般能毫无顾忌地求欢。
    怎么还像是委屈了他。
    皇女攀上去搂过他的颈项,两腿也索性爬上椅子压在他身上,“那我们就一次……?”她笑得轻巧,“怕多了对先生身子不好,我也想要先生……”
    哪有等他回答的空隙,皇女根本没那心思,径直便又含了他的唇舌去,舐弄揉捻,舌尖灵活地扫过贝齿,渡去甘甜的津液。
    鼻尖呼吸凌乱,早失了节律,燥热无序地纠缠在一处。
    管他什么皇权婚约,这世上有的是人汲汲营营,有的是人追名逐利,有的是人委曲求全。
    但和他都没关系。
    此刻,青年只想和他的妻君相融。
    他们已失去了一千多个日夜,相思剧毒,愈演愈烈,终于今日能得一晌宽解。
    他不愿放手。
    少女的手早滑入了他的衣襟,顺着颈线肩线探下来,拉得他的白衣散乱不整,只能将将掩住一点胸前的肌肤。
    他本就是家常打扮,连宫绦也没系一条。此时扯散了衣带,便只剩下里头的中衣中绔,只剩一点便是牛乳似的胸膛,吻刚一落上去便如火烧火灼似的,滚出点点桃色,暖了皇女的双唇。
    “先生……”皇女忽而略停了吻,只骑坐在他腿上,将耳朵贴在心口,“先生心跳好快……”少女的双臂环在腰上,独属于她的发香就那样绕在鼻尖,哪有不小鹿乱撞的。
    她并不等什么回答,却是娇笑道,“因为先生喜欢阿瑶。”她引了侧君的手往圆领袍的领扣上去,让他的指腹将将好落在少女纤细的颈子上,轻轻一碰便能感受到底下的脉搏,“帮我宽衣吧,先生。”
    是他做惯的。
    自成婚后她的更衣他便从来亲力亲为,到了如今再会,也只想要他来做。
    “好。”侧君轻声应下,揽住皇女的腰身,松开了圆领袍的扣子。
    赤红衣襟滑落而下,斜斜露出里头雪白的衬袍,只一点红影落在襟子上,在灯火摇曳里明暗难辨。
    织金的蝶影翻飞错落,映在衣襟上。
    侧君的手忽而顿了一下,在妻君革带系扣上摩挲了好一会儿,指尖甚至还有些颤抖。
    “怎么了先生?”少女察觉到他的情怯,谁知他骤然拥紧了怀中人,用力到皇女几乎透不过气来。
    “殿下……”他的唇胡乱地落在发间耳侧,还有些许的嗫嚅,“殿下……阿瑶……晏如……”他极少这样直呼她名讳,这下却是连表字都唤出来了。
    拆解革带的手急躁起来,甚至几次滑开了抓不住带扣。
    “先生……”皇女尽力贴在他身上,回抱着他纤细的腰身,“我在呢,阿瑶就在这里。”她在心口落下浅吻,“阿瑶在……”
    “别再走了……臣……我……我离不开殿下……”那革带似乎是终于痛快地落在他手上,让他松了开去,丢去地板上。
    一时袍服散开,两人赤裸相对。
    少女的手沿着脊背而上,又穿过腋窝,重新捧上侧君的脸。
    “先生,都过去了,阿瑶在这里呢。”她轻轻含上侧君的唇,这次不再是情欲下的烧灼之吻,而是温和如春风化雨般,唇瓣相接,吮吸花瓣一般摩挲呵护,“先生……”
    原来他是怕的。
    他从前纤尘不染,遗世独立,如今也成了这俗世之人。
    仙鹤被拉下凡尘,一丝红线让他再也回不了高天之上。
    待侧君颤抖如蝶翼的睫毛再次张开,皇女才发现他榛色的眼珠上有盈盈的水光。
    原来他也有这样想要依着她的时候。
    “我也不想离开先生。”皇女最后一吻落在他唇畔,心口相贴,呼吸也好脉搏也好,刹那间全都混在一处。
    她一路吻他的面颊颈项一路解了他的中绔,“先生……”他早就起来了,“我还等着先生解开呢。”她在侧君怀里拱了拱下巴,蹭在他颈窝里,着意撩拨他。
    书生修长的手从旋子里探进去,触上少女的腿心,指尖拂动,竟是一下戳到了花核。
    “唔……先生……”皇女柔声轻吟出声,软在侧君怀里,手心忍不住覆去他腿间,沾上了薄薄的清液,“先生喜欢这样么……”她的手指抚过顶端,又握住了缓缓降下去。
    侧君早红了面皮,死死咬着牙关不漏出吟叫来,眼底已然蓄满了一汪清泉了。
    “叫出来吧……阿瑶想听。”皇女轻含他的耳垂,鼻息落在耳鬓,格外地撩拨。
    “呃……唔……殿下……”他的颈子拉成了一条线,手上拆解中绔的动作也失了章法,最后随手拉松了衣带,将中绔小衣一齐扯了下来,拉出几条银丝。
    一时间皇女腿上只剩下一条旋子还遮着私密处,身上却还罩着层层迭迭的外衣。
    她握着那根玉杵,没多犹豫便坐了上去,缓缓吃尽了,让两人的身子彻底交缠到一起。
    两声喟叹交迭,皇女不禁轻笑出来,“先生,我们去榻上好不好?”她搂紧了侧君的脖子,“就这样走过去。”
    侧君还沉浸在少女身躯的温热包容里,对她的要求自然无有不应,连神智都不甚清明了,听了也只温声道“好”,便托着少女的臀站了起来。
    一时间玉杵随着他的动作捣弄了一下,他才意识到现下这姿态有多不合礼数:“殿下……!”
    “可是……”皇女计谋得逞,正是撒娇的时候,在他耳边轻声道,“很舒服……阿瑶喜欢……我们走去榻上好不好?”
    侧君的脸已是如枣儿一般了,却也对她无可奈何,“……臣都依着殿下就是。”他实在怕有什么人撞见,还将两人未尽褪的外袍拢了拢,叫遮住身子赤裸之处,看去便只是他抱着皇女而已。
    煎熬。
    从次间到内间的路本不算长,此刻却如炮烙之刑,每走一步便在那温柔乡里捣弄一下,温热湿濡,酷刑一般,紧紧夹住了他,一定要从他身体里挖出些东西。
    但是不行。
    玉京拼命忍耐喷薄的冲动,万一中途忍不住,污了地板,她的清誉怕也毁了。
    “先生……”皇女浑身酥软,长眉紧蹙,只缠紧了侧君,“唔……嗯……先生……”她胡乱地吻着青年的耳侧颈畔发鬓脸颊,双臂恨不能将人揉进怀里融为一体。
    一千多个朝暮,于他是相思剧毒,于她也是一般的。
    皇女手上乱蹭,不防拉下了侧君的发带,一时间青丝如瀑,倾泻而下,盖住了她的双臂。
    “哈啊……”好不容易才到了榻前,玉京总算松了一口气,将少女放上榻横躺下来,便忍耐不住压了上去,“殿下……阿瑶……”
    相思入骨,侧君向来温和清冷的脾性也解不了这剧毒,一时间只有狂风骤雨般的冲刷与交缠才能略缓痛楚。
    “我知道的……先生……”少女喉间漏出呻吟,搂紧了侧君的脖颈索吻,“我喜欢先生啊……”
    可她唯独不能许诺和他一起。
    她还是不得回京的少阳王,可他除却侧君身份还是太子太师、东宫詹事、弘文馆学士。
    他却必须回京。
    侧君不想等那个回答,顺着她的动作献上唇舌,让她咬啮吸吮,直至两人口中都泛出铁锈味。
    雷音轰鸣,掩去了一对情人的苦思。
    夜雨滂沱。
    雨水滴落,京城连绵的夏日雨总算是轻了些。
    “没想到父亲年轻时也会说这等大不敬言语。”希形听着圣人讲起自己父亲,不由笑起来,“臣侍在家中时父亲对陛下是极尊敬的,便是哥哥们偶尔出言不当也要叫父亲罚了家法。”
    “到底那时他年轻,气势也盛些。”女帝笑,叫人留了棋盘,“他算得清正,在什么境遇下都折不断的,你便是少他那点子气性同胆量,这才投了子。”女帝拈起棋子,又摆回先前的死局,“哪里就一线生机都没有了呢。”
    “陛下别说笑,”希形直摇头,“臣侍看了好几遍的。”
    天子拿了一枚黑子,“有时候并非保全全局才是唯一出路。”她放到一处,一时间黑子断尾,失了一臂,却如同焕发新生,又有了些出路,“他敢于用南安沉氏全族作赌注,可不是什么古板的老儒生。”说到底,为相之人,有几个是真的好相与的,那时候还有几分年少气盛,到了这三十年后,也早成了人精了。
    “对臣侍可不是这样。”希形一下兴起,又顺着女帝给他破的局落下子来,“每日里不是督促臣侍读书便是训导臣侍以功名为重,满口的经世致用,还为臣侍寻了刘中书的小姐说亲,可不像陛下说得这么有趣。”
    少年人托着腮看天子,眼珠子亮晶晶的,在脸上一转便是几分机巧。
    真是……怎么沉晨生出这么一个小子来。
    “他是你父亲,哪有在亲子面前不立威的。”女帝无奈伸手越过棋盘去捏他的脸。少年人才到了青葱时候,脸上婴儿肥都没褪尽,虽然是一派竹子似的清瘦身形,脸上却仍旧软得很,“你见了他可别说是朕告诉你的。”
    “臣侍不说,”少年笑道,“那陛下能不能和臣侍说说,后来这个千秋怎么样了?陛下骗了小郎君的心思,该不是全不负责了吧?”
    “他啊……”皇帝笑了一声,“他根本不知道朕当时回不了京,朕便寻了这个由头将他交到了燕王府,是如今的燕王妃替他安排了燕王府里伺候茶水的差事,想着日后配个好人家的姑娘,放出去过平实日子的,若实在不行,待朕稳定了也可做个小侍。哪想到他借着入宫伺候燕王的机会,勾上了先帝呢。”
    女帝便看着希形那双眼睛越来越大,黑白分明的珠子里溢满了不可置信:“可是……若是臣侍选,大约还是想要陛下垂怜的。”
    “你是胆大妄为,你父亲都为你说好了亲事还要自己求了入宫,他要的可是荣华富贵。”女帝好笑得很,“哪像你似的,你出生时候你父亲可以说是官运亨通,在刑部员外郎的位置上干满了三年,刚为了襄王案调任大理寺少卿,自然只想着怎么快活怎么来,他想的是怎么爬得更高,比起前途不明连京城都回不了的少阳王和一个燕王府伺候茶水的近身侍官,自然是皇帝后宫的侍君更好了。”
    那可是近在眼前的飞黄腾达。就算皇帝年纪太大了不可能再有皇嗣,做一个侍君的日子也要比做侍官舒服得多。
    “陛下……那该不会……”他怎么说也是权力中枢长大的,自然便联想到许多阴私故事来。哪知女帝拿宫扇拍了拍他的脑袋,笑道,“没那么多阴谋阳谋的,他入了先帝后宫,做了个夜者,倒也得宠了几日,不过很快就被先帝忘了。”先帝后宫的貌美少年不知凡几,最后那些年又乱得很,想要长宠不衰实在是很难的。
    失宠又没背景的低位君侍,又同少阳王和燕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没几天便悄没声息“病逝”在宫里了,都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可怜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没看清真正的局势。便是女帝当年有心怜他,也终究是他自己选了这么一条死路。
    锦帛动人心,富贵迷人眼,不外乎如是。
    见女帝眼底有些哀叹之色,少年人赶紧地陪了笑坐来天子身边,“陛下可不要忘了臣侍啊。”他抓着皇帝的袖摆摇了一摇。天子今日穿一件掐银丝的白绡半袖褂子,透着里头的藕粉主腰同白裙,清淡得很,叫他一抓袖摆,那点叹息便成了柔和的宠溺,“你倒机灵得很,哪能忘了你呢。”她顺势将少年人揽进怀里,“有胆子第一回见朕就敢顺坡下的也就你一个。”
    其实这么一看他也很像他父亲,骨子里深藏的大胆实在如出一辙。
    女帝不由笑出来,拥着少年人,自拿了剪刀去裁灯里的烛花。夜雨共剪西窗烛,自是乐事,只可惜怀中人已非彼时人,到底求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