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当国叹了一口气：“东苍城人口最多时，还是初建成的时候，因为大批民夫滞留，因此也曾有过十万人的规模。”
    “后来增增减减的，基本上都在两万人上下浮动。”
    “东苍城说是一个大城，其实除开官邸和一些事先营造的工式外，就等同于是在平地上盖了四面城墙，围起来了而已。”
    “无非是都平整了地面，铺上了石砖。”
    “居民大抵上聚集在三个地域，一处就是围绕着城主府向外扩展，以此地官员和儒生为主。”
    “然后是城东，那里距离曲水河最近，便于种植，有一批人在那里开垦荒地。”
    “再就是城北，城北往外二十里，就是大叶岭，他们以大叶岭为生计。”
    “虽然说是都在同一城内，但是东苍城地广人稀，平日里往来的也不多，倒像是蛮族的三个部落。”
    说道这里，秦当国发觉用词不当，连忙致歉道：“用词不当，万安伯见谅。”
    “无妨。”陈洛摆摆手，又问道，“说说这次袭城的情况，我记得蛮兽厌恶天道，所以不会主动攻击天道领地吧？”
    秦当国连忙解释：“伯爷说的不错。不过蛮兽中总有一些会因为种种原因被天道力量浸染，因此生下先天不纯的后代。这样的后代，就是蛮血兽。蛮血兽没有灵智，最高不超过四品境界，但是却可以往来天道和蛮天之间。”
    “蛮原与我东苍接触最近的便是蛮吼谷，是蛮原上九大蛮兽聚集地之一，自然出现蛮血兽的几率就很大了。”
    “蛮兽不喜欢蛮血兽的气息，所以往往在蛮血兽诞生后就将之遗弃。能够活下去的蛮血兽不敢靠近蛮吼谷，大多是在大叶岭生存。”
    “此番侵扰东苍城的，就是大叶岭蛮血兽。”
    “大叶岭？”陈洛看了一眼城主府中的具体地图，很快就在上面找到了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
    在东苍城东北二十里的地方，就有一条南北山脉，从地图上显示，大概有五百余里宽，长约两千多里，一半在天道之地，一半落在蛮天之下。
    “蛮血兽一般出没与大叶岭深处。按往年来说，每逢冬季，大叶岭内食物短缺，的确会有蛮血兽冲出大叶岭，袭击东苍城。但是整个冬季下来，最多也就是七八只，顶天十几只的样子，但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有上百只蛮血兽冲出。”
    “其中城北那一片的猎人群体伤亡最为惨重，至今的重伤者十之七八都是那一片的人。”
    “好在城池够大，打不起还能躲，那帮蛮血兽闹了一番后，也就退回大叶岭了。”
    陈洛微微皱眉：“那它们还会再出来吗？”
    秦夫子楞了一下，迟疑道：“应该……不会吧？”
    此时云思遥淡淡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次有上百只蛮兽冲出来，必然是大叶岭内发生了变故。若是再来一次，也未必没有可能。”
    陈洛和秦夫子都沉默了片刻，陈洛突然问道：“咱们，没有城门吗？”
    秦夫子苦笑道：“东苍城立城是为物流贸易，而且当时研判也没有危险，所以城门也只是草草布置而已，不像其他城市一般还会配备阵法。”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城门就被此地百姓给拆解私卖了……”
    陈洛有些头疼地挠了挠脑袋，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之前吴培之说此城居民是祭品，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实说，比起蛮血兽袭城，他更在意的其实是这件事。
    秦当国微微一滞，沉吟片刻后，才说道：“吴培之说错了。”
    “伯爷你选择东苍城的时候，想必知道东苍城会有蛮天之力渗入吧？”
    陈洛和云思遥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其实这是蛮天与天道的角力。”
    “有半圣曾经来此推演七日七夜，最终判定若是不做手段的话，这片地域会缓缓化作蛮天之下。”
    “这才有了东苍筑城的起头。”
    “此地需要人族气运来消弭这股渗透的蛮天之力，所以东苍城虽废却不弃。也正因为如此，当初前朝硬留民夫驻扎此城，而众圣却无人反对。”
    “在属下眼中，这是一座英雄的城市！”
    “只是，此事，记在密档之中！”
    “恐怕蛮族也不知情！”
    陈洛心中一沉，脑中想到那一个个躲在屋子里的人，想到那个被锁链锁着，舔了一口糖糕就小心珍藏的孩子。
    一路走来，所有人提到东苍，都是同情、鄙夷、亦或者讥笑和不理解。
    一座破城而已。
    殊不知竟然还有这样的任务。
    此时陈洛才回想起，当自己决定要选择东苍，师姐给竹林去信，老师迅速就回了一个字——妙！
    此时陈洛才明白，当自己在朝堂上说要选择东苍时，为何政相与法相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他们相信自己，能让这座城市重新焕发生机。
    或许正是这样，才有了中京城外八百里的相送。
    ……
    “秦先生，我这一次带了一些粮草布匹，劳烦你与红奴商量，将这些发放下去。不过不是白给，要以工代赈。”
    “清扫街道、照顾伤员、准备防务……总之，要每个人都动起来。”
    “我要看到这座城市鲜活的模样，不要像今天这般死气沉沉。”
    “将吴培之的脑袋挂在最显眼的地方，就说他克扣天波城送来的物资，被我斩首了。”
    “然后，发募兵令！”
    陈洛一道道说着自己的命令，秦当国一一记录下来，拱手领命，转身离开。
    此时陈洛望向一直坐在身边的云思遥：“六师姐，你是什么修为？”
    云思遥似乎早有准备，微微一笑，身后出现五山五海的虚影。
    “儒门修为的话……”
    “二品大儒！”
    第二百一十章 龙女？龙女！
    了解到六师姐的实力后，陈洛稍微安心了一些。
    毕竟根据秦当国的说法，蛮血兽最高也不过是相当于夫子境，且数量不会太多。
    东苍城内有秦当国这么一个夫子境，还有十六名儒生，加上自己在东苍城范围内可以调动气运之力，足以同时限制两至三名夫子境。
    再有六师姐这个二品大儒战力坐镇，安全无虞了。
    睁开双眼，洗漱完毕，喝一口洛红奴调制的饮料，吃一口师姐烹制的早餐，走到城主府的望台上，看着这座将和他命运相连的城市。
    秦当国按照陈洛的吩咐，已经把各种任务下发出去了，此时的东苍城和昨日相比，倒是热闹了一些，青壮们推倒了一些闲置又占路的木屋，妇女们端着水盆拿着扫帚一丝不苟地清扫着街道。
    小七身后跟着一大帮大孩子小朋友，递抹布、送水、擦墙，时不时扔出一块糖糕，惹得孩子们疯抢。此时大人们并不觉得吵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偶尔有几个活泼的，还跑去和孩子们抢起来，结果被小七双眼一瞪，立刻乖乖地把糖糕交出去，又惹来一阵哄笑声。
    孤寂了不知道多久的东苍城，总算有了一点点生气。
    ……
    李隼是东苍城土生土长的年轻人，今年二十了，虽然没有通读天赋，但是在秦夫子的教导下，还是掌握了雅文。
    从出生那天起，他就想着有一天能离开东苍城这个破落的地方。每一次城里只要来了商队，他一定是最勤快地跑去招呼着，就是为了能多听对方说一说外面的事情。
    当然，也有商队的掌柜看中了他的勤劳，想带他一起走，可是他放不下自己的老母，所以他已经做好决定，给母亲养老送终以后，无论自己年纪有多大，都要离开这座犹如牢笼一般的城池。
    为此，他特地请夫子帮自己起了个隼的名字。
    可是昨天，他听到了一个消息。
    他们东苍城被选为圣道地了。
    万安伯成了他们的新城主。
    李隼不知道什么叫圣道地，也不知道万安伯是谁，反正从有印象开始，他一共经历过八任城主，其中有三个任期没到就在城主府里自杀了，有三个自从上任后就没有走出过城主府的大门，还有一个每天强迫着他们出城去给他抓蛮血兽，他的父亲就是这么死的。
    至于最后一个，那脑袋还挂在旗杆上呢。
    原以为新上任的这个城主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是随后他就被震惊了。
    因为他被告知，这个新城主，是半圣的关门弟子。
    半圣啊！
    李隼当然知道，那可是传说中天一样的人物。这样人物的弟子，会跑来东苍城？
    随后，李隼就见到了一身红衣的洛红奴。
    李隼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用美丽去形容简直就是侮辱了她。李隼远远地看着她，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太阳。
    她跟着秦夫子一起，施药、放粮，对每个人都挂着甜甜的笑容。李隼壮着胆子找相熟的儒生打听，才知道秦夫子称呼她为洛小姐，是那位万安伯的随身侍女。
    李隼彻底相信了。也只有半圣子弟，才会有这样的侍女吧。
    他看到了那绵延的药材车，装满了几个仓库的粮食，还有一辈子也没有见过的布帛之山。
    秦夫子说，这位新城主是天下文采最高之人，他的书可以让没有通读天赋的人也走上不输给儒生的修炼之路。
    听着街道上大人的笑声，小孩子的嬉闹声，还有回过头，看着自从有记忆中就肮脏无比的街道焕然一新的样子，李隼突然觉得，东苍城是有明天的。
    他又看着那坐在角落里，拿着新的布料，给自己纳着新鞋的母亲，一个念头浮现在对他的脑海里，或许自己不用离开了……
    ……
    陈洛此时并不知道东苍城里一个小民因为他的一系列举动而改变的想法，他坐在书桌前，摊开纸张。
    算起来，自此上次写完“赵子龙”以后，已经断更七八天了。
    他的飞书印信里，全是催稿的信件。
    哼，一个个只知道发催稿信，也不知道随信附赠点银票什么的。
    没有诚意！
    要知道，他为了给东苍城准备那些粮食布匹，几乎把手中的浮财都花完了。
    小七现在都只能三天吃一块天道晶，可怜死了。
    不过陈洛心里也有数，这只是权宜之计。
    总不可能真的让他一人养一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