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小时候怕疼,舅母几次要给我扎耳眼都叫舅舅拦了。后来年纪一天天大了,出门的时候老有人问起,实在不象话了,舅舅也不能再拦着,舅母就给我扎了。”
皇上以往没觉得耳朵穿洞有什么,可是现在却觉得有些可惜。浑圆无瑕的耳珠象是天然的珍宝,被穿一个孔总觉得是人为的给添加了瑕疵。“疼吗?”
“不算疼。扎耳眼都要选三九天,天冷耳朵都要冻僵了,没多少感觉的。再说天冷的时候扎了也不易发。”
这种小姑娘家的琐事皇上以前当然没有听过,也从不关心,可现在听她这么娓娓道来,眼前就象真的看见了这一幕情景似的。
她十岁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扎耳眼的时候哭没哭?撒娇没有?
真想看一看。
听着窗外风声又紧了起来,皇上终于大发慈悲把手缩回去,谢宁赶紧用力揉了几下耳朵。
皇上握着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别闹,快睡吧。”
谁闹了啊?
这才叫贼喊捉贼呢。
但心里长久以来对皇上的敬畏还在,谢宁在肚里嘀咕了这么一句“大不敬”的话之后,有些心虚的往皇上身边又挪了挪。
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天早就大亮了,皇上什么时候走的她一点儿也不知道。青荷一直在旁边待着,一见她醒,赶紧起身过来伺候,一边唤人进来。
谢宁懒懒的打了个呵欠:“皇上几时走的,怎么不叫我?”
“皇上不许叫,说让您多睡一会儿。皇上走时还说,让您别只顾着做针线,眼睛可吃不消。”
谢宁接过热气腾腾的面巾捂在脸上,热气似乎从每个汗毛孔直透进肌肤里头去,整个人好象都跟着舒展开了,说不出畅快。
这一块不热了就再换一块,连焐了这么三块,谢宁这才洗一把脸,涂上薄薄一层面脂就算完事了。又不出门,皇上白天也不会来,她连眉毛都不描了。
倒不是懒,而是觉得一张脸这么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就好。
方尚宫从外头进来,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边把斗篷脱掉。
谢宁看着人摆早膳,转头就看见了她。
“方尚宫来了?用过早膳没有?”言下之意没吃的话就一起吃点儿。
都这个时辰了,方尚宫当然不会还空着肚子。于是谢宁只能自己独个儿用膳,把瓜丝、火腿用薄煎饼卷了,抹上一层酱,吃的很香。吃这个配着热粥最相宜。
方尚宫等她吃完,才把今天的几件事一一回禀。
一件事是打发人去庆云宫送了两样礼物,毕竟贤妃从冬至那天回去之后就卧床不起了。谢宁眼下这情形不能前去探望,但也不能不闻不问的当不知道。
另一件事就是周禀辰打发人来说,已经在给谢宁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挑选乳母了。按例皇子与公主都要配两到四名乳母,这件事可万万马虎不得,须得及早预备。
胡荣亲自去的庆云宫,不多时就回来了,先进屋来回话。
“东西已经送到了,庆云宫的陆太监说多谢主子记挂着,贤妃娘娘并无大碍,只是天气一冷老病发了,不能出屋子。还说等贤妃娘娘好转了,一定请主子常过去坐坐,喝茶说话。”
谢宁点头:“知道了,还有旁的事吗?”
胡荣回禀说:“淑妃娘娘和施顺仪、高婕妤几位,今儿正好也去庆云宫探望。”
胡荣出来的时候正好淑妃她们进去,胡荣就在一旁候着,等她们一行人进去了他才回来。
胡荣知道在淑妃这些人面前自己一个小太监实在不值一提,但他不知道也有人注意到了他。
进了庆云宫之后高婕妤就和施顺仪说:“刚才门外边儿那个太监,怎么看着象萦香阁的人?”
施顺仪一惯寡言少语,她只说:“我倒没留心看。”
提起萦香阁,高婕妤心里也酸溜溜的不好受。
她觉得自己还不算老,可是一拨又一拨年轻貌美象花骨朵一样的美人被采选进宫,一个赛一个的水灵。冬至宴上她还特意打量了谢美人几眼,那皮子嫩的象是掐一把就会出水。
庆云宫里弥漫着一股药味。屋里也拢着炭盆,多半因为有病人,比旁的地方热的厉害,热气一烘再一顶,药味儿显的更刺鼻了。高婕妤皱了下眉头,想用帕子掩住口鼻,却也知道不能够那样做。
淑妃邀她们几人一起来庆云宫探病,高婕妤原先是不想来的。一来她听说皇上昨晚又留宿在了萦香阁,心里堵的慌。二来,贤妃这咳喘之症是会过人的,高婕妤一听见她连连咳嗽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五十八 探望
她们进去看了一看,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贤妃这次病的当真不轻,面如金纸,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细如蚊蚋,稍微想提高一下声音就会咳起来。
她一咳,其他人也不好再多待,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就出来了。
高婕妤在屋里一直憋着没敢怎么喘气,一直到出了屋,才敢大口的吸气。
贤妃又怎么样?天天拿药当饭吃,高婕妤可绝不想那般活着。以前她曾经想过,自己不知道什么年月能熬到妃子的品阶。可是看着贤妃病的那样,真让人触目惊心。
要让她用自己拥有的去和贤妃交换,高婕妤可万万不会答应。她快走几步出了大门,那急急慌慌的样子就象在躲瘟疫。
施顺仪都看在眼里,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她是宫女出身,相貌又不出色,皇上对她不过是两分面子情,看在已逝的皇后的份上给她晋了位,根本也没有召幸过她几次。
施顺仪很明白,她不过是这后宫里的一件摆设而已,皇上根本不会再想起她来。
高婕妤是当年皇后亲手挑捡出来送进王府的那一批美女中的一个,身份来历上比她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人家愿意客气几句是给她面子,她这个顺仪说起来好听,但是能值几钱人人心里都明白。
所以淑妃让她来一起过来庆云宫她不敢不来,高婕妤向她抱怨发劳骚她也老老实实听着。
从庆云宫回去,淑妃留她们俩喝茶说话。施顺仪依旧低眉顺眼,大多数时候都保持沉默,等高婕妤起身告辞的时候,她也就顺势跟着一起出来了。
现在这时辰用午膳还早,可要去逛一趟御园又不太够了。高婕妤心里头有个念头跃跃欲试,可她心中也有顾虑。
施顺仪回去和高婕妤并不顺路,两人在延宁宫门外头停住,高婕妤正要说道别的话,高婕妤忽然说:“咱们去瞧瞧谢美人吧?”
施顺仪一愣:“谢美人?”
“我看着她倒也是个和气的人,今天在庆云宫外头还看见她宫里的小太监,想来也是去贤妃处探病的。谢美人自己不方便出门,总待在屋子里想来也闷得慌,咱们去瞧瞧她,陪她说会儿话也好。”
施顺仪有些不安的说:“不太好吧……”
高婕妤嗤笑:“有什么不好?”
施顺仪可不想去自找麻烦。谢美人现在有多受宠宫里头没人不知道的。单受宠也没什么,在她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受宠的人。
可谢美人现在有孕在身,冬至宴那天施顺仪还见过她一面,穿着宽松的衣裙,完全看不到腰身。算着日子,这会儿她应该已经显怀了。
万一今天她们去了,她要有个什么闪失,甚至不用什么闪失,只要她说胃口不佳没有食欲,只怕回头皇上都会把帐算到她们头上。
施顺仪可不想被迁怒。
高婕妤却没她想的那么多。
谢美人又不是不见客,听说梁美人、李昭容,还有一些小才人之类的还常常去她那里,那些人都指望着她能提携一二,高婕妤觉得那些人真是蠢到了家。
换成是她,她也不干哪!
最好的例子就是梁美人,李昭容和她来往多走得近,也是通过她才入了皇上的眼。但是李昭容一朝得宠,立马翻脸不认人,梁美人没几日就彻底失宠于皇上,高婕妤模糊听说了一点风声,梁美人失宠就是李昭容在背后挑拨的。
这就是宫中的姐妹关系,使暗招下黑手的,全都是姐妹。
这种姐妹还是不要的好。
高婕妤一意孤行:“施姐姐陪我一块儿去吧,这么早回去也没事做,我又不耐烦抄经礼佛,回去一个人用膳也没意思。咱们不多待,去看看就走。”
施顺仪没办法,这会儿要强硬的说不去就得罪高婕妤了,只好退让一步,说:“那咱们去站一站就走。”
两人走的是素怀门那条路,穿过迎安门就到了后苑了。萦香阁地方有些偏僻,高、施二人以前都没有来过,这还是头一次过来。
这么偏僻的地方,皇上还隔三岔五的就过来,这儿有什么好的?
高婕妤用评估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宫院。萦香阁离上一次修缮可有些年头了,漆色早已经旧了,墙上刷的粉泥也有剥蚀的痕迹,屋角和砖缝中苔痕宛然。高婕妤甚至看见屋脊和墙头长着些枯黄的野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可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她本来觉得后苑的长处就是园子花木精致,萦香阁听起来就让人想到红红翠翠繁花胜锦。真没想到其实萦香阁的精致,只体现在匾上的萦香两个字里,其他的根本与精致一点都不沾边。
有客来访,而且品阶比谢美人还高,于情于理都该出来迎一迎。
谢宁正在给那件小衣裳缝袖子,听青梅回禀说施顺仪和高婕妤两人一同来了,十分意外,转头看了方尚宫一眼。
方尚宫过来扶谢宁站起身:“想来施顺仪和高婕妤顺路过来坐坐,您只以礼相待就好了。”
谢宁觉得顺路这二字用的妙。
方尚宫的意思她明白,也就是说不用刻意的想着怎么应酬招待这二人,就拿她们和梁美人之流一样打发就行了。
谢宁到门口相迎,高婕妤和施顺仪已经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谢宁注意到先行一步的竟然不是施顺仪,而是高婕妤。
按品级来说该是施顺仪在在前头才是。
高婕妤名符其实,个头儿确实不矮,比谢宁高了约摸两寸,她肩膀宽,骨架大,其实人不算胖,可因为架子摆在那里了,稍长那么一点肉就显得身上肉滚滚的,膀子有些粗,腰也不算纤细,尤其进了腊月人人都穿的很厚实,所以高婕妤走在前头,把身后的施顺仪挡的严严实实的。
屋里暖和,谢宁也没穿斗篷披大氅的。她招呼施顺仪和高婕妤坐下,又命人上茶。她能感觉到施、高二人的目光总是在她身边绕,尤其停驻在她肚子上的时间特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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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应酬
高婕妤借着喝茶的机会,一直在打量谢美人。
她穿着一件象牙色长棉袍,外面罩着烟紫色的短坎肩。头上只有一对羊脂玉凤头长簪,耳朵上一对金叶兰的长流苏耳坠,整个人看着大方得体,丝毫没有张扬奢华的气息。
高婕妤以前和谢美人不相熟,也没注意过她的穿衣打扮。虽然听说宫里有不少人在学她,可到了高婕妤这种身份,去学一个小小的美人显然是自降身价了。
可是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承认的,既然皇上常常往萦香阁来,那么她这身打扮必定是皇上看着顺眼的。
“早就想来看看妹妹了,只是一直不得空儿。今天在庆云宫外头遇见萦香阁的小公公了,是谢妹妹差他去送东西?”
谢宁含笑说:“我也不便出门,虽然心里惦记着贤妃娘娘,也只能打发人去问候一声了。施顺仪和高婕妤是从庆云宫过来的?贤妃娘娘的病怎么样了?”
高婕妤哪里注意看了?贤妃的宫女说的话她也没仔细听,施顺仪适时的接过话:“太医说还是老毛病,不能受凉。门窗关的紧紧的,屋里特别的热,我们就进去站了站,热的都出汗了。”
几句话说的清清楚楚,谢宁虽然没去过庆云宫,听施顺仪这么一说,完全能想象得到庆云宫里是什么样。
门窗都关着,屋里一定很暗。炭盆烧的太旺,屋里多少还是有炭气。那样的屋子一般人真的待不住,又热又闷又暗,只怕这对养病也没有什么好处。
谢宁记得以前舅舅有位好友,也是有肺疾,所以一年里有好几个月待在山上有温泉的地方休养。象贤妃这样的身子,京城并不是一个适宜她养病的地方。
高婕妤把茶碗放下,四下里看看:“谢妹妹这屋子收拾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