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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所以啊,你就等着多一位小师弟吧。”

    “你有没有想过,抓不到凶手,寒山派可以收你,但指认夏侯赋为凶手,不管成功或者失败,都没有任何门派敢再收你了。你不光是在江湖上永无立足之地,甚至,有性命之虞。”

    “……”

    “你再好好想想。”

    “不想了,拢共没剩多少时间,我还得琢磨琢磨对策呢。”

    “琢磨不出来怎么办?”

    “一定可以琢磨出来的。”

    “谁给你的自信?!”

    “一位高僧,他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

    定尘看进友人的眼底,终于,决定不再劝。因为那里没有冲动,没有执念,甚至没有愤怒之光或者正义之火,有的,只是一片广阔和清澈。

    告别定尘,春谨然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随便寻了棵大树,坐了上去。

    夜风,虫鸣,树叶香。

    本该是个怡人的晚上,可春谨然闭上眼,去只能看见复杂纷乱。推断和真相纠结在一起,死者和凶手纠结在一起,正义和胆怯纠结在一起,死亡和生存纠结在一起。起初,春谨然用尽办法想厘清它们,但后来发现都是徒劳。因为这些本就是相互矛盾的,扯不开,理不清,他能做的就是接受这样的现状,然后从中,踩出一条路。

    半个时辰后,春谨然从树上跳下来,神清气爽,彷徨不在。

    直觉告诉他,凶手就是夏侯赋。

    理智告诉他,还没有致命性的证据。

    心告诉他,那就赌一把。

    既打定主意,春谨然便不再耽搁,准备直奔夏侯正南的住所,让老头儿将所有人叫到北苑玄妙派住处的正堂,也就是今早出事时大家齐聚的地方。不成想走到半路,遇见了意外之人。

    “靳姑娘?”相遇之处是一个极僻静的假山之后,春谨然本是想横穿这个花园抄近路,哪料到会与靳梨云打上照面,“此处与天然居的住所并不相近,姑娘在这做什么呢?”

    靳梨云微微施礼:“实不相瞒,小女子是一路追着春少侠过来的。”

    春谨然疑惑:“追我?”

    “是的。”靳梨云垂下眼睛,似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梨云去找过春少侠,可春少侠不在,不想回来路上就见少侠正疾步赶路,我想叫住少侠,又怕惹人注意,只得一路跟了过来。少侠脚程太快,梨云跟了半天才在这里将少侠堪堪截住。”

    “你找我有事?”春谨然问道,“而且为何担心叫我会引人注意?”

    “少侠能与梨云到僻静处说话吗?”

    春谨然虽然很想说这里已经僻静到快见鬼了,但考虑到对方是姑娘家,脸皮薄儿,故而难得温柔一回:“好。”

    很快,春谨然便在靳梨云的带领下抵达花园深处,这可真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了。

    “姑娘,你有话便讲吧。”

    “是。”靳梨云再次欠身施礼,言谈举止不像江湖儿女倒像是大家闺秀,透着温婉,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其实聂双姑娘被害的那一夜,梨云曾经见过她。”

    “哪里?”

    “就在梨云和师父住的房间再往后面走的地方,那里有一处荒废了的院子,聂双姑娘就是去了那里。”

    “就她一个人吗?”

    “……”

    春谨然耐心地等了很久,可靳梨云就是咬着唇不说话,只低头揉手绢,直到可怜的手绢被揉得褶皱丛生,再没一处平整地方,春谨然才叹口气:“靳姑娘,你既来找我,便应该是信任我的,对吗?”

    靳梨云轻轻点头。

    “那我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是你和我讲的。”

    靳梨云总算抬了头:“可若是别人问起来,你如何解释?”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春谨然耸耸肩,“大不了我就说自己看见的。”

    靳梨云被逗得噗嗤一乐。

    饶是春谨然不喜欢女人,也被荡了一下心神。

    “谢谢你。”靳梨云语气真诚,片刻后,将原委道来,“大约是丑时一刻或者二刻的样子,我做了个噩梦,遂惊醒,然后就隐约听见远处有争吵声。起初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站到窗口探头出去听,那声音更清晰,耐不住好奇,我就简单穿上衣服偷偷跑了过去。到那里之后才发现,是聂双和……夏侯公子。聂双不想让夏侯公子成亲,和夏侯公子说与她只是逢场作戏,让她不要自作多情,总之话说得很难听,到后面聂双姑娘甚至已经跪下恳求了,但夏侯公子不为所动,还……”

    “还怎么样?”

    “还踹了她。”靳梨云说到此处,潸然泪下。

    春谨然知道这时候该有风度地为姑娘拭泪,可不知为何,明明在面对林巧星时很自然的动作,面对靳梨云,却怎么都做不出来,好像无论心胸多坦荡,都难免让这举动带上一丝另有所图的意味。

    靳梨云没有发现他的别扭,哭了一会儿,便用自己的手帕擦掉了眼泪:“抱歉,梨云失礼了。”

    “靳姑娘,我记得你说你不会武功,那是怎么隐藏自己不被他们发现的?”

    “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并没有刻意隐藏呼吸,但因为聂双姑娘的声音很大,而夏侯公子又好似很不耐烦,所以他们都没有发现我。”

    “你的意思是聂双的声音很大,夏侯赋却没有?”

    “嗯,虽然是争吵,可夏侯公子似有所顾忌,一直只是压着声音在应对。”

    “能把你看见的每一个情景,听见的每一句话,全部告诉我吗,最好不要有遗漏。”

    “我试试……”

    之后,靳梨云在春谨然的引导下,一边回忆,一边讲,几乎还原了整个过程,甚至细致到二人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态,都无一遗漏。

    “大概就是这些。”靳梨云再次恳求,“春少侠,夏侯山庄势力庞大,天然居真的惹不起,你千万不要说是梨云讲的。”

    “你放心。”全部的过程已经了然于胸,谁讲的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赌一把”的筹码,已经大大增加,若原本胜算只有一成,现在至少有四成了,“等等,你刚刚说聂双拿出了夏侯赋曾经送给她的玉佩,希望夏侯赋能回心转意?”

    “是的,但是夏侯公子不仅没有领情,还,还踹倒了聂双姑娘。”

    “那玉佩呢?”

    “嗯?”

    “聂双倒地之后,玉佩到了哪里?”

    “这我就没注意了,聂双姑娘倒地后马上起身又抱住了夏侯公子的腿,手中……好像已经没东西了。”

    “靳姑娘,我替聂双谢谢你!”语毕春谨然不再耽搁,运气提息,足下一点,便纵身离去!

    眨眼工夫,一道人影咻地潜入荒废小院。

    一炷香后。

    人影从小院离开,直奔夏侯正南住处。

    胜算,五成了。

    第56章 夏侯山庄(十七)

    亥时已过,距离破晓,还有三个时辰。

    本该是酣然入睡万籁俱静的时刻,但这会儿的北苑玄妙派住处,却是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半个时辰前,夏侯山庄里所有宾客都收到了山庄下人送来的庄主口头邀请,言曰聂双姑娘之死已查明,请来北苑集合。之后甭管是已经睡熟的,准备入睡的,抑或彻夜难眠的,也甭管愿意不愿意,都只能放下自己的事情,“欣然”赴约。

    “大半夜的叫我们过来,是不是凶手查出来了?”

    “谁知道呢,反正没好事。”

    “所以说啊,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管好你的舌头。”

    “啧。”

    人聚得差不多了,招集者却迟迟不发话,众豪杰们只能你一言我一语,打发着漫漫长夜。

    围观者穷极无聊,相关者却搭上了话——

    “凶手究竟是谁?”房书路小声问身边的青风。

    青风一脸蒙圈:“我哪知道。”

    房书路露出“你就别瞒我啦”的微妙表情:“你下午的时候不是去找过他,怎么,没被透露一二?”

    这下轮到青风表情微妙了:“你怎么知道我去找过他?”

    房书路语塞。

    青风转念便明白了,哑然失笑:“你也一直关注着呢,对吧。”

    房书路叹口气:“此事发生在夏侯山庄,那便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唉,希望他安然脱身。”

    “我看他那模样挺有底气的,”青风宽慰房书路,也宽慰着自己,“咱们就把心放肚里吧。”

    二人交谈的声音很小,但仍被不远处的裴宵衣捕捉了去。事实上看似漫不经心的男人,已经将所能捕捉到的交谈都尽收耳底。他也不知道为何要如此,这样就能听到有用的线索,帮那人破案吗?别天真了。凶手要真这么笨,也不会好好藏到现在。不,重点是他为何要帮那人破案?是怕那人破不了案被牵连,进而影响自己的解毒吗?可解毒的是丁若水,死一个春谨然又何妨?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耳边忽然传来轻柔询问。

    裴宵衣愣了下:“嗯?”

    “眉头都打结了,这可不像你。”靳梨云盈盈浅笑。

    裴宵衣收敛心神,恢复平日的淡漠:“大半夜的不让人好好睡觉,非在这里傻站着,不皱眉难道要眉开眼笑么。”

    靳梨云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脸:“我还真想看看你眉开眼笑的样子。”

    裴宵衣二话不说,给了她一个灿烂笑容。

    靳梨云撇撇嘴,说了声“没趣”,便不再理他。

    裴宵衣瞬间收起笑容,仿佛之前的春暖花开只是错觉。

    站在他们对面远处的裘洋打了个哈欠,一脸的不高兴:“师兄,您这位朋友还真是会挑时候。”

    白浪没心思搭理。半夜被突然叫醒,他直觉是案子有眉目了,还一度替友人高兴,可等到了这正厅真看见了友人,心里却敲起了鼓。因为眼前所见,不是他认识的那个时刻都胸有成竹的春谨然。

    春谨然站在正厅中央,握拳的掌心已经微微出汗。他知道所有人都在光明正大或者偷偷摸摸地打量他,但他的紧张却并非来自于此。从始至终,他只担心一件事——凶手能否认罪伏法。他害怕失败,不是因为失败会让自己丧命,而是失败会让死者永远蒙冤。

    “春少侠,老夫已经依你所言将山庄宾客皆邀于此,”夏侯正南的声音不大,前面春少侠三个字几乎淹没在了窃窃私语的嘈杂里,可神奇的是当他说到皆邀于此,大厅内已经鸦雀无声,静得就像空无一人,于是那再往后的同样音量的几个字,便在这出奇安静的衬托下,显得极具分量,“你可以开始了。”

    随着夏侯正南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已经安静的人们,连表情都不再轻举妄动。寂静像河水一样漫了上来,无声,压抑。

    打破这窒息的是春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