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陈氏也跟着露出笑容,竟有几分怀念的样子,喃喃道,“文远表哥的女儿,自然是像他的。”
纪向柔知道娘亲与几个表叔都是一道长大的,自然感情深厚些,也没有多问,陈氏也只稍稍怔了一下就回过神来,道,“我们这次赶上了端午,届时可以好好留意下。”
又扯上了她的亲事,纪向柔脸色烧红,只低低“嗯”了声。
端午那天会在滦河赛龙舟,有圣上亲临,世家勋贵自然是少不了的,到时候各家的公子都在滦河畔,最好相看。
在滦河畔的位置实际上是地位的映射,门第高的自然离皇上近些,视野也好些。以荣国公在朝中的地位,姜家自然能分得一个好位置。不过这次,向来与姜家旗鼓相当难分上下的司马家,这次竟能将帐子扎在前边儿一些的位置。
出了个准太子妃,礼部的也会踩低捧高了。
闻昭坐在姜家的帐子里头,看着眼前滦河上波光粼粼,数条龙舟泊在远处。赛事还未开始,划手们还不知在何处做着准备,前边儿的帐子却分外热闹。
那些个贵女夫人的,不论平日里与司马毓关系如何,此时都是一派亲热的模样。亏得司马毓面上功夫做得好,被人这般围着也能笑得温和优雅。
闻昭淡淡收回目光。
这一幕与前世何其相似,那时她处在司马毓的位置上,姜家被分了个好些的位置,她也被一群热情的女眷围着说话,但是她不如司马毓这般有耐心,没过多久就面露疲惫之色好叫那些人自觉离去。
晏氏也往那边望了一眼,不无惋惜地冲闻昭道,“二姑娘啊,若当日选中的是你,现下你也能这般风光了!可惜啊可惜……”
远处那些个被系住的龙舟随着水波微微晃动,闻昭抿了口茶道,“三婶慎言。”
晏氏被她这冷淡的模样噎了一下,撇了撇嘴,也不再说话,只在心里嗤笑闻昭也就在她这里神气了,到了外边儿还不是什么都算不上!
这时却见表姑母领着纪向柔朝闻昭走过来,笑道,“闻昭啊,带着你表姐去跟那些个闺秀认识认识,见见世面吧,阿柔什么都不懂,还要闻昭替她担待些……”
闻昭笑着应了,拉着表姐同闻昙几个就往女眷那边走。
庄芸做了一段时间的端庄妻子,此时见了闻昭跟解放了似的,笑得灿烂,“昭表妹,我可想死你了!”
闻昭见她面色红润,双颊上也多了点肉,看来是与易择相处得很是不错,也为她高兴,捏了一把她的脸,道,“都嫁人了还收不了性子。瞧你,都胖了。”
庄芸睁大眼,双手覆上两颊,问她,“当真?我当真胖了?”
见闻昭笑眯眯地点头,庄芸鼓腮气愤道,“都怪易择!他总逼我多吃些,吃得不够还不让下桌!”
闻昭戏谑地看她,“你还直呼他的名字?叫他听到回去了不收拾你。”
庄芸抬了抬下巴,“他敢?!”随后压低声音对闻昭道,“昭表妹,易择他对我很好,不会收拾我的,你且放心……”
“我之前嫁他还不情不愿的,现在倒觉得这样的日子也行,有个对你体贴入微的人在身边……哎我都在说些什么,不说了不说了,羞也羞死了。”
闻昭笑她,“是啊,跟我这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说些什么呢。”
“还不是你总是一副老成的口气,我都要拿你当表姐了呢!”
说起“表姐”,闻昭轻“啊”了声,道,“芸表姐,这是我表姑母的女儿纪向柔。”
纪向柔方才一只站在一旁温柔笑着听两人讲话,此时说到她了,脸上泛起薄红,冲庄芸笑道,“庄姑娘好。”
想着纪向柔日后会嫁入庄家,庄芸也算是她隔房的小姑子,闻昭便希望这两人快些熟络起来,“柔表姐,芸表姐是闻昭的表姐,你自然也可以喊她芸表姐的。”
纪向柔知道闻昭是在照顾她,冲她递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喊了一声“芸表姐”。庄芸自然也看出闻昭对纪向柔的喜爱,虽然心中有些小小的吃醋,倒也是爱屋及乌的,当下笑着回道,“柔表妹。”
闻昭正要带着纪向柔去多认识几个闺秀,就见庄芸突然笑着对她身后道,“哥哥,二哥。”
哥哥自然就是庄起了,那二哥则是纪向柔前世的夫君庄廷。闻昭会心一笑,没想到这么巧就让这两人遇见了。
闻昭朝庄芸递了个眼神,庄芸会意,便牵起纪向柔向她的两个哥哥介绍起来,“这是昭表妹的表姐纪姑娘。”
纪向柔温声向两人问好,螓首低垂,像是一朵娇羞的早荷,及了笄的姑娘也已经褪去了闻昭这样的青涩味道,瞧着凹凸有致的,水蜜桃一样散发着甜香。果然那庄廷直盯着她,眼里划过一丝惊艳,脸上都浮起了一层薄红。
然而纪向柔潋滟的眼波却投向了庄起,那庄廷也是生得白皙俊秀,笑起来唇红齿白的俏郎君模样,可在庄起面前却显得有些孩子气。庄起像是一块精雕的美玉,在一群男子中格外出众,叫人一眼看去只看得到他。
纪向柔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不敢再看,脸上的绯红是掩都掩不住。
庄起也看清了眼前这姑娘的模样,美则美矣,却柔弱得有些小家子气,在他心中自然比不上闻昭。
只不过,庄起总觉得这姑娘瞧着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第31章 狗皇帝
庄起并没有多想,同纪向柔打过招呼之后便笑着同闻昭说话,“阿芸的馒头现在养在我这里,等馒头产了幼崽之后再送她那儿去。昭表妹只消等上几个月就可以有只小馒头了。”他说得柔和亲切,像极了一个称职的表哥。
庄芸还不待闻昭说话便激动道,“真的?馒头怀上了?”
庄起同她笑着点头,余光却留意着闻昭的表情。
闻昭自然是喜爱馒头的,也希望自己能有只小馒头,脸上也跟着有了些喜色。只是在庄起面前她总是有挥之不去的尴尬,因此回得也淡些,“谢谢表哥了。”
庄芸丝毫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冷淡,犹在耍宝,“哥哥你怎的现在才同我说?!我这个亲妹还要托昭表妹的福才能知道自己的馒头有喜了,实在是可悲可叹啊……”
闻昭一听更尴尬,捏了下庄芸的手示意她别瞎说,庄芸嘻嘻笑着,仍是有些揶揄地看着庄起。
对于庄芸的调侃,庄起却并没有着急解释,反而掀唇一笑道,“能知道就不错了,我还想着不声不响地把小猫崽都送出去,说都不与你说一声。”
往常的庄起极少说这些俏皮话,今日却下意识地想要引起旁人的注意,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皮相对表妹作用不大。
“好啊,原来你是这样的亲哥哥!”
几人正说笑着,纪向柔却在偷偷看庄起,并想着能否从这些对话里边多了解他一些。
听起来他好像同表妹的关系很好?那究竟是兄妹情还是……喜欢她?
闻昭本是因为排斥庄起的关系,不愿与他们多待,可想着庄廷也在这边,她便不急着走了,能让柔表姐与庄廷多些接触也是好的。
今日陆然自然也来了,正瞧见闻昭与庄起那几个聊得开心。那庄起看闻昭的眼神他是见过的,自然也知道他的心思。
也不知她晓不晓得庄起的心思,这般同男子说笑,她也是心够大的。
陆然的视线在闻昭的脸上逡巡了下,见她气色上佳,眉眼舒展的,暗道那夜过后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翻来覆去地想,这丫头倒自在得很,真是多情却被无情恼啊……
正有些出神的时候沈大人叫住了他,“过会儿我去面圣的时候,你在后头跟着。”说话的是沈尚书,陆然的顶头上司。
陆然知道尚书大人这是在给他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便朝他感激笑道,“谢沈大人栽培之恩。”
皇上的帐子是明黄色的,在一众帐子里头格外显眼。
在帐子外头等了一会儿,待里边传来尖细的一声“宣户部尚书觐见!”,陆然这才跟着沈尚书进了帐。这帐子极宽敞,里边却只有那么几个人,显得格外舒适,与外边那些个官员拥挤的帐子完全是两番景象。
沈尚书与皇上说着话,陆然在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皇上说完了正事后见沈尚书后头跟着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子,便问他,“你是户部的侍郎?”
陆然稍抬起头道,“回皇上,正是。”
皇上看清了他的模样,心下赞叹,笑道,“朕记得你,你是承平八年的状元郎。”
陆然面色不变,眼里却流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朗声道,“谢皇上不忘之恩。”
皇上被他的话逗笑了,对沈尚书道,“你的这个侍郎是个有趣的,还这般年轻有为,不错!嗯……朕记得嘉平不久前还说这个陆侍郎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朕瞧着这话不假。”
沈尚书忙谦笑着说陆侍郎还有待磨砺云云,见陆然成功地被皇上注意到了,沈尚书也是高兴,他是最为惜才的,早在陆然还是个小小郎中的时候他便觉得此子日后大有可为,后来陆然果然用行动和成果让他的猜想应了验。
陆然退出帐子后脑海里仍是方才见到那张脸。他抬头回话的时候极快地看了一眼皇上,心里头掀起了惊涛骇浪,皇上比先前瞧着气色好了不止一星半点,难不成那道士真有什么“长生之术”?
陆然正沉思着往回走,却见不远处的帐子后头,两个小厮正为争夺某个贵人的赏赐之物而推推搡搡。
这种鸡毛蒜皮的事陆然不欲多管,抬脚便要走过。
此时那帐子后头的小门处却又出来一个人,原先两个仍在争执不休,其中一个被猛力一推,便朝新出来那人身上倒去,新出来那个竟是个身手灵活的,他极快地一闪,那小厮就摔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喊疼。
趁这机会,新出来那人转了个方向便朝外边走。
陆然眉头一皱,跟上了那个新出来的小厮。
“阿寅。”
那人身躯微不可察的一震,转头看向陆然,极普通的脸上镶了两只明亮出众的眼,那里头却全是不屑与傲然,“你莫来破坏我的事。”
陆然直视他道,“今日不合适。”
那人脸色一冷,戴着普通小厮模样的面皮做出这般冷然的表情,瞧着有些违和。
“我不是你这般胆小如鼠的,就算不合适也要试上一试,你只消在一旁看着就行。怎么,有段时间不来找你,你就不自在了?”
陆然四下里看了看,确定无人留意这边后沉声道,“那处帐子八个方向皆有守兵及暗卫,不比紫宸殿的防卫差。”
郭寅挑唇一笑,竟让这张普通的脸增了几分姿色,“不劳你费心了,就算不成,我也是能逃出去的。”
他向来自信,却也是有与之匹配的能力的。陆然见劝他不住,只好道,“随你吧。”
赛龙舟很快开始了,闻昭几个也回到帐子里头,坐直了身子看。
河上并行着六条龙舟,船上之人分别着了红橙黄黑蓝紫六色的薄衣,船首坐着以红带束发的鼓手,手拿鼓槌,蓄势待发。划手们也举起了木桨,待号角声一响,六条龙舟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出。
闻昙笑着道,“二姐姐,你说哪条会赢?”
“现在瞧着都差不多的样子,难说。”
闻昙道,“不啊,二姐姐你瞧,中间那条黄的划得快些,每一桨都比旁的队伍要快,到后边自然就会领先的。”
闻昭一瞧果真是,又指给她看,“可是最那边那条红的划得比黄的要整齐些,乍一眼瞧过去竟像是一个人在划。你再瞧那条黑船,船上的每个人都划得特别使劲儿,那木桨吃水也尤其深。这下你再猜哪条会赢?”
闻昙这下迷糊了,想了想也得不出答案来。
“我猜是那条黑船。”三哥突然出现在两人旁边。
闻昙问他为什么,三哥笑道,“因为我押的那条船。”
闻昭笑他,“哪有这样的?你押哪条哪条就赢?”
闻昙关注点不在这里,揪住三哥的袖口,道,“好啊,三哥赌博去了,昙儿要告诉娘亲!”
三哥捏住她的脸,道,“三哥的同僚都押了,就三哥一人不押?”
闻昭叹道,“三哥你不早些说,不然我就可以替你出出主意了。”方才闻昭是同闻昙分析了一番,但真要她给出个确切的答案,她却知道最终是那条红船赢的,三哥的银子要打水漂了。
三哥笑道,“是是是,早知道就请昭昭帮忙参详参详了。”明显跟哄小孩一样的语气,闻昭也不能跟他说,她历经了前世自然知晓最终哪条会赢,只好笑而不语。
最终果然是那条红的拔得头筹,那支队伍的头头高举旗杆,在四周的叫好拍掌声中兴奋大吼。
端午节就是来看热闹的,皇上也笑着赞道,“不错,不错。”
这正是热闹的时候,却陡然有一人冲进皇上的帐子,极快,几乎只能看到些残影。
门口守着的太监皆被一剑封喉,瘫倒在地,皇上身边的侍卫却不是吃素的,只怔愣了一瞬便立马拔剑挡在前头,周遭潜伏的暗卫也一个个飞掠出来,将皇上护在身后。
“救驾!救驾!”皇上的帐子里边一阵喧哗,和着太监尖细的声音。
太监的尖叫声不响,却足够有穿透力,传到了附近几处帐子里头。
几个靠得近些的官家都将带出的护卫遣过去,到时好得个救驾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