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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陆向北面带微笑往顾军的腚上踢了一脚,“就你话多。”说着,陆向北把用搪瓷缸装着的两个粘豆包推到了闫宝书面前,“趁热吃了,里面我还给你放了两大勺子的白糖,可香了,真的。”

    陆向北如此强调,似乎是怕闫宝书不肯吃一样。

    闫宝书笑的眼睛眯缝一条缝,边说边拿起了筷子,“这是谁包的粘豆包啊,你妈妈吗?”

    “啊,我妈包的。”陆向北挪了一个木墩过来坐下,“原本打算过年之前报的,可耐不住我二哥那个没下水的非要吃,我妈也是被烦的够呛,昨天就包了几十个出来。”

    “那我可得尝尝。”闫宝书朝搪瓷缸里下了筷子,从粘豆包的中间一分为二,当露出里面的豆馅儿时,一股粘豆包特有的香味蔓延开来,也就是这一瞬间,闫宝书的嘴里生出了不少的唾液,他不在迟疑又或者是欣赏,夹着半个粘豆包蘸了白糖送进了嘴里。

    陆向北趴在木头架子上看闫宝书吃粘豆包,笑吟吟地说:“咋样我没骗你吧,我妈包的粘豆包可好吃了。”

    闫宝书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吃。”

    顾军一个人坐在旁边,突然有了一种被人忽视的感觉。顾军非常讨厌这种感觉,他不喜欢被人忽视,从小到大,他宁愿做错事挨骂也愿意被人当成空气。顾军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故意笑着打趣陆向北和闫宝书说:“哎哎哎,你两够了啊,这还有大活人呢你们就跟小两口似的热乎上了,你们不怕看我还怕得针眼呢。”

    陆向北笑道:“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错,我这叫没屁搁愣嗓子玩。”顾军终于找回了他想要的,于是重新坐回到木墩上,“宝书,你说高百川的大字报应该咋写啊?”

    闫宝书已经吃了一个粘豆包,他擦了擦嘴放下了筷子,“我早就想好了,用‘大罪人’以及‘人民公敌’来批他,把他偷厂里钢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写上去。”说着,闫宝书从桌上拿了毛笔,挽起衣袖说:“向北,你和军儿帮我抻着点纸。”

    “行。”顾军先一步拽了纸的一角,再看陆向北,他一脸纳罕地看着闫宝书说:“宝书,你咋突然管顾军叫军儿了啊?”

    闫宝书确定了要交顾军这个朋友,也就是下意识地改了口,不过他可没想过会引起陆向北这么大的注意。

    “哈哈哈哈哈。”顾军大笑,“向北,你小子该不会连着都不让吧,这不是证明了宝书把我当兄弟了吗。”顾军得意的扬了下下巴,“向北,没要是羡慕,不如让宝书叫你一声北儿听听?”

    闫宝书笑不可支,“你两行了啊,耗子腰疼多大的事儿啊。”

    陆向北笑道:“就是就是,瞅把他嘚瑟。”

    “嗯。”闫宝书重重地点了下头,就在要落笔之前,他笑着和陆向北说,“北儿,你还不帮我抻着点纸?”

    陆向北一愣,紧接着闹了个大红脸,而顾军则是笑的前仰后合,大手直往木头架子上拍。

    闫宝书发现了,但凡他们三个凑在一起,这样的场景总是避免不了的,从同志到朋友,再到损友和死党,不过就是从感情浅发展到感情深,这是一个必然要递增的过程。

    三个人边说边闹的同时,闫宝书终于把大字报写好了。

    顾军拿着大字报跟手里头欣赏,赞叹声连连道:“宝书这字写的真好,比俺村里的语文老师写的都要好。”

    陆向北一旁不住地点头。

    闫宝书伸了个懒腰,笑道:“我也好久没用毛笔写过字了,生疏了不少,比起欣赏我的字,咱们还不如商量一下,挑个啥时间去厂矿里把大字报贴上呢。”

    闻言,陆向北和顾军相视而笑。

    一个说:“夜黑风高。”

    另外一个说:“伸手不见五指。”

    闫宝书噗嗤笑了,赶忙接上,“黑灯瞎火时。”

    第四十章

    闫宝书把写完的大字报叠好揣进了兜里,随后跟着陆向北和顾军离开了老陆家。距离天黑还早着呢,而闫宝书今天又不用去学校,于是三个人就开始商量着要去哪里多消遣一下时光。顾军来这边也有两三天了,来的当天还曾听杜新国等人提起过溜冰的事情,以前顾军跟着他哥东跑西颠没时间玩,等现在空闲下来想玩了,他又没地儿去弄冰刀,日积月累,这件事就成为了顾军的一块心病。

    唠嗑的过程中,陆向北和顾军说了他有两双冰刀,可以借给顾军去圆梦。顾军听了极为高兴,这才吵着嚷着要去“第二根据地”玩溜冰。

    三个人总归要找些事情来做的,在顾军强烈而又执着的欲望下,这才决定往第二根据地出发。

    今天路上的行人要比往常多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今儿天气暖和,正是出来溜达溜达的最好时机。从老陆家要去“第二根据地”还有段距离,这期间还要经过铁东区最繁华的地段,当他们三个人从百货商场门口经过时,顾军只顾着和闫宝书陆向北说笑,等他在一转头的工夫,他已经来不及握紧车把调转方向了。

    “妈呀。”一道尖细的嗓音几乎响彻了整条马路,吸引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顾军没想到他会撞到人,直有几秒钟没缓过神儿。

    陆向北按了刹车,连带着闫宝书一同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顾军儿,你小子还愣着干啥啊,快看看人咋样了。”

    顾军这会儿终于有了反映,几乎是从自行车蹦下来似得。此时他也顾不上自行车了,跑到被撞的人身边,“老妹,没撞坏吧?”

    被撞的大姑娘明显要比顾军大上个两三岁,面容姣好,大辫子原来是一边一根,就是因为顾军的行为,两个大辫子已经甩到了背后,脖子上的围巾也已经转了方向。再看她那一身衣服,上身是红色碎花外衣,下边是绿色的单裤,脚上踩了一双黑色大棉鞋,挎包就在身旁的地上扔着,包口此时已经打开,从里面叽里咕噜地滚出了不少东西。

    顾军和陆向北都是半大小伙子,没经历过人事,自然也就没认出地上滚落出来的东西是个啥。闫宝书则不同了,大概猜到了地上滚落的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再加上围成圈的人群中有不少女人在偷笑,闫宝书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姑娘坐在地上,怒视着顾军说:“人这么老多你咋还骑车呢。”

    顾军也知道自己不对,连声又是道歉又是赔笑,“对不起啊老妹,刚我光顾着看别地儿了,就没把眼睛往你身上搁,要是我知道我前面有你这样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就是我自己撞出稀屎大粪也舍不得让你受半点伤啊你说是不。”

    “你有病吧,我比你大,你管谁叫老妹呢。”大姑娘方才只顾着和顾军发脾气了,现在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挎包,待她一转头看见散落出来的月经带时,她的脸上瞬间红成了西红柿,也顾不上腿还疼不人疼,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挪了过去,想要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塞进挎包里遮羞。

    顾军是因为歉意想要帮忙,而陆向北则有些热心肠,在大姑娘准备抓起地上的东西往挎包里塞的时候,他们两个齐刷刷的冲了上去,嘴里边道歉边说:“实在对不住啊,今儿都是我不长眼,我来帮你吧。”

    “哎呀……”大姑娘瞬间吼出了一个高分贝,闫宝书见状立刻冲了上去,从背后把两个人拽了回来,“这事儿你们就别伸手了,等她装包里了,咱们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陆向北一脸的疑惑,顾军同样带着费解的语气说道:“咋还不让俺们帮忙呢?”

    闫宝书无奈的啧了一声,凑过去和他们咬耳朵把地上的东西做了解释。陆向北恍然大悟,紧接着难为情似得红了脸,退后几步尴尬地和闫宝书小声的说:“这玩应卷着,我一时间也没认出来啊,你咋不知道早点提醒我呢。”

    闫宝书压低声音说:“你们倒是给我机会说啊,这都要冲上去帮忙了,没看人家姑娘都害臊了啊。”

    陆向北转过身,呆呆地挠了下鼻子,心里一阵阵莫名的紧张。

    顾军的反映和陆向北差不了多少,注视着那姑娘把地上的东西塞进挎包里之后,他这才敢上前,面色尴尬地说:“那个啥……老妹,这事真怪我,我必须要积极地承认错误,咱去医院瞅瞅咋样?”

    “不去。”大姑娘重重地从口中说出这两个字,待她从地上一爬起来,拎起挎包直接挤出了人群。

    “这就走了啊?”顾军愣在原地。

    闫宝书在散开的人群中打量着那姑娘,“军儿,这姑娘腿好像瘸了,你赶紧追上去瞅瞅,别真撞出毛病了。”

    “好,我这就瞅瞅去。”顾军弯腰扶起自行车,跨上去脚上一蹬就追了上去。

    闫宝书和陆向北紧随其后,等他们追上去的时候,那姑娘正低着头,一瘸一拐的顺着马路慢慢地走着。

    顾军平时挺能说会唠的,可眼下这种情况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这会儿都在那姑娘身边了,却不知道该说啥了。不过三秒钟,顾军竟然退了回来,求助似的和闫宝书说:“宝书,你遇事比兄弟冷静,要不你上去帮我说说?”

    闫宝书大概了解了顾军此刻的想法,点点头便从陆向北的自行车前杠上跳了下来,“同志你好。”闫宝书到了那姑娘身边非常的有礼貌,“我是十三中的,我叫闫宝书,刚才的事情是我朋友不对,我看你腿走起路来有点不方便,我看咱们还是去趟医院吧,你放心,我们不是流氓,我可以向毛主席保证。”

    闫宝书这番话终于让那姑娘有了反应,她停下脚步,抬起头时闫宝书除了看见了她微红的双眼之外,还从她的五官外貌上看出了熟悉的感觉。闫宝书为了确定这种熟悉感,快速的从头到脚打量了这姑娘一番,最终,闫宝书在她的头上发现了端倪。

    “刚才的事就算了,我这腿也不是你们给撞的。”说完,她越过了闫宝书,慢慢地朝前走了。

    闫宝书这次没有去追,他原地站着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向北,顾军,你们两个认出这姑娘是谁了吗?”

    “谁啊?”陆向北走到闫宝书身边,还纳闷的回想着。

    顾军也没想起来,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闫宝书心里不是滋味的说:“这就是那天晚上高百川带着的那姑娘,我刚才瞅见了,她头上的头绳就是高百川送她的那根。”

    陆向北和顾军露出惊诧的神情,“真的假的?”

    闫宝书非常认真地转过头,严肃道:“是她没有错,不过我却没发现她的腿脚有毛病。”闫宝书叹了口气,回过身拉着陆向北和顾军往回走,“虽说她的腿有毛病,但我感觉顾军那一撞还是引起她走路不便的主要原因,毕竟那天晚上咱们三个都没有发现对不对?”

    陆向北猛点头,“没错,那天晚上她可没有现在这样,走路都费劲。”

    顾军一听闫宝书陆向北这么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那我还是追上去吧,别到时候真的闹出啥毛病,耽误了人家一辈子可咋整。”

    “算了吧,人早没影了。”闫宝书拦住了顾军,“她好像也在矿里工作,回去打听打听,说不定能知道她住哪,到时候顾军你可得登门谢罪啊。”

    顾军一拍胸脯,“兄弟是逃避责任的人吗。”

    “恩,那咱们就先收拾了高百川,这不仅仅是为了我姐,同时也是为了这个姑娘。”

    闫宝书的话起到了非同凡响的作用,只见顾军一脸的不悦说:“为民除害人人有责,从今天开始,高百川就是阶级敌人,誓必要铲除一切祸根。”

    闫宝书也没想到顾军会下这样的决心,一时间没忍住笑道:“顾军,没想到你还有点英雄主义吗。”

    “那是。”顾军瞬间恢复了本来面貌,洋洋得意在此时。

    “哎哎哎。”陆向北一旁不乐意了,看着闫宝书说:“宝书,你这是啥意思啊,光夸顾军咋把我忘了,这里面还有我的一份力呢。”

    顾军一听这话哈哈大笑,“宝书,你家北儿又吃醋了。”

    闫宝书表面上维持着平静的笑容,实际上心里竟有那么一丝丝的小激动,陆向北想听自己夸他,这其中的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陆向北想听,闫宝书也非常乐意说:“北儿,你也是英雄。”

    “滚。”陆向北不干了,“往后你俩谁在叫这个外号,信不信我跟你两急眼。”说完,陆向北头也不回迈着大步脱离了小组织。

    顾军和闫宝书在后面走,顾军小声笑道:“向北有时候就这德行,跟小孩似得。”

    闫宝书表示理解,男人就在成熟,也会在某一个时间某一个地点某一个特殊场合里表现出孩子般的幼稚,当然,闫宝书也有这样的一面。闫宝书冲顾军笑了笑,随即追陆向北去了。

    “咋了?生气了?”闫宝书探着头,笑吟吟地看着陆向北。

    陆向北板着脸,“嗯捏,生气呢。”

    “好了,都是自己兄弟,开个玩笑不至于的啊。”闫宝书在他的背上来了一拳,力道不重,在陆向北看来,这一拳有点像挠痒痒,而这一幕落在后方跟着顾军眼里,却是明显的变了味道。

    顾军也搞不清这种感觉是个什么感觉,只是有些看不懂罢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三个人也都没啥心情去第二根据地溜冰了,最终还是顾军提议,不如回到陆向北家,在仓房里玩一玩小牌得了。陆向北也觉着不错,不过他家可没这玩应,还得去邻居家借。

    来来回回,三个人终于在一个多小时以后回到了陆向北的家,闫宝书和顾军自行去了仓房,陆向北则是顺道去了隔壁邻居家借了一整套的“小牌”过来。

    陆向北回来时,顾军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向北,你咋去了这么长时间啊。”

    陆向北笑道,“老王太太不借我,说怕我弄坏喽,我就差给她下跪了我。”陆向北把用头巾包裹着的小牌摊在了桌上,“来吧,今儿我要大杀四方。”

    闫宝书见过“小牌”但没有玩过,他好奇的捻了两张在手里,发现和麻将这种纸牌和麻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看啥呢啊。”顾军从闫宝书手里抢过了那两张纸牌,随后合进了牌堆里,一边洗牌一边说:“干玩没意思啊,咱也弄个彩头的,输一把脱一件衣裳的咋样?”

    第四十一章

    今天虽然天气暖和,可这里毕竟是东北,寒冬腊月气温再高能高到哪里去。闫宝书很想附和顾军的提议,可碍于仓房里太冷,他实在做不到赤身裸体的玩个痛快。陆向北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阵,随后带着诡异的笑容神秘兮兮的离开了仓房。

    不过片刻,陆向北回来了,手里端着个火盆,因为这里是仓房,煤块柈子一应俱全,待陆向北在仓房里架上火之后,三个人围绕着陆向东做好的木头架子坐了下来。

    “先说好啊,输了不能耍臭无赖的。”顾军一边洗牌一边笑道。

    陆向北啧了一声,“先别急着玩,看我拿啥来了。”说着,陆向北从怀里掏出一整瓶还尚未开封的茅台酒,他挑眉冲顾军笑道:“我刚去我爸那屋发现的,顺手就拿了一瓶藏在棉袄里。”陆向北边说边把茅台酒开了,“整两口暖暖身子,也省的冻着。”

    顾军拍手叫好,“还是你小子想的周到。”

    闫宝书坐在一旁搓了搓手,“向北,给我来根烟吧。”

    “呀呵。”陆向北笑道:“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啊,你咋想着主动跟我要烟抽了。”